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5、第 28 章(下) ...
-
第二十八章(下)
天璇王宫之中,为了庆祝除夕,放了不少烟花,火树银花绽放在漆黑夜空,似星辰落地,火舞当空。
宫外皆是阖家团聚,宗室朝拜之后,陵光赏了年礼便免了年宴遣他们各自回去守岁,自己却带着一个宫人往梧桐苑去了。
梧桐苑中不见一丝欢腾喜气,倒是静的可怕,陵光进去时只看见公孙正独自立在窗前,那些烟火照亮的余光映在他的侧脸,竟让人生出一丝悲凉来。
“你如何只一个人在屋中,伺候的宫人呢?”陵光不悦地问。
公孙钤方才惊觉陵光已经站在自己身侧不远处,立刻恭敬行礼:“微臣见过王上。”
“这大过年的,就不必如此拘礼了,起来吧。”陵光上前扶了一把,公孙钤谢恩起身,迎着陵光往暖阁走去。
“是不是那些伺候的宫人不尽心,你如今身子尚未大好,身边如何可以缺人,明日孤王就把他们统统都打发了。”陵光被迎去了上首坐下,跟进来的宫人立刻在案前摆上菜肴水酒,之后默默退了出去。
公孙钤坐在了陵光下首的对面,笑道:“王上不要责怪他们,只是今日是除夕,微臣想自己也没什么事情要他们做,便让他们都去歇了,也算得些清净。”
陵光见公孙钤如此说,便也不再多问此事,只说:“天权与天璇通商之事进行的很顺利,你举荐的那个商略很有些才干,只是为人太过刚直,与天权约谈条件的时候,怕是要选个口舌伶俐、更机敏些的才好。”
“王上英明。”公孙钤笑道,“微臣只是觉得商舍人有才,不应该屈居于区区舍人之位,另他曾透露想要从军,若是军中有合适的职位,王上不若派他去军中历练一番。”
陵光闻言略略思索,点了点头:“军中却无将才,自吴老将军故去之后,便青黄不接,日前考核倒是有个小将还算有些本事,叫楚珩,既然那个商略有意从戎,那边也去军中在楚珩手下做个副将吧。”
“王上思虑周全,微臣在这里先替商略谢过王上了。”
陵光抬手免了这些礼数,无声叹了口气:“你何时才能不要这些虚礼,孤王自觉也未曾苛待你,若是换做旁人怕是早就开心得不知躲哪儿偷着乐去了,偏你总是这般守规矩,一丝一毫都不肯踏错。”
公孙钤浅笑道:“毕竟君臣有别,总是王上垂爱,臣亦不敢太过放肆。王上,所谓君王,应不偏不党,方可王道荡荡。”
陵光却自嘲般的轻笑一声:“不偏不党,王道荡荡。不偏私,不结党,公正持重,呵,如此便是君王了吗?连自己的喜好都不能示人,这君王做的当真好没意思。”
“王上慎言。”
陵光的目光看向公孙钤,见他脸上虽有惊愕之态,但已经沉稳不见半丝慌乱,当下轻笑:“也罢,倒是忘了,孤王是天璇的王,说出口的话向来有用的很,受这般多的没意思,不就是图这个有用嘛。”
“公孙你也别低着个头了,今日是除夕,你也陪孤王喝上一杯吧。”陵光执起酒杯,晃动杯中用合欢花浸了的微红酒水,“说来,到的确是许久不喝了。”
二人碰杯而饮,不是什么烈酒,带着微微花香,倒是清甜可口,陵光饮了数杯也不觉得上头,便侧首看向窗外,梧桐苑冷清,连外头震天的爆竹声在这里也不过只能听见些微响动,忽觉自己脸上有目光凝视,陵光转头,看见公孙钤目光灼灼若外头朗月清辉正望着自己,不由微微睁了睁眼眸,唇角浮出一丝笑意:“爱卿这般看着孤王作甚,难道孤王脸上有什么吗?”
公孙钤方才觉得自己有些失礼,低垂了眼眸,却笑得温和:“还请王上恕罪,只是觉得王上方才的模样才该是您真正的样子,乘风而起,扶摇直上九万里,翱翔天际,不可一世。”
陵光微怔,想到自己曾经每日醉酒的倾颓模样,此时也觉得有些羞赧,但不愿说什么,只能低头饮酒掩饰一番。
公孙钤却似想到了什么一般,侃侃而谈:“彼时臣在淮西进学,便已然知道了王上,王上处事果毅,朝堂上下一心,那时我便觉得唯有您才能做这天下之主,开创万代盛世!”
陵光眸色晶亮,他定定看着公孙钤,忽而笑了:“那你之前看我每日饮酒,不思朝政,是不是特别失望?”
公孙钤淡笑摇头:“失望倒是没有,只是觉得自己无用,想着若是裘将军还在,王上必定不会如此,故而除了勉力报国,也只期能为王上分担一二。”
陵光略略吃惊,目光若水一般漫在公孙钤身上,见他一身蓝衣,又想起初见他时的模样。那个时候公孙钤不过是魏相的门客,一介布衣,但在自己面前却始终不卑不亢,即不谄媚,也不倨傲,若一杆风中劲竹一般,虚怀若谷、清雅拨俗,纵霜欺雪压,亦是不屈不挠、不折不弯。
后三载有余,位极人臣,朝中除了魏相,可谓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得君王信任却从不曾结党营私,身居高位却未培养一个亲信,他是纯臣,一心为国。三年光阴,公孙钤的身份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可是他依旧是那个谦逊有礼、清雅澹泊的公孙钤,纵身处这名利场中、红尘乱世,却始终没有污染本心,成为一个追逐名利之人。
陵光垂下眼眸,片刻后复又抬起,眸中盛着笑意,对着公孙钤举杯:“我天璇能有爱卿这般人才,何愁不成万世功业,孤王敬你一杯,来年朝中诸事还需爱卿多多费心。”
公孙钤受宠若惊,亦马上举杯,恭敬道:“王上此言,臣愧不敢当,只愿奋其智能,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
“那你我君臣饮尽此杯,共勉之!”
“是。”
不似其他几处和乐融融、君臣相通,遖宿这一场除夕夜宴,却分外的压抑,兄弟三人对坐,毓辉在毓埥面前还能随意些个,却断断不敢在毓骁面前放肆,毓骁是遖宿先王的嫡幼子,身份尊贵,娇宠长大,嘴上向来不饶人得很,毓辉也不是没惹过他,被他一顿抢白,弄得自己下不来台不说,毓埥也惯着他,不过是自己吃亏罢了,久而久之,毓辉也习惯了,遇到这个弟弟,就装聋作哑,反正想看两厌,不如不见。
兄弟三人就这样不咸不淡吃了年宴,毓埥也早就习惯了两个弟弟的模样,父王父君还在时尚且还能虚与委蛇坐着守夜,自己继位之后,这两人几乎是连话都不再多说一句。
比起毓辉,毓埥自然更偏爱毓骁,于是每年吃完团圆饭便让毓辉出宫回府,毓辉也乐得清闲。
“他毕竟是二哥,你好歹给他些颜面,每次你俩见面总这般模样,让朝臣看笑话。”毓埥说了毓骁两句。
毓骁懒懒地从面前案几上拣了颗蜜饯放进嘴里,一脸的不屑轻蔑:“他若但凡有点儿样子,我也不至于对他这样,可你看他做的污糟事,简直是深怕旁人不知道我们毓家出了个纨绔似的。”
毓埥也不过是随口劝两句,反正不痛不痒,便也不再说这件事,而说起那天玑雪灾之事来:“你之前上的折子,我看了,分析倒是入情入理,对策也有了,只是……国中如今确实困难,若再要襄助天玑,只怕雪上加霜。”
“臣弟自然知道王兄的难处,莫说旁的,只养那五十万大军,便已然让国库捉襟见肘,如今我们是攻破两国,尚有收缴上来的金银粮草可用,可是以战养战总不是长久之计,更何况我遖宿既然占了城池自要治理,总不能像那些草原胡人一般,只管抢了就跑不是?”毓骁想到项太师对自己说的遖宿财政的状况,只觉得这仗不打还好,如今打了反倒是把遖宿都快拖垮了。
毓埥蹙眉,抿唇沉默不语,他实是想不到今年天玑会有雪灾,如今天玑的冬麦已经都被冻死,来年夏收定是没了指望,西征根本不再可行,甚至连五十万大军的日常供给都成了问题,天枢那里虽能弄来些许粮草,却也是杯水车薪,他已是焦头烂额。
天玑雪灾要粮,五十万大军要粮,天枢的开阳又闹将起来听闻草原那边也是风波不断,前段时日刚打了临近两城的谷草。
这般事情不断,让毓埥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当真过于急切,骤然变大的国土非但没给他带来任何利益,反而成为了他沉重的包袱,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毓骁见兄长如此模样,想要开口安慰两句,却也不知道如何安慰,这事情的根本就是粮食,若是无粮纵使再劝也是无用,若是有粮自然一切问题迎刃而解,又何须再劝慰。
想到此处,毓骁便想到了慕容离,想他那样聪明之人不知道会如何处置此事,又想到因为两国之别,自己兄长竟然不用此等人才,心中有些憋闷,出言道:“兄长,此事你何不招阿……咳,慕容先生前来商议,说不定他会有什么好办法”
“慕容?”毓埥皱眉,望向毓骁,只见他一脸真诚,眉宇间皆透着期许。
对于慕容离,毓埥一直都存着防备,此人心思难测、无欲无求,不好掌控,自己所用的那些御人之道,于他毫无用处,所以就算知道他身负才干,他也不敢用,只让其教导毓骁。
如今要用他了吗?
毓埥陷入两难,一来若是如此空置慕容离,难免浪费人才;二来若是用他,自己却总不放心,毕竟此人难控。
“王兄为何犹豫?难道只是因为慕容先生是他国之人?”毓骁见自己兄长长久不语,似是对任用慕容离十分的犹豫,不由出言,“王兄将来若是一统中垣,也不可能只用我遖宿之臣,天下之大,贤才如此之多,各国有能者皆会来投,彼时王兄难道也要有着国别之见不成?”
“放肆!”毓埥不重不轻说了毓骁一句,却也觉得自己这个弟弟说的不错,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反正只是让他来商议一番而已,用不用那主意却还是要自己来定,那慕容离又能翻出什么浪花来呢。
想到此处,毓埥眉头舒展了不少,对毓骁说道:“正好明日初一需要拜年,你且去你那慕容先生那里拜个年,顺道将他接进宫来,商议一番吧。”
毓骁闻言顿时眉眼弯弯,当下应了。
毓埥见了哼笑摇头,心中却也希望明日慕容离入宫可以真的给他些许有用的建议,不然这朝堂怕当真是要吵翻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