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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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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和尚又来了。
破了好几处的灰袍挂在身上,风一吹,整个人都飘飘晃晃的。
他靠着河边那棵被雷劈成焦木的老柳树,盘腿打坐,捻着那串儿宝贝珠子,又哼哼个不停。
初见时他说,这是佛经,渡人,亦渡妖。
我仰面朝天,躺在桃树枝上,阳春三月,桃花始开,桃叶萌芽。
我只觉得的风是暖的,阳光普照,天地间灵气充沛,我得抓紧时间修炼。
草木成精不易,不比灵兽珍禽。它们动动蹄爪,便可寻一处灵气福地,潜心修炼。百年后灵气微弱,就再挪挪窝。
草木只能靠机缘,碰巧生在灵气福地,碰巧遇到已成精的本族。
大概我的运气也只到此了。
和尚靠着的老柳树,就是我的本族。
十年前,一道天雷,形神俱灭。
那个晚上下了好大的雨,雷声隆隆。
还未化型的我藏在桃树根,老柳树一身绿布衣,抬头望了望乌云中偶尔闪过的紫色电光,伸手扶在桃树身上,渡了好多法力给我。
那时我只是一团有微弱意识的灵体,骤然注入的法力让我只觉得灵体四处冒光,而光芒如刀。
我的灵体像一团泥,拉扯中有了形状,头先成型,再使劲一抻,有了脖子。四肢从泥团团上细细搓出来。
痛到极致的时候,我摔在泥泞中。耳边一声巨响,震得我直接晕了过去。
醒来时,天已放晴。
柳树在我身侧,通体漆黑。雨水裹着黑灰,蜿蜒淌出狰狞的水道。
老柳树没了。
我轻盈的翻身,扫了一眼喃喃自语的和尚。
和尚是上月月初出现的。
二月时节,早起时的冷风还是吹的人一个激灵。解了冻的河水湍急,水位暴涨。
他一身粗布夹袄,泛着青茬的头皮正中,排着六颗戒疤。
他不是得了道的高僧,我不怕他。
他擦擦冻出来的鼻涕。走到我住的桃树旁,双手合十,朝我躹了一躬:“山下河沟村的村民言,曾见此处腊月寒冬时节,花开不败,有女于枝头嬉舞,师命小僧,渡女而去,以安民心。”
天冷,我不爱动。
偶尔心血来潮玩一阵春暖花开,还让人看见了。我郁闷的从树根飘出来。
和尚瞪大了双眼,后退了好几步,撞到老柳树身上,又惊得跳起来,慌乱中往后一瞥,见是棵已经枯死的树干,才算稳住身形。
“我没害过人,还救过落水的人呢,那些人来摘我的桃子我也没说什么,怎么还不让妖跳舞玩了呢,你们人管的也太宽了吧。你随意吧,反正也没法力。”
我才不把他放在眼里。
惊蛰将至,春雷始鸣。对精怪而言,是一道劫。
精怪不合天道,本来就是畜生笨树,偏偏幻成人形,还有些更大胆的,游走人间,吸食人的血肉精气。
我才看不上那些以人助修的妖,天道自在,老老实实修炼才能活得久。
碰人,死得快。
冬季万物休眠,精怪原身受天地规则所缚,修行暂缓。
开春惊雷,法力微弱的小妖根本扛不住雷霆之怒。
和尚倒是心无旁骛,专一念经,手中的念珠随着拨动发出“嗒嗒”响声。
“和尚,你没有法力,对我念经没用的,还是去超度凡人吧”我翻身坐在树枝上,双腿悬空晃晃荡荡。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施…施主,世间一切都有因缘果报,还是早日去恶向善的好。阿弥陀佛。”
和尚说话拿捏,我装作听不懂。挥手带起一阵风,粉红花瓣裹了他一身。
他定坐风中,巍然不动。一片桃花顺势落在他的光头上。
本来就是妖,硬要我学人。
这和尚的脑子想必有些问题。
我存心作弄他:“听说当和尚有很多规矩,不能吃肉,还不能娶媳妇儿,小和尚,你是不是很寂寞啊?”
小和尚终于有了表情,皱起眉头,又快速地念起佛经。
只是,连带着耳朵,都浮起了一层红云。
正午时分,阳光灿烂。
打东边远远行来两个路人,一个高壮,须发黑亮浓密,肩上扛着麻布包一点都不费事儿。一个矮他一头,在臂下夹着麻布包的身子发着飘,好像随时就要晕倒。
我转身隐回桃树。
他们走近瞧见了和尚,两人放下麻包,高个子一拱手,同和尚打听:“师父好,麻烦您,这离苏城还得多远?”
和尚撑地站起:“阿弥陀佛,不远,顺着这条河往西走,再有十里地就到苏城城门”
二人道了谢,从腰上的口袋里掏出几个馒头,又特地拿给和尚了一个。
两人回到行李旁,就着水袋,将馒头几口吞了。
“师父怎么在此处打坐?刚来的路上没看到有寺庙啊?”方才问路的高个男人应是吃饱了,没话找话。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至东而来,小僧修行的愿力寺须往北。”和尚稍作停顿,又言:“最近附近村民前来寺中,说起附近曾有,妖怪出没,住持让我来念经诵佛,将她渡化…”
高个子哈哈大笑,显然不信:“这里会有妖怪?是河里的水怪?还是这几棵树成了精啊?我们兄弟俩急着进城,自己挖的草药卖了给孩子带些布料,叫他娘做身新衣服,师父,我们先走了。大哥?大哥?”他扭头喊了两声同伴,搀住了他的胳膊。
那人费劲的睁开眼睛,借着高个子的手,慢慢站起来。
高个子也不含糊,扛起自己的麻包,又将同伴的夹在了臂下。
两人往前走了。
“做身新衣服,我也想进城瞧瞧……”我飘出来,立在了树旁。扭头瞧了一眼又重新坐下的和尚,“真是无趣。”
我要去苏城转转。
打定了主意,我顺着刚才两人离开的方向往前走,身后传来轻微的鞋底摩擦声。我转头,看见小和尚在身后跟着:“你这和尚,忒是烦人,跟着我做什么?”
“你,你,你想穿新衣服,你有钱吗?”和尚支支吾吾半天,脸红的能滴血。
“钱是干嘛的?”我愣住了。我从来没有去过人生活的地方,成形的那天晚上的雷电,对天劫的恐惧驱使我疯狂修炼,如果不是这和尚太过烦人,不,烦妖。
我想我此生大概就是在桃树里修炼到直到被天劫劈死为止。
而此刻,我想去人生活的地方看看。
都怪这和尚。
和尚低下头,眼睛盯着地面:“城里买东西都要钱的,新衣服也是,你不能白拿。”
我还是不懂。
“那什么是钱啊?给人就能有新衣服吗?那真是好东西,像刚才那两人挖草药就有钱了?”我好像懂了。
我默念口诀,闪入了河对岸的大山中。草药山里多的很,我还偶尔来拔着吃呢。
不大一会,我就回去,拎着一大捆草药。
“怎么样?够吗?”
“这,你,真厉害。”和尚这话听着还不错。我背过手,扯出一个自认为矜持的笑。
“嘴角都翘上天了。”和尚带着笑意嘟囔一声,弯腰抱起了草药,往前走:“你是不是没去过苏城啊?待会儿别乱跑,城里有很多道士和高僧,被抓了就直接打死或者扔到火炉里炼丹,到时候我可救不了你。”
我睁大了眼睛:“这么厉害?原来做妖这么不容易,被雷劈,还得被火炉烧,被人打。”我不想去了,还是回去修炼吧。
“你离我近点就可以了,我是和尚,你跟着我他们就不欺负你了。”“为什么,你一点法力都没有!连我都打不过。”我才不信,这和尚轻轻一推就得摔个跟头。
“在妖眼里我不厉害,但是在人面前我也很厉害的。”和尚抱着草药,微微有些喘。“切”我把草药夺过去,走的毫不费力。“真厉害”和尚的声音很轻,听的我整个妖都飘飘然。
靠近苏城,路上行人渐渐多了,不能拉着和尚遁地,我很是苦恼。
不晓得行了多久,我终于看到了画着奇怪纹路的“大山”,这座山,又有些矮,真是奇怪:“这是什么山?为什么有花纹?”,和尚朝前看了几眼,又回头看看我,没忍住笑了起来:“那不是山,是城墙,用石头垒起来的,我们到了。”他这么一笑,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不一样。好像也没那么讨妖嫌了。
进了城,好多人。
和尚抱走我怀里的草药:“跟紧我,莫乱跑。”他看起来凶了一点。我赶紧点头,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
和尚僵了一下,默默往前走了。
我看着周围的人,穿着不同的衣服,顶着不同的脸。偶尔能看见小娃娃,脸蛋红润饱满,真想摸一把。
和尚走的不快,还会停下跟我解释铺子里卖的是什么。我来回转头,感觉根本看不过来。
直到和尚停下,他说药铺到了。他将草药交给了药铺里一个不大的男孩子。另一个稍微上了年纪的男人递给和尚了一把叮当作响的小金属片。
和尚说,这就是钱。他拿了一个给我玩,我没看出它好玩,也不明白这个为什么能买新衣服,我只是挺喜欢它们碰撞的时候发出的叮当声。
我还是看着周围的一切,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你不是要买新衣服吗?”和尚又停下了。我一听就乐了:“到了吗?”和尚点头。
和尚没有进店,让我自己去挑。
这家店明显跟刚才的药铺不一样。屋子里摆着各种花色的布料,我转了一圈,回到门口。“看上哪个了?”和尚掏出装钱的口袋,我低头:“不必买了,我平日都在桃树里,根本穿不上。化了原形衣服就得放在野外了。”我就是想看看。
和尚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儿。他才道:“师弟们经常说苏城的锦酥铺子糕点味道最好,我带你去吃。”我又乐了,忙点头:“好!”
和尚在前,我拉着袖子错开半步。
和尚买了好大一包,还排排站了许久。和尚说,那是因为糕点做的好吃,所以人们都来买。“那为什么要排排站呢?”我问,“如果大家都挤到一起,那就都买不到。”和尚又带着我慢慢往回走,我在后面抱着糕点吃的不亦乐乎。
接下来几天,和尚每次来都会带着不同的糕点果子,我很盼着他来。
今日和尚带来是印着红色花纹的米糕,一口咬下去,软糯香甜。
吃完了米糕,我捏诀又去了山上,草木欣欣向荣。草药比前日更多。想着和尚走几步就要大喘气,我只拔了一小捆,放在闭眼念经的和尚旁边。
和尚的头发长了一点,短短的发根支起,像个刺猬。
日落西山,和尚抱起草药回寺,我在河边候着月亮,以月华修炼。
第二日是阴天,和尚看我吃完绿豆糕:“衣服上弄脏了。”,我跳下树枝拍拍身上的碎屑,也学和尚盘腿打坐,靠在桃花树下。
“你叫什么名字啊?”和尚今日不念经真是太好了。
就是问的这个问题太难回答。
我还是一团混沌灵气时,凝聚于桃树,天地育养,附近也没有其他的树妖。我苦苦思索,想给自己起个十分厉害的名号:“我叫桃根!”
我很满意,桃根多么重要啊!没有桃根,树怎么能活呢。
和尚的目光在桃树和我之间飘移不定。肯定是觉得这个名字很合适。我住的桃树,得我灵气滋润,是这几棵里最大的!
“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没有桃根怎么能长出桃树呢。”我伸手接住一片桃花瓣。和尚看了我手中的花瓣许久,才慢慢说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你叫桃花,好不好?”,我看他一眼:“桃花很好吗?开完就凋谢了。不如桃根长长久久的活着。”我怕死,天雷劈在身上多疼啊。
和尚垂眼,没有说话。
“好的好的,你喜欢就叫吧,明天要红色花纹的米糕和荸荠吃。”我急忙妥协,顺带谈出条件。
和尚弯弯眼睛,点了点头。“那小和尚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法号是固心。”
固心小和尚今日没有念经,而是讲起了小故事。
讲故事的固心小和尚比念经的固心小和尚更讨妖喜欢。
次日放晴,固心小和尚果然守约带来了红色花纹的米糕和白白嫩嫩甜脆的荸荠。
吃完后,我坐在桃枝上跟他讲话:“固心,最近我不能陪你聊天了,惊蛰快到了,我要努力修炼,不然会被雷劈的。”,固心显然不明白为什么会被雷劈,露出惊讶的表情:“你,你杀生了?”,我郁闷的看他一眼:“没有,我们当妖也很辛苦的,什么都没干也要挨雷劈。”,“哦。”
我往下一遁,直接缩回了树干里。
缩在树里,外面怎么样就与我无关了。不晓得过了几天,我被树干传来的震动惊醒。
飘出去的时候看到固心小和尚站在桃树旁边,手里托着一个油纸包,我立刻扑上去:“哎呀固心你真好!你什么时候来的?”,固心微笑着后退了一步才道:“我也刚到,你已经三天没出来了,我怕你饿……”
“饿倒不会,就是想吃。”已经三天了啊。
固心又剃了光头,打坐的时候头顶的戒疤看的清清楚楚。
“惊蛰到底是怎么回事??”固心皱眉,眼皮上的褶皱更加深刻。瞧起来很顺眼。
“打雷呗,扛过去就好了。”我又跳回树枝上,桃叶越发茂盛了。
“那若是,扛不过……”固心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朝他身后点点头:“扛不过去就是你身后那样。”他直接从地上弹了起来,看着被他靠了一个多月的只剩下主树干的老柳树残骸。
他许久没有动,也没有开口。
我不再耽搁:“你回去吧,我修炼了。多谢你来送吃的给我。”,“等等,桃花。会道谢了,真乖。”他先笑,又板起脸:“惊蛰那日,我来陪你。”,“不行,固心,你是人,扛不住天雷,老柳树的法力都给我了,我没事,你千万不要来。”他若是死了,谁来给我送米糕吃……
固心又沉默了。我转身回了树。
第二日,我就觉得周身有些不同,空气中像飘着土,沉重的很,灵气一股股的往天上蹿。
惊蛰要到了。
第三日,三月十八。
早上飘起了小雨,我躲在树根,运气调息,突然想吃脆嫩的荸荠,也想见固心。
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天,河面上蒸起淡雾。
黑云罩顶,提前入夜。隐隐的隆隆声从浓厚的黑云后传出来,我凝心念决,熟练的化出厚厚结界。
雷炸在结界上,音波像刀一样钻进脑袋,眼前只看到带着紫边的白光。落下的雨水还未触到结界就直接被蒸发,周围热的像火炉,哦,是会被炼成丹的火炉。
第二道雷接踵而至,稳住颤抖的双臂,我默念口诀,又加了两成结界。
我这颗丹药估计已经炼了五成熟,明日固心会不会带油炸糖果呢,好几天没吃了。
这时,耳边传来“咔嚓”一声响,我的结界被打碎了!
我迅速起身,飘出桃树,外面风雨交加,路对面站着两个黑影,身着蓑衣,看不清面容。
“好阴险,趁妖之危!”我又急又气,只能匆匆布下一层结界,憋着怒火挥出一道狂风,袭向二人。
第三道天雷还未完成,我不能分心,转身想回桃树,却发现桃树上插了一把刻符小刀,我欲拔下,却被灼掉了手指一块肉皮。
我想杀了他们。
双手捏术,化雨为刀。雨珠被凝结空中,极速飞向二人,扯出刺耳的啸声。
二人并不慌乱,身形稍壮的一人抱起另一位,脚跟一顿,后退几丈,怀里的那个人左手掏出一件黄布,右手在布上以指为笔边画边唱咒,随即抡起黄布,将扑面袭去的水珠统统卷入。
我一边躲雷一边跟二人斗法,没过一会儿就一脑门汗。正疲于应付二人间,远处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桃花!快住手,你是谁?!”是固心!他怎么来了?!
一分神,一直被抱着的那位已经举剑刺向了我的心口,我慌忙伏腰翻身后撤,后背还是被划了一道口子。
固心奔近才发现对面是两个人,解开碍事的蓑衣蓑帽,一把将我拉到身后:“敢问施主二人为何要如此为难一个弱女子?”,“什么弱女子,分明是一个妖怪,和尚,你且让开,莫被妖怪骗了。”高壮男人说话比打雷还要响。
我趁机疗伤,又加了两层结界,想了想,又给固心加了两层。
“我佛慈悲,普渡众生。桃花并未害过人,也不曾扰人居所。二位不去寻伏为祸人间的妖魔,反倒来为难桃花,又如何敢称为正人君子?”固心好像比我还生气,头顶上的雷云又开始聚集,我得赶快回桃树里。
“固心师父?”被抱着的那人终于肯下来了,他抬起蓑帽,露出一张苍白憔悴的脸,怎么好像在哪见过一样。
“是你们,原来卖草药是假,打探桃花才是真。”固心认出来了,我才想起这可不就是前些日子路过此地的那两个男人。
雷声隆隆,瘦弱男子抬头望天:“之前还受过寺中住持不少照看,固心师父要护这个女妖,在下便给你这个面子,只不过,天雷还未完成……”
雷声压着他的尾音落下!
我一把抱住固心,口中的护身咒不停,淡淡的荧光罩在我们身上。
原来被雷劈是这种感觉。
先是从头到脚发麻,然后身体腾空,再砸回地面。耳朵里嗡嗡作响,呼吸间胸腔不见起伏,四周只看到一片漆黑。
不知过了多久,耳鸣声才减退一些。我想站起来,可是身体不听使唤。仿佛回到了初生的那天,感受不到身体,只感觉到痛。
“死了吗?”,“妖没死,固心就不一定了,终究是凡人。”
谁在说话?我张张嘴,有温热的感觉从脸上滑落,是血吗?“咳,咳,呼,额,咳……”我努力喘气,胸口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果然没死!”有人过来了。
“呼,呼,星,吸……”我努力驱动身体里残留的法力,渡到四肢,眼前也能瞧见了一些光影。“说什么呢?”“固心。把她抱过来吧,最后一面了。”
身体被抱起来,胸口折断的骨头好像插进了肉里,每晃动一下就往里戳一下。
终于被放下了。
我的头被人一带,眼睛瞧见了固心。
他静静的躺在地上,脸上湿漉漉的,雨水夹带着血水往下冲,口中淌出暗色的血块。
再往下,我瞧不见太多。
只是把已经能动的手往他身上挪。
固心的手变得很奇怪,以往他的手拨佛珠,托油纸包,看着都十分适宜。
今日,他的手冰冷扭曲,我抚上他的手腕,摸到了奇怪的凸起。
“骨头断了,你俩起码摔出来十丈地,第三道天雷,威力相当于前两道叠加。我跟小虎是村民雇来除你的,不料竟把固心师父牵扯进来了。”
我不想听他说话,牵住了固心的手,定定的看着固心的侧脸。今天才发现,小和尚挺好看的嘛,不让你来你偏来,这下可好。
“老冯?这妖怪在干嘛?!”“别吵,她在,救固心师父?”
我收回涌向双腿和左臂的法力,催动妖丹,全部渡入右手,指尖流淌过缕缕荧光,没入了固心的手中。
我突然想起十年前的老柳树,不知道他当初,是为了什么救下我。他度劫前,一直爱站在河边,偶尔或许想起了什么,会十分温柔的笑。
固心的身体慢慢回暖,断裂的骨头被牵引回原处,受损的内脏被妖力包裹,抽出淤血,固心大口大口的吐了一阵血块,胸膛终于有了起伏。
妖丹只剩下萤虫大小,我用仅存的法力推着它,直入固心的心脏。
固心的眼睛动了,嘴巴动了,被我压在手下的手也动了。他缓缓扭头,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哭,我明明把他救活了。
“桃花?你渡完劫了吗?”
“这妖怪真厉害,愣是救活了。”“一命换一命的买卖罢了。”
我嗯了一声,不搭理那两个间接害死我的家伙。
固心脸色看起来很不好,他说:“你们在说什么?什么一命换一命?”他的眼睛里还有好多血丝,不知道妖丹里的法力还够不够用。
“你刚才快死了,不对已经死了,这妖怪拿自己的妖丹把你给救了。”这小虎真烦人,刚才就应该杀了他。
固心坐起来了,手腕的骨头刚接好,不疼吗?
他转过身跪在我身边,双手颤抖着伸出,却又不敢落下。眼泪大颗大颗的砸在我衣服上:“桃花?桃花?起来,我去给你买荸荠吃,米糕,买红色花纹的,起来起来!”
我起不来啦,固心小和尚。
“桃花,桃花,听得到吗?桃花桃花?”我赶紧“嗯”了一声,固心捂住脸,狠狠的抽气,然后伏下身子,贴近了我的耳朵:“桃花桃花,你记不记得三年前?那年冬天下了好大的雪,你就站在雪地里跳舞,还幻了一树的桃花,你跳着舞,雪花和桃花都落在你头发上,那时我就知道,我修不成正果了。”
我哼哼两声,表示听到了:“别,别再,找死了。好,好好活着。”我瞧着固心的脸,心里莫名难受,眼泪止不住的流。视线渐渐模糊,固心的声音也听不大清楚了,我是真的怕死,真的怕死啊……
结尾
小虎道士今日来了愿力寺,给固心递了封信,固心没接。
小虎没介意,直接拆开:“固心师父,我已在长洲城寻访故人,十分遗憾,无使妖复生之法,固心师父聪颖且佛缘深厚,望早日看破红尘,破除执念。冯远道。”
固心转身回到桌边坐下,小虎将信几下折好,也走过来坐下:“固心师父,这五年老冯为了这事儿几乎把整个骊国都跑遍了,你,别太执着了,桃花姑娘走之前不还说让你好好活着。”,“行了,冯施主身体欠佳,你跟他说,不必再奔波了。”固心右手虚握,停在心脏处。
二十年后。
苏城内的人十个里有九个都知道城外往北十里有座愿力寺,寺内不仅许愿灵验,还有个怪和尚,不爱念经打坐,只爱种树,只种桃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