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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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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水路去州中来回也不过一天的光景。李山月提早到达州中,第二日参加解试,第三日便可返乡休息。姑母来信常有担忧,毕竟州中没有姻亲可托,终归是不放心。
又到一年冬,父亲年下攒了些银两,这个年过的还是很宽裕的。
腊月二十九,父亲接到姑母的来信,喜乐溢于言表。我将炭火生的旺些,高兴地问:“莫不是表哥考中了,父亲这般开怀。”
“解试第二名,”父亲高兴归高兴,但也有一丝遗憾:“你表哥学问出众,我原想着中个解元倒不难,如今中了第二名,倒也差强人意了。”
正说着,忽然家中来了客人。妹妹和弟弟笑闹着冲了进去,我好奇地推开门,只见风雪中,李山月身披斗篷,还是那一身朴实无华的衣裳,正被两个小萝卜头缠着要抱。
他俯身抱起了年哥儿,一手牵着秀妹往屋里走来。
我一笑,竟生出些心酸来:“恭喜表哥了。”
他将年哥放下,对我露出微笑,他说:“母亲特意让我来看看舅舅,这是母亲自己做的酥饼,还有几件新衣服,让年哥和秀妹过冬穿。”
“让你母亲费心了,”父亲听见声音出来,一见是李山月,忙拉着他坐下,询问他考试的情景。
晚间,父亲留了他吃饭。两人正喝着酒,忽而有个婆子上门。我认得她,她是这附近出了名的媒婆,今日不知何故来登我们家的门。
母亲这几日身子好些,便起来跟我们一同吃饭。
“哟,这小哥是……”徐妈妈见了这生面孔,不免好奇问。
酒过三巡,父亲已有些微醺,说:“这是我外甥,今次解试第二名,如今已是乡贡了。”
“哎哟,原来是表少爷,果然是人中龙凤。”
“徐妈妈,您来登我们家的门,可是小璇的婚事有眉头了?”母亲焦急地问。
我一听,不高兴了:“娘亲!”
“徐婆子,你说说,给我小璇找了什么样的人家。”父亲双颊因喝酒而染上红色,笑着问她。
那徐婆子顿时眉飞色舞起来,故作神秘道:“绝对是般配得上你举子相公的身份的。哎哟,你说巧不巧,那陈县令的小儿子原配夫人死了满三年了,县令大人想给小儿子续弦,虽说是个庶子,可是后分家出去定然要单过得,若能考个功名,可不是前途无量?”
母亲皱了皱眉头,问:“人品如何呢?”
“听说那原配夫人本就身体孱弱,嫁过去没多久便一病死了,而今那小公子生的俊朗,听说书还念得不错,为人是最孝顺守规矩的,小璇嫁过去,那可是享福的命。我是看小璇平日懂事,托了许多人才打听到的。”
李山月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脸色有些泛白。
“听着是不错,只是嫁过去既是庶子,又是做续弦总归……我们小璇……”
“哎哟,杜娘子啊,你可别看庶子续弦什么的,得看着以后的富贵呢,依我看,那县令的小公子着实不错。娘子若是愿意,我来安排相看如何。”
“我不去!”
“去不去还由得了你了,自古婚姻大事皆是父母做主。”母亲不满地瞪了我一眼,她如今满心想把我嫁出去,怕我年纪大了耽误不起。
“总之我不去,婆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县令家小公子而今弱冠之年,连童生试都过不去,还提考取功名,我就是嫁给匹夫商贩我也不高攀那县令公子的门楣。”说完,我气愤地摔门而去。
父亲觉得失礼,却并没有生气,笑着朝李山月摇摇头:“如今大了,她这脾气也越发厉害了,哎,女大不中留啊。”
徐婆子被人拂了脸面,不大高兴,念念叨叨地走了。
家门式微,总被外人瞧不起。我抱膝坐在床上,一时叹气,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阿姐,你睡了吗?”秀妹敲了敲我的房门,奶声奶气说。
我打开房门,见她一脸天真看着我,蹲下身来:“怎么了?”
“山月哥要走了”她还故作小心地四处张望一番:“山月哥说让我把这个给你。还让我给你带话,让你安心等着他。”
什么等着他,好在秀妹年幼不懂事,这样的话若是叫旁人听取了,岂不就成私定终身了?
我忙说:“阿秀答应姐姐一件事可好?”
“什么事?”
“这事不许再跟别人提起,连父亲母亲年哥都不可以,否则,阿秀就再也见不到姐姐了。”
秀妹懵懂地点了点头,两只小手把嘴巴捂住。
我看了一眼秀妹递过来的绢帕,里面包着一只精细的簪子,上头镶嵌着两颗圆润的珍珠。我心中欢喜,可也不能平白拿人的东西,因问:“他走了么?”
“正跟阿爹辞行呢。”
“阿秀,姐姐要出门一趟,父亲母亲若是问起来,你就说我去街市上买灯油,记住了?”
我从柜子里拿了一个包裹出来,用手拂过,那是去年秋天我偷偷缝的一套春衣,彼时只敢藏心里,今日,无论如何要去见他一面。
我偷偷跑出家门,趁着月色等在路口。
等了一会儿,便听到一阵脚步声,月色清冷,他走在石阶上,宛从月中来。
“表哥。”
李山月自然也是有些错愕地看着我,他四处看了看,并没有旁人,又问:“小璇?你如何在这里。”
我浮起笑意:“我在这儿等你。”
“夜里风大,快回去吧。”
我将包袱递给她:“这是我做的春衫,只是不知道合不合身,簪子……我很喜欢。”
李山月低头浅笑,伸出手接过包袱,温和说:“小璇费心了。”
我转身就想往回走,他忽然伸手抓住我,认真道:“我回去就让母亲来提亲。”
我脸上刷得就红了,一向循规蹈矩的表哥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我一时竟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忙说:“表哥还得准备会试,千万别误了前程。再者说男儿应志在四方功在社稷,岂能儿女情长。”
他却微微一笑:“虽孔子曰修身治国平天下,我却没能做到。山月只是一介贡生,未有家室,也动过绮念。小璇,表哥又不是圣人。”
我读过女则女戒,也知道男女大防,看着近在咫尺的表哥,我忽然起了胆量。捧着他的脸亲上了上去:“小璇也不是圣人。”
眼见他呆愣了一瞬,随后我便挣脱了他的束缚,一路往家里跑去。
这一吻可是耗光了我十六年来所有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