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月光》如闻说

69、第六十九回

　　眼见自己的手臂若是下去确实对于此次的救援并无多大的作用，而且天色也不早了，再这样对唐山海争执下去，只是浪费时间徒劳而已，苏三省把视线转移到洞口之中，看到那个至今昏迷不醒的女子，心里一阵难受，最终是什么话都不再说，扭过了头去。
　　唐山海见此，想来苏三省是放弃了，便连忙让人把绳索给抛了下去，自己顺着绳索一步步的往下爬，不到一会儿，就来到了沈月欢的身边，本来从上面往下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下面大概是个什么情况了，但是等到唐山海整个人都可以接触到她之时，他却仿佛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复杂的，难受的，还是已经痛的不知是什么感觉。
　　那个从天而降落入自己怀中，带着羞涩和紧张的沈月欢，那个在小巷之中，难掩窘迫却又耍着小心思帮助他的沈月欢，那个在第二分队办公室里，会暗地里小心翼翼提醒着他的沈月欢，那个在舞会里，对着他说过想要天下太平的沈月欢，那个.....无数个关乎于她的回忆，一幕幕的在脑海中不间断的上演，明明是一个，能让唐山海在无意之中偏头侧望出窗外，在看到她身影的时候，就觉得春意盎然的女子。
　　可如今却倚靠在这，面色苍白到几乎透明，就连唇色也见不得一点血色，微微干裂，一张小脸缩在交握着的手臂里，瘦弱身躯在淡色的旗袍下，像一泊随时会隐去的月光，一阵风吹来，吹起她的几缕长发，让她看起来格外孤寂脆弱。
　　唐山海轻颤着一双手，心疼的为沈月欢搓着她颊面上还未被雨水洗净的泥土痕迹，一边轻柔的搓一边又突然回想起就在昨夜，那个这一辈子或许就只有她会这么深爱着他的女子离开了这个人世，现在又看到沈月欢受伤，唐山海一向冷静的心，蓦然的升起一阵恐惧，他不敢想如果沈月欢也像柳美娜这般离自己而去，他会变得怎么样，这是他一直以来从未想过的，也是他一直以来从来不去想的，更是一直以来他从来不敢去想的！
　　但如今当他真正的看到沈月欢就这么伤痕累累的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再也忍不住想要带她逃离这里，逃离这里所有的人和事，什么汪伪政府，什么军统抗日，什么归零计划，他统统都不想管了，他只想带她离开上海这个是非之地，去寻找属于他们的盛世太平。
　　“唐队长！你发什么愣呢！还不快把人救上来！”
　　这个想法在耳中传入苏三省那道凌厉的声音之时被硬生生的打破，他有些迟疑的抬起头去看那站在洞口边从头到尾俯视关注着一切的男子，突然有些自嘲地笑了起来，回想自己刚刚的想法那是多么的无知，他想带她离开，可她又怎么会从那个人的身边离开呢，从一开始，心甘情愿地做这戏里最自欺欺人的那一个的人，都是唐山海他自己。
　　待到他将沈月欢从洞中救上来的时候，还未站稳身子，就已经感受到一股力度伸手从唐山海的怀中一把夺过沈月欢，抬眼便见到是苏三省，他虽是一只手受了伤，但全然不影响到他的另一只手在此刻紧紧的抱着沈月欢。
　　苏三省没有理会唐山海此刻是怎样的表情和心情，他只顾着上下将沈月欢打量了好几遍，额头上的伤痕，苍白的脸色，瘦弱的身躯，如果昨天他没有心软答应她，没有让她跟着自己来到这泗泾镇，她也不会像如今这般伤痕累累，终究都是因为他，她才会受这样的苦，受这样的罪。
　　众人在一旁看着，回想当初，沈月欢在行动处对他所做的种种，他都是不屑一顾，而且一向对谁都是一副冷淡疏离脸面的苏三省，现在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他脸上的表情，除了唐山海，没有人能够读得懂，苏三省看着怀中人，想要说些什么，颤抖的双唇却说不出一个字，只有满身满心的无助与失落再次涌上心头。
　　“你睁眼看看我啊.....”
　　过了好半晌，苏三省才憋出这样的一句话，还是轻言细语，也不知是说给沈月欢听，还是说给自己听，他实在是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要说出来，但再多的话都比不得这一句，他现在什么都不求，只求她能平安，只求她能睁开眼看一看自己，就算只有一眼，他的心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慌乱无措。
　　但是过了很久，怀中人还是没有半分反应，苏三省的眸子便变得越来越冷，就连刘二宝带着一队人赶过来看到此景，想要让他们快点送沈月欢去医院的时候，苏三省还是垂着头，死死的抱着她不放手，只能在一旁听得他一遍又一遍的呢喃着沈月欢的名字。
　　这样的痴情与平日里的苏三省形成了极大的反差，也令得一些人觉得苏三省太过反常而不敢再次轻易靠近，唐山海看着，心中却不是滋味，苏三省啊苏三省，她三番四次深情都为了你，可你之前又是怎样的三番四次去伤害她，就连这一次的伤痛都是拜你所赐，现在才来装出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又有什么意义。
　　虽然刘二宝是毕忠良的人，他随着他们一同过来，不过是为了方便看看这葫芦里究竟是在卖什么药罢了，但他的话也是理所应当的，当下最重要的是送沈月欢去医院，可是苏三省不放手，始终也不是个事，看了看周围没有一个人敢过去，唐山海刚踏脚走出两步，就似乎听到一个声音，一个让他不敢相信的声音，瞬间就顿住了脚步。
　　“沈月欢.....”
　　“苏三省。”
　　两道声音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出现，苏三省眼睛在听到沈月欢的说话声那一瞬间，渐渐柔软下来，他的瞳孔有些颤抖，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得过来，低下头去对上她的视线，在这个面色苍白的女子脸上，看到她的双眼微睁，却让人感受不到一丝生气。
　　还是记忆里那一双冰雪一般清冷的眼，此刻却带着一世风雨伶俜的孤寂无助，就这样毫无预兆地闯入了我的心底，撞入了我的眼帘，让我莫名的想哭，喉中溢出一声哽咽，我用艰难的抬起手想去触摸苏三省的眼睛，可还未等到我碰到，便感觉到一只手握住我的手，将它覆上了他的眼睛，是苏三省，他定定的看着我，眼睛里是掩藏不住的喜悦，让我的鼻头更加酸涩。
　　我一边抚摸着苏三省的眉眼，一边想要再次开口说话，但嗓子经过昨天一晚上的叫喊，早已经沙哑，声线也不复之前般动听，而且每每一开口，嗓子就扯着生疼，但还是想要调侃他一下。
　　“倘若你的眼睛都这样冷，以后呐，有个人的心就会结成冰了。”
　　听到我还会打趣他，苏三省本就溢满笑意的眼更是忍不住又笑弯了些，而我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温柔，可是眼里还是含满了泪，那一瞬间，苏三省好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痛了心脏，他听见自己放缓了声音，将我抱入怀中，轻轻的道了一句。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