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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草木深(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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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白旭忍不住走近慕栖霞,温言哄劝:
“殿下,听说这覃城西北有著名的兵家圣地,开满了淡紫色的沙枣花,我陪您去看看?”
慕栖霞的目光停留在高高悬挂在树上的哈亲身上,良久,她才收回目光,深吸口气:
“太傅常说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若不加禁止贻害无穷。每个人都需要经过有司审判,量刑定罪,才是王道。”
薛白旭回头眯眼挡住日光,看着树上绑着的哈亲:
“我等江湖人,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没那么多麻烦,此处不远有个好地方,我带殿下去散散心吧。”
慕栖霞微微侧了侧头,视线落在他脸上,薛白旭长眉朗目,坦然潇洒,自有一派与众不同的清江明月般落拓气质。
她点了下头,暗吐出口气:
“劳烦少侠。”
薛白旭见她应允,一时间心花怒放,将什么哈亲、赖东君之流全部抛诸脑后,殷勤的将慕栖霞引入兵冢,挑拣一块干净的大石头,与她一起坐下,俯瞰山丘起伏。
如今虽是春日,但覃城靠近边关塞地,依旧尚寒,耐干耐旱的沙枣花开满了山谷,金黄色的小花遍布山坡。
薛白旭清了清嗓子,说:
“殿下,这里是兵冢,据说有位将军曾率兵抗敌于此,不幸阵亡,但虽失去头颅,却依然骑战马而回,众人感念他英灵,在此为他建冢,种下沙枣树,每年四月这里沙枣树开花,金黄一片,成为很多怀古之人必来之地。”
慕栖霞眯着眼睛看着山谷:
“那将军叫萧川,是我爷爷的族弟,家中的独子。当年的覃城守将,那时狄戎进犯至此,他奋勇抗敌,力战不退,我爷爷带兵赶到这里时,就见他的战马驮着他的无头尸从战场上走回来,听说那时候,他手里还拿着刀。”
薛白旭出神的看着她的侧脸,阳光下的慕栖霞眉目乌黑,薛白旭恍惚觉得她比落月关外初见时更加的鲜活坚韧,想必是西北的战火洗去了梁都的锦绣,风霜之下更见风骨。
慕栖霞坐在山峰之巅,隐隐有风雷之气,他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她手腕上的银丝袖箍,慕栖霞感觉到触动,低头看了一眼,笑道:
“这是萧家的传统,出征时身上或袖箍或腰带,绣的都是勾陈。”
薛白旭如梦初醒,掩饰的咳了一下,收回手说:
“原来是萧家前辈,那想必兵冢是误传了。”
慕栖霞微微一笑:
“不是误传,萧氏凡有守土不利者,不可葬入祖坟,我爷爷当年拼死夺回了绥城和天门关,但陛下却与狄戎议和,让出了金川,所以萧川永远不能进入萧氏祖坟,不能供入萧氏祠堂,一辈子只能在这里。”
薛白旭不平道:
“那是皇帝老儿自割让的土地,与别人何干啊?!”
慕栖霞说:
“不战败自然不割地,后来他的余部因他孤零零在此伤痛不已,便在这里手植沙枣树无数,才有了今天这种景象。”
薛白旭本以为能带着慕栖霞到新奇之处聊天解闷,却没想到对方比自己还清楚此地,顿时失望的说道:
“殿下知道这个地方啊。”
慕栖霞闭上眼睛,嗅着空气里的沙枣花的味道,转头对薛白旭笑说:
“我母妃未出阁时便绣了这片山谷,金黄璀璨。裱起来就悬挂在我外公的书房,我数次见过却从未亲自来过,甚是神往。谢谢你带我来这里,白虎。”
薛白旭猛然看见她对着自己眉眼弯弯,脸红了起来,结结巴巴的说:
“殿下、殿下还有什么愿望?”
慕栖霞回头看山谷满山遍野的沙枣花,眼中的阴霾渐渐散去:
“我只愿夺回天门关,天下太平。”
薛白旭说:
“殿下的愿望,薛白旭就算是豁出性命也要为殿下达成。”
那年,白虎薛白旭还不知道自己一语成谶,慕栖霞也没看见在她身边的少年对她的一往情深。
春日里阳光鲜妍得几乎娇媚,不知为何,两人都没有舍得离开兵冢在那里望着金黄的沙枣树,直至黄昏。
城内曲流觞醉倒在房,徐月鹿没有了吃食,只能翻墙出去乱逛至府外,寻着味道进了一条巷子,巷中有一楼宇灯火灿烂,她抬头看着匾额上面有三个大字,寻芳楼,她大眼睛眨了眨,进了酒楼,喧腾的酒楼顿时安静下来,一群人都看着这个身着粉红色纱衣缀着银铃铛的小女孩在每个桌前绕一圈儿,她面相十分娇俏,但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清澈透底的闪着一股直白的冰寒,犹如野兽。
骆闻风三人看着她一路行至自己桌前,不动了,目光直直的看着骆闻风,肖隐雾悄悄的握住手里的剑,就听那小姑娘脆生生的说:
“你吃什么呢?”
骆闻风礼貌回答:
“鸽子。”
徐月鹿的眼睛在他手里的鸽子身上转了一圈儿,舔了舔嘴唇命令道:
“给我。”
肖隐雾皱了下嘴角,但却没敢放开手里的剑,压在他背上的杀气更浓烈了,他不由紧紧盯着徐月鹿的一举一动。骆闻风伸手将鸽子递给徐月鹿,就见这个姑娘在众目睽睽之下毫不客气的接过骆闻风咬过一口的鸽子,大快朵颐,那种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霎时消弭殆尽。
肖隐雾不由得看向能掐会算的二师兄,谁料闫问雨的表情十分古怪,似惊非惊,要炸不炸,活像一只被捉住后颈的猫。
肖隐雾狐疑的视线在骆闻风和徐月鹿之间绕了几圈,不由得开口问:
“敢问姑娘贵姓?”
徐月鹿舔了舔手指意犹未尽的看着骆闻风,不去理会肖隐雾的问话,说:
“还要。”
肖隐雾被这姑娘惊了一跳,仔细看了看,恍然大悟说:
“你不是砍了米来的那个姑娘么?你是朱雀徐月鹿!”
徐月鹿固执的盯紧骆闻风,对肖隐雾的问话充耳不闻,骆闻风无奈笑道:
“徐姑娘,这鸽子是我捕猎烧烤的,你若还想要,我也可以烤给你,不过你要先回答我师弟的话啊。”
徐月鹿不耐烦的一皱眉,但因她向来尊重手艺人,也只得勉强对肖隐雾哼了一声,算是回答了,骆闻风无奈笑道:
“今日天色已晚,明日为姑娘准备可好。”
徐月鹿想了想,唯恐此人食言,便说:
“那你便与我一处。”
说完不由分说将骆闻风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