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时，你会在-我喜欢那个嚣张姐姐》伯爵木子

7、我带你去啊

　　龙野园里，一幢小楼前。
　　风和声都收着，怕打扰了灯下的两个人儿。
　　这不过是春日里头，普通的一个夜晚。

　　杨易紧紧地抿着嘴。他望着林斐，一动不动。
　　“诶，小木头。”

　　面前的女人，动了动嘴唇，在叫他的名字。语气算是轻挑的，但他不介意。
　　她嘴角弯弯地，是在笑着的。

　　只见林斐伸手扯掉嘴上的烟，夹在指尖，自然地垂挂下手臂，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
　　“还想喝吗？”她继续问，似笑非笑地看着木讷的男孩。
　　她挑事。
　　杨易别过头，没理她。
　　“酒是个好东西。”耳边，她像是自言自语，轻声嘟囔着。
　　是啊，没有酒，她早就被痛死了。
　　“你要是想……”

　　“我不想！”杨易语气急速，像是在驳斥。
　　林斐的半句话，戛然而止。她被吓到，闭了嘴，瞬间抬眼，愣看着他。

　　此刻，杨易的眼神毫无游移，正直直地盯着她。
　　火光四射。满脸不爽。
　　这回的声音，比任何一次对话都要高。
　　夜里听着，还挺凶。

　　她没问今晚任何的细节。
　　她的眼里只有酒，酒，酒。
　　她的嘴里只有烟，烟，烟。
　　别的，她毫不关心。
　　于他，她也是毫不关心的。
　　一股无力感袭来。

　　转瞬，杨易收回了自己的眼神，撇在了一边。他克制地吸了一口气，胸腔跟着稍稍地起伏。
　　失态了，他没想到。
　　他向来管的住自己，情绪，表情，都管的住。
　　可这回没有。

　　林斐倒没生气，只觉得这场景莫名的诙谐。
　　手上的手机滴滴响起，是胖三的短信：到保安亭。
　　得走了。
　　林斐把手机扔进了包里，顺手把指尖的残烟按在了垃圾桶上。

　　胖三的车停在了楼前，透过车窗黑膜，他看见林斐正朝着这边走来。
　　他没下车。
　　林斐扯了扯包上的松紧带，朝车子走去。
　　几步后，她停顿了下，然后转过了身。
　　她继续一步一步地，倒退地走着，双眼望着着楼前的小少年。

　　杨易没动，在那个位置，继续杵着。
　　太远太黑，她早看不清他的眼神了。
　　林斐先前那句被打断的话，她现在却突然想要说完。

　　“你想喝的话。我带你去啊。”她顿了顿，又不轻不响地整蛊：“不用逃的那种。”

　　我带你去啊。
　　如果小孩，你想喝的话。
　　喝了你就知道。酒呀，它是个好东西。

　　她走了。
　　她说，要带自己去喝酒。
　　叶子沙沙地响，起了点风呢。
　　杨易终于醒了神。他拉上了运动服的拉链，扯到了顶，到头了。
　　他最后扫了眼那个方向，连车影都没留下。他转身进楼。

　　这不过是春日里，顶普通的一个夜晚罢了。

　　隔月的某个周五，林家夫人林青给丈夫林煜的生日张罗了顿晚餐。
　　受邀的人不多，当然都是自家孩子。
　　这自然地，程家人也会来。
　　喜事临近，新媳妇也该一同上门了吧，林斐想。

　　这天下午，林大小姐提前从工作室撤退，早早地开车去了国戏，捎弟弟林宇一同回家。
　　每年五月，国戏要迎接新一批艺考生。
　　为了给未来学弟妹们腾考场，老生们会有一周的短假。

　　到点了，姐姐林斐的电话不通。林宇在学校周边游了几圈，终于找到了她的车。
　　林宇兜住光，透过车窗黑膜看着车里的人。
　　只见他的好二姐放低了椅背，此刻正躺着，睡得香。
　　林宇乐了，是他老姐没错。
　　咚，咚，咚，他敲了敲车窗。

　　“姐，假期我想飞澳洲。”林宇一进副驾驶，就对着林斐直奔主题。
　　澳洲有海滩，林斐喜欢海。
　　姐姐喜欢，那便是绝佳首选。
　　林宇以为，这会是个惊喜。他早就盘算好了，到时候定个海景大房，天天和姐姐吃大餐。

　　林斐只是听着，没有反驳。
　　她伸手拿过后座的包，抽出了一叠卡，依次翻了翻。
　　“姐，你一起……”林宇刚开口，立刻被一个动作打断。只见林斐抽出了其中一张信用卡，塞进了他的胸口袋里。接着，她顺手敲了敲那个位置。虽然隔着一层布料，但仍旧发出了指甲碰撞的声音。
　　“好好玩。”她笑着说，交待的明白，干脆。然后就没多话，转而看向车窗前方，发动了车子。

　　林宇的左胸口。有点膈应。
　　算盘被砸了。对着林斐这个姐姐，他向来是口无遮拦，爱耍赖皮和撒娇。
　　但此刻，他突然如鲠在喉，一个字句都不敢多说了。
　　熟悉的压抑感再次袭来，压得他也不敢多讲一个字。这样的次数，是真的越发多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那个午后，新疆的片场，天晴气丽，姐姐突然来了。
　　他好开心，他以为姐姐也是如此。

　　只见独自跑在黄沙的尽头，朝着四面八方，忘形地挥着双手。嘴里肆意地呼喊着：我在这呀，我在这呀，我一直在这呀，你看到我了吗。

　　一遍一遍地重复，像是旁人都看不见，听不见她似的。
　　她急了眼，在远处喊了又喊：我在呀，我在呀。你看看我呀！
　　片场的人们，置之一笑。他们只当是女孩初次见着大沙漠，戏瘾上头，闹文艺呢。
　　几个人逗她，回声喊：看到了！看到了！
　　可她仍自顾自喊着，像是没听到似的，重复着，一遍又一遍。

　　后来的林宇，渐渐参透了演戏之道。
　　他终于看懂了那一天的林斐。

　　一个演员若无法入角色之魂，便是空头演戏。
　　可角色本就无心，它便是永远看不到，也听不到的。
　　它不知你所知。它不泪你所泪。

　　人入角色，角方能有心，心有眼前人，眼前事。
　　若心无彼此，离得再近，说得再响，也仅是一出空戏。

　　姐姐喊着那个人，便是这样了。

　　这半年来，林斐和林宇姐弟俩都没着过家。
　　先是在新疆拍戏，其次，林宇是大学生了，平日住校，只在周末着家。

　　林斐就更不规矩了。
　　回国后，她第一时间撺掇哥哥林宇在公司边上给她弄了房。
　　复式小楼，一个人住，够用，舒坦。
　　都不是注重框架面子的人，林氏夫妇并不介意女儿搬出去。
　　一家人现在都在一个集团了。她想爸妈了，自然会去林董事长办公室“坐坐”，串个门，顺便还能和林董事长夫人吃个便饭。
　　母亲林青则周全地给林斐安排了几个清洁阿姨，替女儿省去了不少不必要的麻烦。

　　一进玄关，就传来林青和旁人对话的声音。
　　是岑舒，是妈妈的手帕交，是疼她的干妈。更是程凡的母亲。

　　林斐下意识地摸口袋，瘾上来了，喉咙紧得慌。
　　她要抽烟。
　　一旁的林宇及时抓住她了的手，头轻轻地朝里面的方向移了移，示意她忍忍。
　　林斐深呼吸了一口气，安慰弟弟似的，扯着嘴角笑了笑。

　　林斐坐着招呼了两分钟，就借口上了楼。
　　她推开房间门，一排乐高玩偶鳞次栉比，此刻尽在她眼前，呆呆地望着她。
　　这些，都是和小凡哥哥一同拼起来的。
　　从小到大，她把这些当宝贝似地摆着，日日看着。

　　林斐没进去，转身关上了门。
　　她敲了敲尽头房间的门，也没人出声。看来，她家老大哥还没回家。
　　那就这里吧。
　　林斐扭了门锁，走了进去。接着打火，点烟，一气呵成，她长长缓缓地吸了一口。
　　这一口滋味进来，林斐总算是找回了一丝半缕的轻松。

　　大哥林奇尚未成家，现在仍和父母同住。他的房间空旷奇大，是书房卧室二合一的设计。如此一来，他在房间办公，休息都很方便。

　　林斐夹着烟，坐在林奇的书桌前，翘着脚瘫着，尽情享受着老板椅的贴合舒适。
　　桌上立着许多文件，依照字母和两份排得甚是整齐。集团文档是有专门的后台系统管理，可以直接查询。这些纸质文档，是林奇留着备份，在家没事也可以翻着看用的。
　　工作狂。林斐想。

　　KINGDA候选人员，KINGDA备选广告……
　　一整排以KINGDA开头的文档。
　　林斐吞云吐雾，闲着没事。此刻饶有兴趣，便一个个文件地扫视过去。

　　Ryan个人档案，Denny个人档案，邵泽个人档案，杨易个人档案……
　　唔……杨易个人档案。

　　林斐的手指在上头点了点，接着勾住文件夹，将它带了出来。
　　她把剩下的半截烟熄掉，丢进了左手边的烟灰缸。

　　杨易。

　　文件夹的封皮上夹着一张单寸照，是迷你版的杨易，笑着的。
　　他的嘴角边竟然有两个浅浅的梨涡，两个小弧，包围着他的嘴。
　　看着像是十来岁的时候。
　　笑着倒还挺可爱的。林斐看着他的梨涡，不自觉地用手指尖在照片上，戳了戳。

　　几回碰面，她可从没见过他这么笑。
　　她呼出了嘴里剩下的一口烟云，伸手翻开了文件夹。

　　规规矩矩的几页纸。每半年新增一张个人档案，边角上附着几张免冠单寸照。
　　他的身高，体重，履历，工作内容，一页页地变化着。

　　杨易的人生，此刻浓缩排版在这几张纸上，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她面前。
　　一列单寸照排着，男孩的变化清晰可见。
　　他的棱角越发分明，稚气也正一点点地褪去。少年的眼神，从孩童的怯懦害羞，渐变地此刻，如钜如锋。
　　小的时候还会笑嘛。后面几张，倒越来越臭屁地装酷了。

　　最后一页，夹着一张手写纸。

　　出道前，KINGDA的每位成员都会依照团队规定，手写一张愿望自白书留底。
　　内容大意上是自我介绍，愿望憧憬之类的。至于用途，顶多就是若干年后的生日会拿出来让粉丝和大众感慨流泪的吧。
　　矫情，林斐想。

　　“我叫杨易，今年13岁。我很荣幸作为KINGDA的成员……”虽然公式化，但不会出错的开头。略过了几行。
　　“妈妈，儿子一定会赚很多钱，给您买大房子，再带您去旅行，去很远的地方玩。”
　　最后的愿望倒是挺实在的。
　　小孩心性。林斐不禁一笑。

　　“看什么呢？这么高兴。”林奇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
　　林斐抬头，只见林奇和林宇，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后头的林宇绕过林奇，快步移到她身边，好奇地探着头，想看她手上的文件。
　　林斐索性把手上的文件推给他，让他看个尽兴。

　　“对KINGDA有兴趣？”林奇脱下西装，随手挂在一边。“你来带也行。”他又加了一句。
　　“不行！”一旁林宇抢答，直接替林斐挡了。
　　小弟弟当真了。

　　姐姐在自己的工作室，他觉得这安排挺好的。林宇自会努力，其他有人帮忙，不需要姐姐操心。累不着。
　　管你KINGDA还是PANDA，NO！

　　林奇扫了眼老板椅上的林斐。此刻，林大小姐也正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
　　他又抬眼看了眼边上家里的小毛头。林小少爷正无比较真地看着自己。
　　惹不起啊，惹不起。
　　都是大佬，通通惹不起！
　　林奇想着自己在公司，那是呼风唤雨。在家里却要看着两个小屁孩的脸色。连玩笑都开不得！哪有一副大哥的样子。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冲澡去了。

　　小林宇松了口气，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了林斐递来的文件。
　　诶？阿易。
　　林宇和他从初中玩到现在，该知道的都知道，这有什么好看的。这纸上的杨易，还有什么是他林宇不知道的？
　　小男孩心性，林宇只觉得那几张单寸照值得观看。
　　最后一张，估计是最近刚拍的，上面的杨易换了新发型。
　　“姐，你说我也换这个发型怎么样?”林宇挠了挠自己的头，指着其中一张单寸，问一旁的林斐。
　　林斐敷衍地瞄了一眼，参差不齐的短发，带着狗啃式刘海。
　　上回见杨易，是这个样子的？
　　林斐发现自己又记不清了。
　　应该是天黑的原因，她给了自己一个体面的台阶。

　　“随你。”她说。
　　底下的椅背坐得发烫，她要换个地方。
　　林斐站起来，选了另一边的躺椅。白色的方块设计，挺养眼的。
　　一坐下，诶，也挺贴合背部设计，舒服。她待会得向老哥讨一张了。

　　“姐，你就呆在我这边噢。不要带KINGDA。”
　　林斐正在享受底下新设计带来的愉悦，边上的小少爷又皮痒了。
　　老哥随口的一句话，他居然还在当真。
　　也是小屁孩。
　　林斐耐着性子，嗯了一声。
　　小少爷终于安下心来，看着椅子上的姐姐，又想起了澳洲之行泡汤的事。
　　再想别的法子，让姐姐散散心吧。
　　林宇合上了手上的文件夹。

　　没劲透了。
　　看着封皮上杨易的脸，忽地嘟囔了一句：“阿易要是考上国戏，我找他玩。”

　　林斐正半闭着眼睛，想酝酿一下好赶在饭前眯个一会儿。
　　林宇这句话，骤然怼开了她的眼睛。
　　杨易，国戏？
　　林宇读的国戏，国家戏剧学院，不是教演员的吗。
　　杨易？演员，演戏，木头脸。
　　八竿子打不着。

　　林宇见姐姐感兴趣，也就没藏着掖着。蹭蹭地往外倒着杨易的事。
　　自家的姐姐，自己玩到大的兄弟。
　　不算秘密吧。

　　考国戏是团队给杨易的建议。舞继续练着，备考老师，公司给他请，包过。
　　KINGDA有已经有了Ryan和Denny两个vocal，另一个邵泽也用的是作曲才子的人设。
　　杨易，那就试试演员的路吧。
　　团队的建议。
　　那就是团队的决定。

　　说不定在国戏转一圈，那张木头脸的表情能丰富一些。好事呀。
　　林斐心里一乐，暗暗坏笑。
　　“也是。他要是做演员，你哥来钱更快。”林斐揶揄一句，重新闭上眼，继续养神。“然后这个萝卜头，也可以早点带着他老娘买房，去远方。”
　　得，不忘加损一句。

　　话里说的是杨易，可林宇倒像是戳到了自己的痛处，他的表情僵了一秒。
　　林斐闭着眼，没察觉。

　　“阿易……都是一个人的。”半晌，林宇跟了一句。
　　那头椅子上的姐姐像是早已睡着了。
　　他也不再出声，只是轻手轻脚地站了起来，给她盖上了毯子。

　　椅子上，林斐一起一伏着，像是睡深了。

　　末了。林宇走出了房间，轻轻掩上了门：“啪嗒----”
　　她的睫毛，跟着颤了颤。

　　房间里，一片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