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公举》颓山

2、宇宙与星

　　女儿开学第一天，晚上乔敏难得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菜。她厨艺很不错，不过平常并不喜欢进厨房。今天郑西景难得沾了郑希夷的光，胃口大开的添了两次饭。
　　郑希夷也吃得心满意足。她一边夹起最后一筷子拌三丝，一边问郑西景，“爸爸，今天在学校还碰到小时候一起玩过的顾星哥哥了。”
　　郑西景没顾上回答，倒是乔敏先开口道，“你顾叔叔前几天刚带着顾星回来b市，准备周末跟我们一起吃个饭。不过顾星跟你分到一个班了？”
　　郑希夷咬着筷子点点头。
　　乔敏不由就笑了笑，“顾星那孩子自小聪明，最开始听说他也要去一中，我以为是要去一班的。”
　　自家妈妈这是在说顾星比她聪明。想到顾星小时候那股子机灵劲儿，郑希夷喉头一噎，郁闷的低头扒了一口饭。
　　乔敏见状，补偿性的夹了一块鸡翅给她，并温柔道，“多吃点。”
　　妈妈突如其来的温柔令郑希夷如沐春风，顿时神清气爽的忘记了乔敏不着痕迹的挖苦。
　　郑西景笑着摇摇头，他老婆他自己知道，表面温柔内心恶趣味，把他们父女两个吃的死死的。他同情的摸了摸郑希夷的头，“你顾叔叔家也在我们这边，吃了饭带你过去串个门。”
　　他家住的别墅区叫碧水云天，如今顾准叔叔也住过来，郑希夷倒也没有多惊讶。顾家不缺钱，b市这地段好风景也好的别墅区也就那么几个，便是冲着郑西景，顾准也会住到碧水这边来。
　　一家三口把桌上的菜吃了个精光，就结伴出门了。她们家和顾星家中间只隔了两三户人家，走过去的时候，才看到顾准已经开门出来了。
　　顾准当年就是一表人才，如今人到中年更添风华，虽然笑起来眼角有了几丝细纹，却仍然不影响他的风采。
　　郑希夷不由想，顾星有这样的父亲，难怪能长得好看。
　　进去的时候，顾星正洗了水果端到客厅里，看到郑希夷一家，打招呼道，“郑叔叔，乔姨。” 目光转到郑希夷身上，顿了一下。
　　少女换下了校服，穿着格子连衣裙，清新又优雅。
　　他眉毛一扬，笑着加了一句“希夷妹妹。”
　　“.……”小时候的称呼，听得郑希夷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长辈们早已经坐下来，顾准看着两人对郑西景调侃，“臭小子小时候没少欺负你们家丫头，现在大了倒知道了礼貌。”
　　郑西景也顺着他目光看过来，笑道，“你把顾星教的很好。”
　　顾星妈妈很多年前就去世了，顾准多年来都孤身一人带着顾星，十分不容易，好在他总算把这孩子养大，如今他成长得风姿卓越，到底没有辜负顾准这些年的悉心教导。
　　顾准伸手给他倒了杯茶，挥挥手道,”小孩子不爱听大人说话，顾星和希夷自己玩去。”
　　他们两家是世交，不仅郑西景和顾准感情极好，顾星母亲在世的时候，和乔敏也是极为聊得来。所以两家长辈是乐于看到郑希夷和顾星感情好些，可惜他们小时候不对盘，中间又隔了许多年，如今到底是生疏的。
　　顾星于是站起来，回头笑着看郑希夷，“走了希夷妹妹，带你去看看我房间。”
　　他眼睛的形状很好看，眼窝深邃，两道薄薄的双眼皮顺着眼尾稍微有点上扬。此刻他压着眉毛笑的样子，让郑希夷几乎想不起来当年那个幼稚的小男孩是什么模样。
　　她也站起来，跟着顾星上了楼。
　　顾星房间装饰的很简单，深蓝色的床单和壁纸，柜子里摆满了她看不懂的模型。
　　顾星拉开椅子让她坐下，自己随意的坐在床上，问她，“希夷妹妹爱玩游戏么？”
　　他给郑希夷坐的是个转椅，郑希夷脚尖一点，转了半圈，“还行吧，最近总在手机上玩绝地求生，不过总吃不上鸡。”
　　还没接话，她就接着道，“能不叫希夷妹妹吗…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
　　顾星挑眉，看向她白皙的侧脸。少女眉头微蹙，颇有几分苦恼。他不由又笑了，没答应也没拒绝，而是拿出手机点开她说的游戏，递过去给她看自己的段位。
　　郑希夷伸着脖子一看，钻石。
　　啧，嫉妒。
　　顾星收回手机，拿在手里把玩，问她，“加个微信，带你几局”
　　郑希夷急忙摸出手机，“你扫我？”
　　钻石段位名不虚传，顾星神情轻松，游戏里的角色却枪声不断，带着郑希夷一路杀进决赛圈，看到比较菜的玩家或者机器人把人头让给她。
　　即使这样，郑希夷还是躺了好几次，所幸顾星手下利索，解决了敌人后还能把她拉起来。
　　不是没人跟郑希夷一起玩过，然而菜的和她一样菜，跟大神玩又没有游戏体验。郑希夷头一回有游戏体验的活到决赛圈，不由紧张的身体紧绷。
　　要杀人还要保证郑希夷活到最后，对顾星来说好像依然游刃有余。他带着郑希夷，极快的干掉存活的玩家，获得了最后的胜利。郑希夷倒抽一口冷气，对顾星投去了羡慕又嫉妒的目光。
　　少年正盘着腿坐在床上，两只手握着手机，抬起头回了她一个wink，笑的肆意飞扬。郑希夷被他这一个骚包又好看的wink逗笑，气氛骤然缓和了下来。两个人终于找回了点熟悉的感觉，顾星索性把手机往床上一扔，问她，“明天军训，你东西都准备好了么？”
　　郑希夷摇摇头，也把手机放到一边，“还得买两个盆儿，准备一会去超市看看。”
　　顾星眼睛一亮，坐直了身子道，“晚上吃了饭一起去吧？”他一手抹了把脸，很有些苦恼，“我跟我爸两个大男人，实在想不到要带些啥。”
　　郑希夷爽快的答应了。他们学校的军训是在b市郊区的军训基地，学校会给分配临时宿舍，这一周都没法回家。军训基地那边不像酒店可以拎包入住，条件很差，行李还真得好好整理，顾星家里没个女主人，难免现在一脸懵。
　　她想了想，打开手机备忘录，噼里啪啦的列出一个清单，准备一会儿让乔敏帮她看看。她一边按着手机，一边随口问顾星，“你家也没个女主人，不准备请个阿姨吗？”
　　顾星托着下巴，看着她白皙的手指在屏幕上翻飞。他摇摇头，“家里就我和我爸，请阿姨也不方便，反正我爸会做饭。”
　　郑希夷听完心里一酸，顾星妈妈的事她多少听过一些，有点后悔提这个话题。她想要道歉，又觉得太突兀。只好抬起头看着顾星，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
　　她的眼睛好像会说话，目光很有些温柔又无措，顾星立即领会到了她的歉意，他随意的摆摆手，声音里带着笑意道，“你不用介意这种事。”
　　郑希夷仔细看他的表情，见他漫不经心的笑着，是真的不介意的样子，才松口气，低下头继续列她的清单。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屋里的气氛一时静谧极了，只有空调运作的声音嗡嗡响着。

　　郑希夷坐在饭桌上的时候，才知道顾星说他爸会做饭不是胡乱吹牛的。
　　几个家常菜怕是比乔敏烧的都入味，郑希夷极其喜欢一道糖醋里脊，酸甜可口，酥软得当，她下了好几次筷子。
　　郑西景和乔敏夫妇是真没想到顾准独自带着顾星生活了这么多年，竟连厨艺都磨练出来，二人赞不绝口，饭桌上其乐融融。
　　顾准索性开了瓶红酒，三个大人端着酒杯，聊起当年的事，时不时开怀大笑，倒是把郑希夷和顾星忽略个彻底。
　　谈笑间，郑希夷也听父母极其自然地提起了顾星的母亲陈冉。
　　她是个温柔的女人，却唯独怀孕的时候脾气极大，将顾准欺负的叫苦连天，据说当着郑西景的面就往顾准脸上砸了一颗金桔。
　　郑希夷想不到郑西景会用过世的陈冉来调侃顾准，顿时惊讶的抬头看向他。
　　却见顾准没有一丝的不悦，也未曾如她想的一般红了眼眶。他只是端着红酒杯，微微笑着，眼神里透着几丝怀念。温暖的灯光打在他英俊的侧脸上，他几乎是带着愉悦的神情回答郑西景道，“一颗金桔，都算是给我留了面子。”
　　郑西景哈哈大笑，乔敏也忍俊不禁，她和陈冉处的好，自然知道陈冉私底下是如何折腾的顾准，她斜斜的睇了郑西景一眼，也笑道，“我怀希夷那时候半夜要吃城北的小馄饨，就是跟冉冉学的。”
　　顾准了然的笑，“是看他睡得太熟了觉得不爽？冉冉那时候大着肚子睡不实诚，也就见不得我好好睡一觉了。””
　　郑希夷没有再听下去，她朝顾星使了个眼色，两个人跟长辈打了个招呼就下了饭桌。
　　之前跟大人们说过要去超市的事，他们悄悄地换鞋出门，没有打扰到正聊得尽兴的三个人。
　　两人并肩走在夏夜的凉风中，郑希夷偏头去看顾星，他的头发被他随意背在两侧，露出深邃多情的眉眼，正疑问的朝她挑起眉。她笑叹道，“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不介意提起你妈妈了。
　　顾星了然，他把手插在兜里，慢慢的说，“其实我和我爸并不忌讳别人提起我妈，她走了，但是我们一直怀念她，所以她就活在我们心里。””
　　少年哂笑一声，开玩笑道，“我爸生怕别人忘了他有过老婆呢。”
　　郑希夷联想起前段时间看的电影，突然好像有点读懂了顾准。被尚存活于世间的亲人忘记，才是真正的死亡。正因如此，顾准才会乐于聊起亡妻。
　　陈冉在世时他爱她，她去世后这十几年他还是爱着她。他怀着这样的温柔，又怎么会让她成为别人三缄其口的忌讳？
　　顾星也是一样吧。
　　郑希夷很认真的回答顾星，“阿姨这样好的人，值得被铭记。”
　　顾星抬手拽了拽她的马尾，扬眉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