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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有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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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凌的新住处是甘泉宫的舞凤阁,隔着皇后的清宁殿,和麟趾宫的梧桐轩正好是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布局相对。当然舞凤阁中配给的宫人和梧桐轩同样非常少,不过萧凌已经从这些男女死板的面相和行动的细节上看出他们都是高手。
脑海中反复检测过宫中资讯的萧凌,站在燕帝御赐的铜壶滴漏前,一滴滴的细数时间。终于,一个巨大闪电过后,完全陷入漆黑的天空下,一个仅穿着白色中衣的小小人儿走进了大雨里,其目的仅仅是为了求证那一幕的真相。
萧凌不紧不慢的走着,那样子不像走在倾盆的大雨中,倒像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天气里散步。终于,一次也没回过头的萧凌,顺着陈香亭推开的那条铜锁缝走进了麟趾宫梧桐轩。
四周的陈设还是老样子,一丝凌乱萧条的意思都没有,就连乳母陈氏种在墙角的野葛也还是那样精神的在风雨中摇曳。
野葛,主疗甚多,尤其对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老年骨质疏松症有非常好的疗效。不过眼前这株比之普通野葛稍有不同,“其藤色赤,节粗,似鹤膝;叶圆有尖,如杏叶,而光厚似柿叶,三叶为一枝,如绿豆之类,叶生节间,皆相对;花黄细,戢戢然一如茴香花,生于节叶之间。”
喃喃背诵了刚刚查阅的那段文字,萧凌嘴角一钩,笑了起来。钩吻,俗称断肠草,有大毒,食之杀人,但半叶入口即死。以流水服之,毒犹速,往往投杯立死。
萧凌啊,萧凌,你也算得是博览群书,怎么就在眼皮底下,叫人将小粉团给生生害死了呢?哈哈,你这是在读死书,死读书啊!
忍不住悔恨心痛如绞,脸上血色尽退的萧凌一步一顿的走向了那大大的浴室,她玩笑命名的华清池。门楣上还是那几个大大的御笔金字,只可惜这般荣耀虽是冠绝后宫,却是送了卿卿性命,当年华清池里妃子笑,后来马巍坡前草青青,自己不过因着前世之事玩笑一句,没想到竟一语成谶,先送了小粉团的性命。
推开金丝镂花红木门,铜雀灯早就熄了,汉白玉铺就的地面只在天边闪电的照耀下偶尔见出一丝纹理,猛的一阵狂风,高高低低的彩色纱幔便飘扬起来,黑夜里,也分不清颜色,从前五彩霞光,今日竟成了幡帐。可是这一切在萧凌眼中都没有意义,只有掌心握住的那片叶子,在帮助萧凌印证着那天的记忆。
思绪远拉,梧桐轩里,自己在书房安心的看书,小粉团却在陈氏怀里耍赖撒娇,他向来喜欢粘人,尤其是他喜欢的人,所以,哄骗他来浴室对那个女人来说实在是轻而易举。沐浴时喝杯牛奶是自己灌输给他的习惯,虽说真正的目的是为了给他补钙,但也不排除是为了看他喝起来那一副愁眉苦脸,只是没想到那日里竟真成了毒药,而在水中挣扎的求助,却更加快了死亡的脚步。鼎儿,你那日身体里的绞痛怕是不及对亲近人之人背叛的惊怒吧。
至于陈氏,你投的那主子真是好狠好深的心,竟隐忍了尽四年。更可恨你同你那钟爱的女儿,为了一句配给官家,便背叛了你向来标榜的那颗慈母心。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如今你母女落得个命丧泉下,却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越是将心中推测实地一一证实,越是让萧凌伤心欲绝。不愿意再回忆这里一切的萧凌,转身缓缓的向回走。可她心中毕竟郁恨难遣,走了几步,竟恨起这宫中路长,庭园造型太过七拐八扭来了。事了便失了耐性的萧凌立刻凭空大喊了一声:“李善才。”
一个青灰色的身影便自假山后转了出来:“奴才在。”
“本宫想你也该在。”
“主子刚才犯梦游了,奴才怕现身惊了您。”
“是啊!本宫也不知道怎么就到这儿了!”
“是奴才的不是,没照顾好主子。”
“关你什么事呢?是本宫太想念这里了,所以梦里都是。”
“主子还是节哀吧!皇上要是知道您这样,会心疼的。”
“是啊!那我们快回去吧!本宫不想让父皇为我担心。”
“奴才知道了。”蒙蒙雨中,快变成灰色的小小白影趴在了青灰影子的罗锅上。
李善才六岁净身,做太监已经快五十年。他的喉结非常小,几乎已经看不出来了。但他的背却不像是太监的背,是比看起来要宽阔舒服的多。大概是常年习武的关系吧!萧凌如是想着。
李善才武艺精深,果然不愧‘高手’之称,几个闪身,便到了清宁殿外。只是想要继续前行时,却见精砖青石铺就,通向清宁殿的大道上,二十多个宫人提着宫灯,簇拥着一顶小轿鱼贯前行。
“那是谁的驾?”和李善才一起隐在廊柱后的萧凌问道。
“回主子,那是八殿下。”
“八殿下?他不是一直在外游学么?”
“回主子,这,八殿下是回来奔丧的。因为太子殿下,为国捐躯了!”
“你说太子殿下,钦哥哥…”萧凌彻底呆住了,怎么回去的都不知道。
在这片王宫里,除了萧鼎,若说还有谁能得到萧凌的亲近,那么非太子钦莫数。他在萧凌心里的地位之高,就连无比宠爱萧凌的燕帝萧统也比不过。当然这一切都是秘密的,就连萧鼎也不知道。
那还是四年前,就是萧凌刚刚学会用这个身体苯苯跑路的时候,向来厌烦金冠玉带,却又喜穿月白锦纱的太子钦,便以母鸟护雏的姿态,拎起浑身是土的萧凌,以大鹏之资带她飞到御花园里的那棵桂花树上,细听树下那一双母女互诉近情。
可听着听着他就含笑着捂住了她的耳朵。当然,使足了劲儿也扒不开他大手的萧凌,虽然只能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怒视他温和的笑脸,却不妨碍她知道了一个诺言。那就是他已经发誓说他要保护他的妹妹,永远做一只活泼的小鸟,所以这些污浊的事情,自己一个人听就好。
萧凌相信太子钦明亮的眼睛,相信他的真心,也相信他的实力。所以她用那个桂花的季节,给自己白纸般的情感世界,染上了朦胧颜色。她开始时常跑去那里准备偶然遇见他,然后和他一起微笑,一起玩耍。直到在一个黄昏后,她才再也不去遇见他了。因为他正用另一种温柔,握起了一双粗糙的手,并为那手的主人献上了一件世上所有女子都渴望的,名字就叫做爱情的礼物!
萧凌还记得那瞬间,如同所有觉得哥哥被夺走了的妹妹那样,自己身边所有的七彩泡泡都破灭了,只剩下一颗伤心,只好赌气再也不理可恶的坏哥哥了。所以随着桂花的飘落,还爱恋着那个季节的,就只剩一直站在树下等着的,她飘逸挺拔的二哥—太子钦。
“二哥,你还在等着那个再不出现的女人么?”躺在床上的萧凌重新将手中拇指大小的黑曜石放回了自己的小荷包,然后闭上了眼睛。
孝昌九年,是历史记载中燕世祖最痛苦的一年,因为子嗣稀薄的燕帝萧统,在三天中连续失去了他最心爱的两个孩子,嫡长子太子萧钦,广平十一公主萧凌。而史学家们也根据这个事实,大胆推测后来太宗朝的十日血祭,起因正埋于此二人之死。
太子钦的葬礼规格很高,几乎等同于皇帝,燕帝萧统更是想将他葬在东陵,不过遭到了大理寺卿闵淮忠的反对。理由很充分,大燕律,太子不是皇帝,东陵不能占主位;可太子也不是一般皇子,而是国之储君,也不能做陪葬,所以只能按一般规矩葬在皇家西陵。萧统气的罢朝三日,要灭闵氏一族,最后还是皇后元氏朝服进谏,劝说燕帝不要误杀忠良,闵氏才免去灭门之灾,未来的一代贤臣才幸免年幼夭折。当然,这都是话了,总之太子钦最后葬进了西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