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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君信城 ...

  •   朝云国,君信城。
      刚入了春,君信城里连着下了数日细雨,绵绵密密,时断时续,似情窦初开的少女,细细情丝欲语还休。街巷边的小茶馆支起了雨棚,得三三两两茶客在这闲聊下棋。
      “听说了吗,城南周员外家出事了!昨日他们家的小公子娶亲,新郎新娘拜天地的时候还好好的,没成想,今早上伺候洗漱的丫鬟发现周小公子竟然失踪了,喜床上只剩了新娘一人,似是昏死过去了,如何叫都叫不醒。真真是造孽啊!”正下棋的李秀才压低了嗓子,神神秘秘的说。
      “周员外家也出了这档子事?哎呀,这已经是这个月第四起了,城主大人忙活了这么久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我看咱这君信城啊,怕是来了什么妖孽!”一旁看棋的张大爷叹了口气,直摇头,“这要是江大人还在世……”
      正说着,自烟雨中走出一人,他身着一袭竹月色长袍,如墨般的长发用同色发带松散的束着,左手撑一柄绘着紫阳花的油纸伞,右手握一把玉骨锦扇,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美目,幽紫色的瞳仁,眸光清澈,仿佛整座君信城的山水都盛于眼中。他自闲庭信步,缓缓而来,似是那画中谪仙。
      茶馆内顿时鸦雀无声,直至那人走过茶馆,穿过巷尾,身影消失在皇宫大门内。半晌,观棋的张大爷呷了一口已经放凉了的茶,道:“我张老汉,今天莫不是见着了神仙?”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哈哈大笑,李秀才落了一子,答:“不是神仙,也算是半仙。他可是原城主江大人的独子,十年前江家几乎被妖物灭了门,上上下下三十余口人,就剩了他一个。唉……既然他云游归来,这城中的怪事定是可解了。”
      宫门外的茶馆内,茶客仍在张家长李家短的闲扯着。江鹿鸣已行至澜华轩,轩殿口只站着一个小宫女,看样子是新入宫不久,见着他来,张口就叫大人。
      “大人,圣上在轩内,您的伞交由奴婢收着罢。”宫女低着头,不敢正眼看这位神仙般的人物,直盯着他用金线绣了边的衣角。
      江鹿鸣瞧她模样生的乖巧,脸颊一片绯红,甚是娇俏可爱,忍不住调笑几句:“这位姐姐可是刚入宫?在下一介布衣,并非什么大人,姐姐可还愿意帮在下收着这紫阳伞?”说着,便将纸伞收好,身体微微前倾,递至小宫女眼前。
      “奴婢……奴婢自是愿意……”小宫女面上红晕更甚,诺诺的接了伞。
      “快些进来,莫要戏弄她了。”
      江鹿鸣本想再调笑两句,听得这话,便只能作罢,朝小宫女双手一揖,道:“多谢。”随即进了轩内。
      这澜华轩是圣上新修的书房,紧挨着澜华池而建,西侧放着床榻,东侧书架,书案,文房四宝一应俱全,东侧与西侧以画屏隔断,朝南临水的那面挂了一整排纱帘,透过纱帘可以看见青碧色犹如翡翠般的澜华池,池边种满了樱树。雨落在池上,淅淅沥沥,风拂过纱帘,影影绰绰,花落于水面,三三两两。
      朝云国的圣上云照立于书案之后,未着朝服,只穿着件素白色的衫子,眉眼温润,正执笔作画。知江鹿鸣进来,并未抬眼,只道:“你这招蜂引蝶的性子还是没变。”
      江鹿鸣以玉骨锦扇轻掩嘴角笑意,故作正经,“参见圣上!望圣上圣体安康……”说着,作势要下跪行叩首礼。
      “行了,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不用行这些虚礼。”云照抬眼看他,仍旧未停笔,“你可知今日我宣你来,所为何事?”
      “知道又不知道。”圣上既然说了不用行虚礼,散漫惯了的江鹿鸣自然不再多拘礼。他在书案前的黄花梨木圈椅上坐下,又从书案上拿了块樱花糕放在嘴里。云照的母亲江歌是江鹿鸣的姑姑,按辈分他也算是当今圣上的表弟,两人年岁相仿,故而云照幼时常来江府和他玩,也算是老熟人了。
      “哦?”云照挑眉,“什么叫知道又不知道。”
      “我昨日回城,听闻城南出了三件怪事,件件皆是不明原因的新郎失踪,新娘昏迷,似是妖孽作祟,搞得人心惶惶。圣上忧国忧民,定是想让鹿鸣查清这件事的原委。”
      “不错。”云照将画笔搁在笔架上,在江鹿鸣身旁的圈椅上坐下。
      “这事圣上派人知会我一声便行了,何需宣我入宫。难道是一年未见,甚是想念?”
      “一年未见,你这脸皮真是一日厚过一日。”云照熟知他性子,“我让你来,的确还有一事。近来城内频发怪事,孙桐这个老狐狸自知无法可解,编了个年老体衰的说辞,想辞去城主一职,你看……”
      “我是个商人,不懂得为官之道。”江鹿鸣这句话说的生硬,见云照表情微变,赶紧道,“先父曾是这君信城城主,不说造福百姓,却也兢兢业业了一辈子,到头来却不得善终,十年前的那场祸事,鹿鸣每每想来都心有余悸……”
      “罢了罢了,你不愿当这个城主,我另选他人便是。”回回都拿灭门一事来推辞。“那天的事你明明一点记忆都没有了。行了,你继续回你的愿祈斋做掌柜的罢。”江照一摆手,示意他可以从哪来回哪去了。“这城主可以不当,但这作祟的妖怪你要给我降住。”江照起身卷起方才画好的画,递给他,“这画算是我付给你的酬劳了。江掌柜。”
      江家人生来与别人不同,他们一出生便能看见妖怪鬼魅,能见其形,自然会受其乱。为了后辈不受鬼怪的困扰,江家的先人四处游历,拜于一仙人门下,学成降妖伏魔的本事。因而,江家世世代代皆以降妖伏魔,造福百姓为己任。自江府几近被灭门之后,十五岁的江鹿鸣凭着这祖传的本事,十年来靠给人驱魔镇魂,开了这愿祈斋,当了掌柜,平日里卖些古玩字画,同时也接些降妖之事。
      出了宫门,雨依旧细细的落着,江鹿鸣抬手去触,虽入了春,但这雨还是冰冷。十年前吗?的确是记不清那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只依稀记得也是这样一个冷雨夜,江府内没有一丝声响,安静的如同坟墓,目之所及都是冰蓝色的火焰。明明是火,为何触碰了却感受不到温暖?
      “嘿!掌柜的,你怎么淋着雨就回来了!”愿祈斋的伙计瞧见自家掌柜失了魂般的从雨中走来,当下瓜子也顾不上嗑了,书掉在地上也顾不上捡了,赶紧抓了条帕子,去擦江鹿鸣脸上、发上的雨水。细碎的雨珠凝聚在长睫之上,欲落未落,旁人若是淋了一路的雨,必是像那落汤鸡一般狼狈,可自家掌柜淋了雨,却越发显得面容精致,俊秀过人。
      “虽说这是春雨,淋的多了也是会得风寒的!掌柜的你出门时带的那把紫阳伞呢?”
      “啊!伞。”唉……还在那小宫女手上呢。江鹿鸣扶额,自己竟连伞都忘了取,一路淋着雨走回来。原以为,事情过了这么多年,再拿出来谈论,内心定是毫无波澜,没想到啊,还是高估了自己。“和笙,我去里面换身衣服,你去打听打听,看这两天有没有哪家办喜事。”说着撩开门帘,朝后院而去。
      “掌柜的,那你带回来这画怎么办?”
      “裱起来,挂在店里最显眼的位置。”
      傍晚,江鹿鸣已换了身绣兰草的素色袍子,泡了壶洛神,坐在金丝楠木的茶台边细细品着。只见和笙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将一个纸包裹放在茶台上,兴许是渴极了,顾不上拿杯子,就着茶壶,将里头的茶水一饮而尽。
      江鹿鸣把纸包裹摊开,里头是些蜜饯干果,笑道,“哪来的这些东西?正好当茶点心。”
      “巷口卖蜜饯的王婶给的,”和笙匀了匀气息,又从怀里掏出几颗水灵灵的青枣,“这是卖水果的李大娘给的。非要给我,拦都拦不住。”
      “李大娘可有说要把她如花似玉的孙女许配给你?”江鹿鸣笑的不怀好意。
      和笙模样秀气,气质温和,笑起来嘴角有两个小梨涡,打小就受街坊四邻的喜欢,如今长开了,个子挺拔了,更显丰神俊逸。小姑娘见了,脸都要红上一红,大婶大娘们更是变着法的要拉他做女婿。
      “可不是吗,李大娘那架势,仿佛要我和她孙女就地成婚一般。她孙女才刚满十岁啊,哪有这么着急着婚嫁,吓得我赶紧跑回来了。”和笙往嘴里丢了粒蜜枣,“不过,你交代给我的事儿我都打听清楚了。”
      据和笙说,君信城近来频频出妖异之事,很多人家怕招惹祸事上门,都不敢在近期操办婚礼,纷纷把婚期往后推,可偏偏有两家不信这个邪,就在明日办喜事,一个是城北的向屠夫家,一个是城南酒馆的吴掌柜家。
      江鹿鸣略一思索,心下了然,吩咐和笙,“去把我今日带回的那幅画装好,明日咱们喝喜酒去。”江鹿鸣修长的手指捏着那骨瓷茶杯,饮一口刚刚泡就的洛神,嘴角微微翘起。
      顺便会一会这抢新郎的小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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