《崽，求你做个人吧》寒山道春

12、簪子

　　应一隐的强烈要求，我只将那四个倒霉的家伙扔回了柳府的山门口，而柳落落则继续凄惨地躺在树林中。

　　更令人诧异的是，还没等我下逐客令，一隐自己便立马回了老巢，说是玩儿了这么多天，也该回去恪尽职守了。

　　至于是不是滥用职权公报私仇，暂且按下不表。

　　等一隐走后，这方小院子又重归平静。

　　我本身就不是太爱出门的人，现在换了个甚至不用吃饭的身子，别说下山，就连从藤椅上起身我都不大愿意。

　　有时白日里在树下打着瞌睡，一眼醒来便是漫天星光，自己都有些恍惚，不知今夕是何年。

　　修道清苦，原身又不喜欢找乐子，真不知道她这几百年是怎么熬过来的，起码我浑浑噩噩地睡了五天后，心中就生出了厌世的情绪。

　　看来太悠闲也不是什么好事。

　　这样下去可不妙，我再不爱出门，总得为自己心理健康着想。

　　刚好听山上的小妖说梁州城里头这几天在举办庙会，趁着月末落江小崽子来之前的前一日，我决定好好玩一次。

　　月色爬上树梢，我将院门锁好便往城中走去。

　　梁州城因地理位置的原因，经济颇为发达，城中专门设立了夜市，彻夜的灯火照亮大街小巷，若不是脚下踏的还是青砖路，我还以为到了现世的哪座不夜城中。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街上熙熙攘攘的，有成对男女，也有小孩老者，看样子这庙会是刚开始不久。

　　其中不乏一些修道之人，有几人往我这边看了好几眼。为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烦，我特意将气息抹去，撤下周遭的护体结界，拢了拢发丝融入人群之中。

　　本来就是无所事事出来游玩的，没什么目的，于是我干脆顺着人潮走，偶尔朝着迎面走来的女子一笑，逗得佳人两颊绯红，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主要是原身这张脸实在太好使，男女通吃，这不又一对结伴而行的小情侣齐齐看着我入了神。

　　我侧过身，让他们先行通过。蓝衣女子对我点头致谢，挽着同样蓝衣的男子从我身边缓缓走过。

　　那女子看着出身极好，举手投足之间尽是大家风范，满身的衣裳首饰都是上乘之物。

　　这么一对比，她发间那根平平无奇的木簪更为突出。

　　我连忙出声叫住这对男女：

　　“在下无意冒犯，只是想向姑娘打听打听，这根发簪姑娘是从何处得来的呢？”

　　蓝衣女子略带惊讶地停住脚步，望了身后的男子一眼后走到我面前来，右手抚上发间的簪子，莞尔一笑：

　　“这根簪子是我的兄长送予我的，我也不大清来处。”

　　随后她又转过身向身后的男子招手：

　　“不过还好今日我兄长在此处，姑娘还是亲自问他吧。”

　　竟然是兄妹吗？看着蓝衣女子面带坏笑地将她的兄长暗中往我的方向轻轻一推，我内心感慨，兄妹感情可真好，妹妹为了哥哥的终身大事想必操碎了心吧。

　　“在那家摊子上买的。”

　　男子面容颇为坚毅，同一隐一个类型，甚至音色都与一隐十分相似，但他可比一隐对得起自己那张脸多了。

　　替我指了大致方向后，他便准备退到自家妹妹的身后，却被那看上去娇小的女子一把又拽到了我面前。

　　我眨眨眼，示意他继续。

　　他也眨眨眼，四目相对，于朦胧月色之下我的眼睛逐渐干涩。

　　被自己愚钝的兄长急得原地跺脚的女子小步跨上前，用自以为我听不到的声音说：

　　“名字，问名字！”

　　他皱了皱眉，无奈张口：

　　“在下常晏如，后会有期。”

　　嗯？

　　不等我作出反应，他便直接将自己的亲妹妹夹在腋下，飞也似地跑开。

　　偶尔还能听见远处传来的女子尖利的控诉声。

　　我耸耸肩，没将其放在心上，顺着刚才那人指给我的方向走去。

　　这摊子确实离柳杳杳去的那家首饰铺近，摊主是个三四十岁岁的妇人，面容和蔼。摊子旁有一名梳着抓髻的小女孩坐在板凳上，约摸是妇人的女儿，她手中拿着把小刀正刻着什么。

　　见我上前，妇人立马露出笑颜，热情地向我介绍自家做的簪子。

　　果不其然，这摊子上一眼望去同落江送给我和柳杳杳的簪子全是一模一样的款式。

　　惊喜，发现落江的货源地。

　　我拿起一根放在掌心，状似不经意地问摊主：

　　“这几日你可有见过一个来买簪子的少年？穿青色衣裳，扎着高马尾，大概这么高。”

　　我将手放在齐胸口的地方朝摊主比划。

　　“我记得那个哥哥！”

　　回答我的是一直坐在一旁的小女孩，她跳下板凳，兴奋地跑到我面前，踮着脚朝我摇手，像是在吸引我的注意力。

　　我蹲下身与她平视，软下语气同她说话：

　　“那个哥哥是来买簪子的吗？”

　　小女孩用力地点头，水润的眸里闪着星子：

　　“嗯，他买了根簪子，而且我还教他做了一根喔！是我教的呢！”

　　我笑着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这满脸骄傲的小表情，讨人喜欢得很。

　　“这根簪子是你自己刻的吗？”

　　我指了指她手中看起来还只是半成品的簪子，雕工略为粗糙，同落江送我的那根有的一拼，不过鉴于她的年龄，她还是要略胜落江一筹。

　　“对呀，不过阿娘说我刻得不好看，都不准我的摆上摊子。”

　　说着她还瘪了嘴，偷偷回头看自己的阿娘一眼。

　　“那我可以买你的这根吗？”

　　小女孩愣了一会，立马瞪大了眼睛兴奋地跳起来，而后转过身央求自己阿娘的同意。

　　摊主似乎颇为为难，有意再送我一根，我摇摇头，拒绝了摊主的好意。

　　“呐，这根簪子就是你自己卖出去的。”

　　我将银钱放入小女孩的手中，接过她递给我的簪子。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掌心撒下缕缕银光，将剩下未雕琢的地方补充完整，又注入一道护心符，确认无误后又还给了小女孩。

　　“现在这根是我送给你的，要好好保管喔。”

　　再次薅了把小孩子毛茸茸的头顶后，我心满意足地准备起身，刚刚看了家铺子糕点好像不错，想去买几包来尝尝。

　　一双木屐停在我面前，沿着衣袍向上看，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被万家灯火映照得温和，明明是略带寒意的夜晚，却偏偏如同沐浴在暖阳之下。

　　“好久不见……白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