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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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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常又跑了两趟才把苏恙的新衣拿回来,原本打算过一遍水再给他穿,然而苏恙见了新衣服就跟饿狼见了兔崽子似的,瞬间就把灰布袍子扒了个精光,两手举起来站得笔挺。
苏常也不知道他这坏毛病都跟谁学的,又怕他着凉拉肚子,只好取了一套茶色的衣袍给他穿上。
看着苏恙拱在他怀里,支棱着短胳膊穿小褂的模样,苏常最后还是笑了笑,实在拿他没办法。
春棠吃完了饺子就回天上去了,说是还有功课没做完,怕被老头子骂。苏常本想留她几天,不过看家里也没有多余的房间了,就由她去了。
淮上一出去快半个月了也没见回来,彦甫说他那么大个仙了,饿不死在外头,过两天玩够了就回来了。苏常当面啐他一句,说你当淮上是你,到哪都是玩的。
昼筝在这边住了几天,见苏常和久违之间的气氛怪怪的,想来还是不要做搅×棍,有问题让他俩自己解决去吧,于是也领着彦甫溜回老巢去了。
苏常虽然心里别扭,但现在不敢跟以前一样不舒服就给久违甩脸子了,毕竟他现在在人家心里可是那啥啥一样的司墨。
至于那啥啥是啥啥,可能也只有久违自己能说清了。
苏常把昼筝和彦甫住过的屋子收拾了一下,从里头收拾出半块玉璜。
他记得这半块玉璜是彦羲留给彦甫的。
上好的羊脂玉,油滑的白里面还透着些微微的焦黄,上面雕着的纹路已经被磨得圆润,早就看不清楚,但也因为这样,才让人摸着非常舒服。
彦甫在上头栓了根红绳,一直挂在脖子上,这可能是他晚上跟他爹闹的时候取下来了,落在里头了。
苏常一边摩挲着玉璜,一边想着等哪天来了还给他。
玉璜的手感很好,苏常不禁多摸了两下,却没想到左手手心的掌骨忽然发起热来,他眼前白光一闪,再睁眼时已不再在自家院子里。
他四下打量了会儿这间屋子,感觉有点眼熟,可半天都没能想起来这是哪儿,直到他看见了从床上翻起来的人。
那么大一团窝在那里,他竟然都没有发现。
那人睡了一觉跟打了一仗似的,一头青丝乱糟糟地铺在脑后,他用手揉了揉,才掀开被子下床。
那是彦羲,苏常还记得。
彦羲在人前的模样一直都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模样,虽然跟昼筝长得有八|九分相似,但由于气质的原因,往往一眼就能分辨出二人来。
但苏常没想到,他刚起床的时候,竟然是这副模样。
联想到之前久别的话,苏常猛然反应过来他在哪儿——这里应该是彦羲的记忆?或者是彦甫的?可为什么会存储在玉璜里呢?
还没等他想明白,原本弯腰穿鞋的彦羲忽然一头栽到了地上。
苏常吓了一跳,连忙去扶他,等手穿过了彦羲的身体,他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记忆里,他只是个看戏的观众。
彦羲这孩子怎么回事儿?多大的人了,穿个鞋都能栽……咦?
苏常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怎么觉得彦羲的身子有那么一瞬变得有些透明,可揉了揉眼睛再看,却又什么都没发生。
彦羲在地上躺了一会儿才爬起来,看那神态,跟刚睡醒似的。
他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嘲讽般的笑容。
苏常走到桌边看了一眼日历,心里一惊。
壬戌九月十七……壬戌年……是他想的那个壬戌年么?
他还记得,某一壬戌年的九月末的一天,天上下着瓢泼的大雨,彦甫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袍,冒着雨冲进了他家,扑进他怀里就开始号啕大哭。
跟在他身后同样冒着雨一路淋过来的昼筝只靠着门,什么都不说,眼眶却红得没法看。
下山去买馄饨的久违回来,见到这奇怪的气氛,就问了句怎么了。昼筝还没开口,彦甫就趴在他怀里撕心裂肺地嚎起来:“我哥死了!我哥死了!我哥被昼筝那王八蛋害死了!”
后来苏常才知道,是彦甫生了病,一直处于萎蔫的状态,彦羲打听来了解药,只不过那株药草的位置很危险,周围又有洪荒时期的巨兽盘踞,昼筝和彦羲曾试图去偷,却在意料之中地铩羽而归。
彦甫的身子一点点弱下去,内里开始腐朽,每日都痛苦不堪,彦羲再也看不下去,便只身前往了名为别落的那处沼泽,用自己的命把药草换了回来。
彦甫一直怪昼筝不拦着彦羲,怪昼筝不让自己去见彦羲最后一面,这些责怪最后化为了怨恨,让彦甫觉得彦羲是被昼筝害死的。
在他心里,宁愿自己病死,也不想哥哥为了救自己而死,但他又清楚的知道,彦羲是心甘情愿为了救自己而死的,他落在牛角尖里循环往复,始终钻不出来,也无法让自己安心,于是昼筝就成为了他怨恨的对象。
出这事的时候苏常快要去转生了,等他回来的时候彦甫忽然要结婚了,久违带着他去仙境住了半年回来,昼筝就没了。
久违一直不愿意同他多说这些,只道个人有个人的命,命局放在那里,想以一己之力改变它,是不可能做到的事,与其考虑别人,还不如想想自己的日子怎么过。
他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好像对老友的死完全不关心,甚至隐隐还有些幸灾乐祸……
直到苏常回来,再见到完好无损的昼筝和明显成长了许多的彦甫,才有些恍然大悟。
苏常正在走神,眼前的男人却是动作起来。彦羲先是换好了衣服,耳后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一块玉璜——和苏常手里的是同一块,只不过是完整的。
彦羲拆掉了玉璜上捆着的红线,端详着手中断开的玉璜,忽然抓起一半,手心泛起白光,然后将白光压入了其中半块里。
随后彦羲出了房子,在外面晃悠一圈,回来的时候一手提了几个油纸包,一手拎了两个竹筒。
原本这会儿彦甫是该起床的,吃过早饭以后由彦羲送他去学堂念书,下午放学了再接回来。只不过最近彦甫病得下不了床,他买了早饭也只有自己一个人吃。
彦羲给自己倒了豆浆,又拿了一个人吃的油条和包子出来,剩下包好放在桌上,留给此刻还在睡觉的爹和弟弟。
仿佛一切都跟往常一样,只是桌上少了一个会把碗敲得“梆梆”直响、被自己瞪了之后又会装乖巧的少年的身影。
在苏常的印象里,彦羲的脸上很少会有表情,从未见过他哭,也从未见过他笑。
他面无表情地吃着早饭,嘴角忽然抽动了两下,夹在筷子里的包子忽然掉在了桌上。
苏常很难形容彦羲的神色,因为他觉得此刻的彦羲仿佛下一秒就会勾起唇角笑出来,又觉得他下一秒好像会哭出来。
彦羲自己却没有察觉什么,只是盯着露出馅儿来的包子发了会儿呆,然后夹起来继续吃,还不忘收拾掉桌上的油渍。
吃完饭,他将那半块玉璜放在桌上,又从怀里抽出一封信压在玉璜下面,面朝彦甫的卧室站了一会儿,出了门。
苏常想,这大概是要去给彦甫摘药草了?于是快步跟上。
然而彦羲出了门却没有朝别落去,而是在集市上走走停停,最后还买了包糖糕揣着。
然后苏常跟着彦羲来到了地府。
彦羲见了孟婆一面,把糖糕交给她,然后上了船夫的船,来到了绮境门口。
苏常心中的疑问已经上升到了极点——彦羲不但认识琳琅,还认识烛大人?
苏常晃神间,彦羲已经与烛说完了话,随后出了绮境便朝着别落飞去。
而关于药草的那一场战役,并没有苏常想的那般惨烈。
甚至都说不上惨烈——守在那儿的白虎见了彦羲,非但没有露出戒备的目光,反而还低下了头,亲昵地蹭了蹭彦羲伸出来的手掌,仿佛多日不见主人的宠物一般。
苏常目瞪口呆地看着彦羲骑上白虎,而白虎又把他带到了生长药草的灵泉边,轻轻松松地摘下了药草。
随后彦羲将药草交与孟婆,在忘川前站了一会儿,周身爆开了细小的血花儿,猛地就倒下了。
一道白光从他的身体里窜出,不知飞向了何处。
孟婆则将药草和那具血淋淋的尸体带到了昼筝家。
昼筝已经读过了彦羲留下的那封信,此刻又见孟婆带着尸体上门,已经明白都发生了什么,颤抖着接过了药草。
后来的一切苏常都已经预料到了——彦甫喝了药发现自己的病好了,追问彦羲去了哪,昼筝再三瞒也没能瞒过去,只好告诉了他实情,之后彦甫就发了疯,冒着雨冲进了他家。
周围的景物渐渐消散,苏常发觉自己仍在客房站着,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玉璜,皱起眉头来。
哪怕只从彦羲与白虎的相处来看,就知道他的身份必然不简单,而他的死则和昼筝所说的完全不同,他根本不是为了药草与巨兽战斗而死,而是自己伪造了那样的迹象,随后留下了一具用作障眼法的尸体……
那道白光是什么?彦羲到底是谁?他来到昼筝和彦甫的身边有什么目的?琳琅和烛大人也与他有渊源,可他们为什么不说?
最重要的,这些事情,昼筝知道吗?
苏常眸色沉了沉,将玉璜收了起来。
看来他得先去找昼筝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