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余恨》丹心如玉

10、（十）

　　柴荣可没有李从嘉这样的闲情雅致，他也不可能为这对璧人的深情放缓进攻的脚步。李从嘉身为皇子，也不得不压抑住儿女情长，继续执行任务。
　　后周主帅李谷看着冰薄水冻的淮河，知道不宜强渡，就命令手下将士在淮河上面搭桥，不到三天，一座连接淮河两岸的浮桥搭成，大军趁夜顺利从正阳河渡过了淮河。
　　十二月十日开始向东围攻寿州。
　　自此之后，耿先生不再入宫，无人知道她的去向。
　　因为她就是后周派到李璟身边探听虚实的间谍。南唐的困境已经悉数被后周获知。
　　寿州守军出城迎战，被后周副帅王彦超打败，同时被斩杀和俘虏了二千多人。三天后，南唐军二千多人马又在寿州城附近的山口镇遭到后周将领白延遇的伏击，被歼灭二千人。
　　这不断涌来的捷报让柴荣欣喜，也暗藏着他的隐忧，南唐对他而言相当重要，让李谷率军先行进攻，只是他试探南唐的第一步而已。
　　而南唐军队如此不堪一击，还是出乎他意料，他怀疑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蹊跷，他准备亲征南唐。
　　柴荣命令李重进领兵赶到正阳支援李谷，白重赞率兵三千人进驻颍上，作为增援部队。他亲率禁卫军从汴京出发，命殿前大将军赵匡胤随行。
　　此时，战事形势已经扭转。
　　驻守寿州的刘仁赡在完成加固城墙工事后，亲自率军顽强抵抗，让后周的李谷部队除了早先取得外围的一点胜利外，再也无法进一步靠近寿州。
　　并且，刘彦贞率领的二万兵马水陆齐发，驰援寿州，陆军已抵达不到二百里开外的来远镇，一天时间就可赶到寿州，水军则向着正阳进发，准备破坏后周建起的浮桥，让李谷部队退无可退。两路夹击，将后周军队困死在淮南。
　　李谷得到细作情报后，对部下说：“我们没有水战的器备，而假使南唐水军截断正阳浮桥，我们将腹背受敌。”
　　部下将领也认为如果不撤退将是死路一条，纷纷要求马上撤退。
　　“撤退！”“撤退！”李谷发出号令。
　　他在慌乱之下，下令烧了囤积在寿州城外的粮草，率大军星夜撤回正阳。
　　柴荣还在路途中，就听说李谷要撤回正阳，相当着急，说：“完了！我军退却，南唐军一定追击。”他马上派人送信让李重进加急赶到正阳迎战。
　　李重进一见到李谷，就说：“陛下说，南唐军将到，应当赶紧准备迎战。”
　　李谷不相信，说：“陛下未到正阳，怎知南唐军定会追来？”
　　果然，刘彦贞听说李谷退军，一阵狂喜，以为后周部队胆怯，准备追击。
　　“不可！后周在正阳定会布下重兵把守，恐遭伏击，难以取胜。寿州兵力不足，还是以防守寿州为主！”刘仁赡阻止道。
　　刘彦贞不以为意，一路马不停歇追赶而去。等追到正阳，已是人困马乏，筋疲力尽。
　　而李重进的部队已经休养充足，在去往正阳的半道上摆开作战架势等着他的到来。
　　刘彦贞军队不得不马上迎战，众将士从早上奔袭到下午，连饭没有来得及吃一口。
　　这一仗还未开战，刘彦贞就失了先机。
　　刘彦贞士兵设置利刃以拒马，用铁索系住，又雕刻树木为兽，号“捷马牌”，以皮囊布铁散于地，作为障碍物。
　　吃饱喝足的后周军奋力厮杀，而饥饿疲惫的南唐军士气低落。开战没多久，主帅刘彦贞就被李重进斩杀，副帅咸师朗等将领被俘，一万多士兵全军覆没，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待在濠州的皇甫晖和姚凤，听说刘彦贞部队惨败，不但没有前来支援，反而率着三万援军从濠州撤到滁州附近的清流关。
　　正阳之战，又让后周占据了淮南战场的优势。李璟的三路兵马，除了刘仁赡坚守寿州外，刘彦贞率领的陆军全部覆没，只剩下不到万人的水军继续守在淮南战场，而皇甫晖一战未打就撤出战场。
　　柴荣到达正阳后，征集了十万大军，下令继续围攻寿州。
　　由于李谷撤退扰乱军心，他撤换了李谷职务，让李重进代替。
　　大部人马扎营于淝水的北面后，柴荣亲自去查看地形地势，觉得将浮桥迁往寿州城正面的下蔡镇，更方便围攻寿州的人马补给，于是下令将浮桥迁至下蔡。
　　柴荣将寿州城四面围困。两船两船相连，载着炮，从淝河中流炮击寿州城。将几十万根巨竹捆绑在一起，上面盖着木屋，号称“竹龙”，载上甲兵攻城。将水寨里的水开闸，让水流进淝河，倒灌寿州。
　　柴荣用尽各种方法，从正月攻到二月，发动多次攻击，寿州城依然纹丝不动。
　　这让一心要饮马长江、逐鹿中原的他焦虑。
　　见寿州城久攻不下，柴荣茶饭不思。
　　他苦思冥想几天，终于让他想到让南唐军队疲于奔命之策：围困寿州、消灭南唐水军对后方的威胁、让南唐兵力分散、阻击援军。
　　他命令赵匡胤马上进攻涂山，这是南唐水军在陆地上的据点。
　　赵匡胤率领后周精兵来到涂山后，他采取了诱敌深入的计策。先派遣一百多名骑兵引诱。涂山都监何延锡率领军队追赶，果然进入了赵匡胤事先设下的伏击圈，全军覆没。一举解除了南唐水军对后周在下蔡镇的浮桥攻击的威胁。
　　为了牵制南唐军，柴荣让部将王逵领兵进攻南唐鄂州。鄂州在长江边上，距离淮南较近。此举让李璟不得不兵分几路，无力集中淮南战场。
　　皇甫晖和姚凤的援军虽然已经撤到滁州的清流关，但毕竟是个威胁，柴荣担心他们不知何时会驰援寿州。他派赵匡胤去攻打。
　　赵匡胤部队很快就到达清流关下，他的一部分人马与皇甫晖率领三万大军在山下对峙，一部分人马由他率领着偷偷绕到后山包围。
　　皇甫晖腹背受敌，开战一会儿见势不妙就率军向身后的滁州退去，赵匡胤紧追不舍，趁着南唐士兵因为主帅皇甫晖畏战而军心涣散，奋勇厮杀，擒获皇甫晖、姚凤二人，并顺势夺去了滁州。
　　后周取得滁州后，一个深夜，突然来了一支军队，向城山的士兵喊话，要赵匡胤马上打开城门，说他的父亲来了。
　　赵匡胤满心疑惑，他当即去城门查看，他和父亲虽然同在一军，但是所属不同，很少有见面的机会，此时深夜突然出现，究竟是真是假？
　　城下之人正是他的父亲赵弘殷。赵弘殷本来跟着韩令坤攻打扬州，在半路上突然发病，只得返回调养。在路上，听闻赵匡胤已经夺得滁州，特意绕道来看他。
　　“香孩儿，父亲来看你了！”赵弘殷见到全副武装眼神戒备的儿子，兴奋地叫唤着。
　　赵匡胤犹豫了一下，说道：“父子虽是至亲，但城门关闭乃是王家之事，请恕孩儿不敢奉命让您进城。”
　　赵弘殷眼中喜悦一点点消退，苍白的脸上毫无生气。
　　就这样，身染重病的父亲被赵匡胤挡在城门外。不久，赵弘殷死在了回汴京的路上。
　　李璟正在为战事焦虑，滁州来使奏报：“陛下，滁州沦陷了！”
　　“这、这皇甫晖，混账东西！打了败仗不说，还逃到滁州致使滁州沦陷！”李璟愤怒得猛力拍向桌子，将桌上的茶杯震落在地，发出“哗啦”的碎裂声，“该死！该死！”
　　滁州的失陷，使寿州失去策应，变为孤城。
　　且淮南无山，惟滁州有高山大川，为淮南屏障，离金陵只有一水之隔。
　　后周取得滁州，南唐净丧地理优势。
　　“陛下息怒！当务之急应先保寿州，如寿州保住，则后周占领滁州也不会长久。但，寿州已陷入后周的包围圈，粮草恐怕难以为继，补给艰难。臣与众人合议后，认为在紫金山下修筑夹道通往寿州城，则危机可解。”孙晟上前奏议。
　　“也只能如此！”李璟马上下诏让弟弟李景达全权负责寿州战事部署。
　　李景达率众在紫金山下扎寨，开始修筑夹道。
　　而这年天气异常炎热，大雨连续十几天，导致后周的营寨水深几尺，最槽糕的是，淮河、淝河河水暴涨，炮船竹龙全部漂到南岸，被刘仁赡的将士焚毁，后周诸多士兵因此而丧生。
　　此时，刘仁赡派出的细作报告说，围攻寿州的李重进和张永德两人有嫌隙，两人的军队也互相猜疑。
　　他听完一拍大腿，“太好了！天助我也。”
　　他派人请示李景达，请求马上出战，李景达没有同意。
　　滁州沦陷后，李璟一边下令修筑栈道抵御，一边盘算着怎样能让后周退兵。
　　他派出泗州牙王知朗将自己亲笔信送给柴荣，说愿意献出贡赋，以兄长之礼侍奉。
　　李璟没有等来任何答复，却等来了柴荣更为猛烈的进攻。
　　柴荣一边命令大将侯章持续进攻寿州水寨，一边分兵袭击扬州、泰州、常州。
　　这时，柴荣获得了一份最重要的秘密报告，淮南重镇扬州兵力薄弱。扬州是南唐的东都，距离金陵城近在咫尺。他把握住这个难得的机会，让韩令坤领兵偷袭扬州。
　　六日后，当时已经占领滁州的赵匡胤也挥师东进，和韩令坤分兵包围扬州，迫使驻守扬州的耿谦投降，获得大量粮草。
　　韩令坤成功攻下扬州城后，随即东进，占领泰州。泰州刺史方讷弃城而逃。
　　进攻鄂州的王逵也攻克长山寨，杀死南唐军三千多人。
　　一时间，南唐的北部和东部，到处弥漫着战火。曾经的世外桃源，不过十几年的时光，已被折腾得不复旧日安宁。
　　李璟派人身藏蜡丸书信到契丹求救，这是李璟手中一根救命稻草，使者还没走出淮北就被后周士兵截获。
　　接二连三的噩耗，让李璟心惊胆颤，夜夜难安。
　　他最喜欢倚在栏杆前看那晨曦初露时若隐若现远山，喜欢看那泛红的朝阳冉冉升起。
　　而此刻，假如明天永远不来临，该有多好。
　　光州投降！舒州投降！和州投降！
　　最让李璟羞愧难当的是，他的重臣——宰相兼东都留守冯延己在扬州逃跑时被俘，副留守冯延鲁为了逃命竟然削发假扮僧人，一并被后周士兵识破擒获。
　　同时，后周军队围困黄州。
　　至此，南唐淮南城池已失去近半。
　　李璟也不想失去淮南的全部，于是他第二次派使者去请求柴荣休兵。
　　这次，他再也不敢提兄弟相称了。
　　以最谦卑的语气，以最优厚的条件，希望柴荣能感念到他的真诚。
　　翰林学士钟谟、文理院学士李德明奉表称臣，进献犒劳周军牛五百头、酒二千石、金银罗绮数千，将寿、濠、泗、楚、光、海等淮河沿岸六州献给后周。
　　这一次，柴荣很快就回复了。
　　只是这个回复让李璟本已郁闷至极的心落到冰窖里，不，比起冰窖的寒冷，这种感觉要冷上千万倍。
　　休兵可以，但是要割让淮南十四州，划江为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