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番外之二爹爹篇——天若……我的孩儿（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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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月席上，终于远远地瞧见了那孩子，隔着人群自然看不真切，只是对他那双圆溜溜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很有印象——眨阿眨地竟是眼睁睁地瞧着在我怀里酣睡的然儿，好象非常羡慕又压抑不住愤怒委屈的样子，是个很有精神的小娃娃呢！
诺露骨的偏袒招惹来一群令人厌烦的苍蝇，勉强应付了一会，实在是无心再呆下去。恰好饿醒的然儿开始不耐地哭闹起来，于是立刻趁机匆匆离开，也没顾得上再去瞧那孩子一眼。
然儿开始懂事了，然而从他学会下地走路起，最粘的却不是我这日日陪在他身边含在口里怕化捧在手里怕摔的爹爹，反倒是那仅仅小他十几分钟的弟弟天若。我和哥哥都不怎么来往，真不知这俩小孩是怎么看对眼的……或许是被我和他父亲束手束脚地管得紧了，知道自己居然还有个做“哥哥”的身份之后，然儿就乐此不疲地开始行使他作为哥哥的“管教权”，常常是被我们训过之后立刻就跑到那边去把教育他的话原文照搬有模有样的再说上一遍。
照顾然儿的小厮们也不得不陪着他来回地跑，起初还嫌麻烦，后来竟也跟着兴致勃勃——若不是我有暗示过不要让然儿老是去骚扰人家，怕是整天都得泡在那边。
究竟是什么吸引他们如此——一向很少好奇的我都不由得开始揣测起来，直到后来见着原本还担忧着我生的是个阴子而地位不稳，所以一直对那个孩子抱着莫名敌意的小青，竟也乐呵呵地跟着瞎搀和，回来了还经常忍不住跟我提起那个小孩儿是如何如何的漂亮，被迫接受兄长教育的时候是如何如何无奈却又隐忍的表情，对待他们是如何如何的礼貌周到等等等等，话语里的喜爱竟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看来这个小孩子很会收买人心咧，连眼光如此刁钻的小青也都被他弄得服服帖帖的，将来一定不简单——我这样想着，便不再阻拦天然去他那里。毕竟兄弟之间能够友好相处也是件好事，大人们之间的事情不应当在他们之间造成阴翳。
只是有段时间，然儿忽然莫名地变得喜欢在夜里缠着我陪他，若是不依就哭闹不休。这使得原本就很不满的诺愈加的焦头烂额。费了一番工夫得知背后的“指使者”之后，我忍俊不禁，诺则恼羞成怒，干脆地将然儿丢到了那罪魁祸首的床上。待诺回来得意洋洋地向我描述那个臭小子那刻的表情是如何如何的精彩时，我却是含笑不语：虽然提起天若的时候他总是凶巴巴的，但眼中的笑意却也骗不过我，他对这个儿子想必也是满意得很的。
从此然儿就一直睡在了那边，有时候我真怀疑诺是不是故意的，但见然儿自己也挺开心的，也就没有再多说，只是经常诧异着这么个小娃娃哪来这么多希奇古怪却是有趣得紧的故事，结果到后来……他的崇拜者中，又悄悄地多了我一个。
听说他着凉了，而且病得很重的样子。几次跟哥哥打了照面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眼睛红肿的样子，然儿也时常哭哭啼啼地老嚷嚷着要去看他，却窝在房里没敢真去，连过夜也都没再睡到那边。我很奇怪，问了才知道是天若担心他也被染上，所以强令不许他去……
真是个懂事体贴的孩子——在听到的那一刻，我心里油然而生一种强烈的感动，竟差点落下泪来，小小年纪就这么会照顾人，真是难得呢……
于是，因着这样的情绪，鬼使神差地，我不知不觉竟已站在了哥哥的院子门口，犹豫了一会，终是抬脚走了进去。
到了里面才得知哥哥不在，想想也就进去看一眼的工夫，实在没有什么必要等到他回来。于是径直走进了天若的屋子，立刻便看到了蜷缩在床上的那个单薄瘦弱的身影，心里居然有种莫名的揪痛。急步走过去，一张烧得红通通却仍然掩饰不住其绝世容颜的小脸便映入眼帘。或许是很痛苦吧，虽然还陷在睡梦中他的眉头却仍然皱得死紧，苦巴巴很难受的样子。
我伸手去探他的额头，竟是烫得有些烧手，立刻起身想要去拿块手巾打湿了给他敷上，好歹也能让他好受一些。然而这个时候，那孩子竟无意识地将他的小脸整个贴到了我的掌心……
这似曾相识的感觉竟使得我全身都在那一刻僵住了，迟疑了片刻，终是压抑不住内心的渴望，伸出手来将他整个搂到怀里……
！！！
无法形容那一刻心中的震撼——怀中的小身子继续蹭动着找到了那个他最爱的位置，香甜地沉入梦乡——那样熟悉到刻入骨血中的感觉怎会有错，他……他竟才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么？！那我费劲心血放在心尖尖上疼宠着的然儿又会是谁的？！
是哪里弄错了，到底是怎么弄错的……无数的疑问一股脑地冒了上来，本来就无法再保持冷静的我脑子更是乱成了一锅粥，只能下意识地把怀中的孩子抱紧，再抱紧……
哐铛铛——清脆的瓷器破碎声将我惊醒，我抬头向门口望去，却望进了一双惊慌失措满是恐惧绝望的眼。
是哥哥……
他大惊失色之后立刻开始强装镇定，却仍然掩饰不住苍白的脸色。
我想……我明白了。
毫不相让地与他对视，丝毫不想掩饰眼中的质疑愤怒，而他的脸色则变得愈加的难看。然而此刻，怀中的人却已经清醒过来，挣扎着坐起来怯怯地讨好地轻唤了声“爹爹”，我猛地一颤，低头却见那孩子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站在门口的大夫人，满是担忧关切，却未曾注意过此刻正抱他在怀中的我一分一毫！
强烈的酸涩感涌上来，于是当他挣扎着试图爬起来离开我的怀抱时，我想都没想便收臂强制将他拉了回来。他似乎这才发现了我的存在，眼中仿佛略过一丝惊喜，却立刻消失殆尽，快得我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二爹爹，你……什么时候来的？”，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问着，语气陌生而疏离，小手也在努力着想要掰开我双臂的禁锢。
是了，在他眼中，我只不过是素未谋面的“二爹爹”罢了……没心思去想从未见过我的天若怎会“准确”地喊出他此刻该喊的，心如刀割的我只能无奈地松开我的双手，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两人是如何的舐犊情深，任由那种强烈的空虚瞬间席卷了我的整个感知。
他果然还是如记忆中的贴心，不忍心见愣在一边的我受到冷落，所以努力地想要让我好受一些。突然很强烈地想要让这个孩子记住我的存在，想在瞬间弥补这四年来我在他记忆中的空虚，想要把这世间一切的好东西都捧到他面前来讨他欢心……
但已经逐渐冷静下来的我也开始恢复了理智，望着哥哥不时投过来的惊惧哀求的眼神，我痛心却又无奈——我想，我是可以理解他所做的这一切的。毕竟诺对天若的冷落我也是看在眼里，若是换作身为阴子的天然……念及那张无忧无虑笑得开怀的脸，我原本满是怨恨的心忽然就软了——算了……横竖他也将天若照顾得不错。
不过硬要说没有任何芥蒂，却也是不可能的，毕竟，他硬生生地从我身边将我的孩子夺走了将近五年之久！若不是这父子之间强烈的感应，我岂不是要这样被活活欺瞒一辈子！！
没法再冷静地呆下去，突然想到诺的内功似乎对病情好转有所帮助，于是立刻马不停蹄地去找了他来，而我则回到自己的房间闭门不出，努力平复这件事情对我的冲击，也……想好到底该怎样去对待……
等到我作好决定出来，却见到了欣喜若狂冲过来将我抱起转了好几个圈的诺。从他口中得知了天若惊世骇俗的习武天分，我心中狂喜的同时却也多了几份心安：孩子，爹爹相信你能够强到不需要任何人的守护，所以……原谅爹爹……你的天然弟弟更加需要我在他身边。因为我……实在无法想象若是诺知道了这个事实该是怎样的震怒，但这后果绝对不是哥哥和然儿所能承担得起的！
但是，那时满心欢喜的我怎么也没想到，最终拖累了这个让我只能放在心中疼宠的孩子，乃至让他牺牲了所有来守护的，却是我自己……
永远忘不了他惨白着脸色却仍然努力笑着的表情，永远忘不了他踉踉跄跄站不稳身子却仍然努力抬起衣袖去擦拭我脸上血迹的模样，永远忘不了他第一次唤我“爹爹”时的神情……
怎么能够忘记，怎么能够忘记？！我那骄傲倔强的孩子，我那善良苦命的孩子……
无论之前受过多少苦难也未曾流过眼泪的我却无数次从睡梦中哭醒，然后睁眼到天明。诺什么也没说，只是叹着气陪着我。哥哥自那天起就闷在房中没有再出过门，然儿再也不像以前那般开心地笑，常常望着某个地方怔怔地出神，然后忽然就落下泪来。家里的仆人们也时常长吁短叹——少了天若，家里竟似乎失去了所有的阳光和快乐，变得死气沉沉起来。
诺经常强颜欢笑着过来安慰我，说那臭小子没那么容易就死掉，却不知他自己也苍老颓废了许多，毕竟天若也是他的骄傲，是他引以为自豪的继承人。
没过多久，一直苦苦支撑着的诺终于病倒了，家里唯一的顶梁柱也都倒了下去，府里的人都变得愈加惶然。然而此刻却是然儿站了出来，独自主持了大局。他的变化令所有人的惊诧了：雷厉风行的办事速率，高超独到的用人手段……这真的是一向不问世事天真无邪的天然么？！
心中沉痛却也不得不担忧着这个同样承担着伤痛却在一夜之间就将所有情绪都埋入心底的孩子，他却反过来安慰着我：“爹爹，天若一定会回来的！”，他仰着头努力地笑着：“以前他就说过他将来要去找一个很重要的人，所以才教我这么多东西，让我好好照顾你们，好好将凌家撑起来……一直以来都是他在照顾我，现在他不在了，我也要做出个哥哥的样子来，等他回来了才不会笑话我啊~~”
竟是这样么……惊呆了的我脑海中不期然地掠过久远前的一幕：
“二爹爹，你不要这样顺着天然，可别把他给宠坏了！”
“有什么关系啊，身为阴子，原就是被人宠的么~~现在我宠他，将来你接过去，再给他找个贴心的夫君不就好了么~~”
“……不，然儿以后不会这么平凡的，他将来是要成为我们凌家的顶梁柱的……”
——那个时候，小小的人儿脸上却是很坚定的表情，当时还以为他只是在开玩笑，现在想来竟像是早就预知了现在的状况一般……
对啊，这么鬼灵精怪的孩子，不会这么轻易就离开我们的，无论多么凶险的状况，他总会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的！
再想想不日前和天然一起消失的那名叫做清弦的男孩，我仿佛终于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亮：天若，我心爱的孩子……你定还在某个角落努力着吧！你那么体贴那么孝顺，怎会忍心看到我们为你这么伤心？！所以……所以你一定会再回来，再回到爹爹身边的是不是……
爹爹等着你，爹爹做好你最喜欢的酸梅糕等着你……等着你回来笑嘻嘻地扑过来再亲亲热热真真切切地望着我唤一声“爹爹”……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番外之二爹爹篇——天若……我的孩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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