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魂》木易十四

16、子衿八

　　两年以来，由于和三景分享一个心脏，云夜月时常精力不济。三思为了三小姐的健康考虑，一直半强迫云夜月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
　　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可以被暂时地打破，但是永远没法磨灭它在你身上留下的印记。

　　几场战斗下来，虽说云夜月只是在山洞里动动手，调整下灵力的收放，但是到底没有睡着。后来又被特殊的震动强制调起了活跃的神经。劲儿一过，云夜月就不自觉地开始和上下眼皮打架继续战斗。
　　作为肖玉人，云夜月知道自己风头强劲。但是这个‘强’不是‘逞强’的‘强’。既然到了不得不休息的时候，那么小憩一时，也不违背她本人的心意。

　　这样想着，云夜月就开始找寻能够安静休息的地方。此人有着非常矛盾的两面：讲究的时候是真心讲究，不仅自己的穿衣吃食讲究，连手下人的衣食住行也是颇为挑剔，三思和三景都曾深受其害。
　　但紧急时，也不怕凑合。只要又块空地，她就能一睡到天明。
　　能凑活的云夜月，窝在了河边的一块大青石旁。
　　她想得十分周到：这样至少不会晨起找不着水喝，万一睡过了，还有块石头能挡挡太阳。
　　如此惬意。
　　虽说猎魔在云夜月看来，就是玄门中人闲得无聊，举行的表面猎魔、实则论剑的一场游戏。但到底也是战场游戏，能找见这么个好地方，已经是实属难得了。

　　赞叹着自己今天真是好运的某只，就这样随意地睡了。也不知是她大意还是太过自信，连禁制都一个没设。

　　也不知过了多久，云夜月梦到自己在战门的时候，被对手逼到了齐胸的河水中。河中的水，又仿佛有了生命一般，结成锁链，把她牢牢地锁死了。
　　思量片刻，云夜月诡异地在梦境中意识到自己是做梦了，因为在现实的战门中，她从未有过这么憋屈的时候。
　　于是乎，她凭借着惊人的自控力，强迫自己从睡梦中醒了过来。这种跌份的战斗，即使在梦里，她也不能允许。
　　迷蒙了半刻，云夜月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不合常理的梦了——在她看到肚子上坐着一个尿床的婴儿的时候。

　　云夜月没控制好，从原地直接一蹦三尺高——真的准三尺。肚子上的小包子也随着她的动作，笑呵呵地从三尺高的位置变成了自由落体。
　　云夜月一着急，顺势一捞，然后把小包子往怀里一带，就光荣地成为了躺在地上的肉垫。

　　使了个清洁的法术，解决掉小包子送给她的地图。又把小包子往大青石上一放，云夜月开始思考人生了：到底是哪个蠢货没常识，把小孩带到战场上的？
　　小孩子乱跑，众人的第一反应是找他家大人。云夜月也随了次大流。但到底是不愿走寻常路，脑洞转得也快。很快，她就发觉不对劲了。
　　别说没有父母会把自己的孩子，还是个婴儿，放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就算是有人神经大条，不遵常理，但在山里参加游猎的修士，均是正当年少，不过二十。正是提升修为的紧要年纪，哪里会有孩子？！！
　　云夜月伸手戳了戳包子的脸，小包子倒是乐得很，笑呵呵地攥住了她的手指，顺势就要往嘴里带，应该是想尝一尝这个面具姐姐的手指，究竟和平时自己的味道有什么区别。
　　可是云夜月的脸色，当即就变了。

　　瞬时间，后退三步，榣风出鞘。
　　一道红光御剑而出，直冲大青石而去，眼见就冲到了小包子的面前，丝毫没有停下的架势。但是小包子仍旧是一脸纯良，笑得无邪。
　　紧要关头，一道浅蓝色的光晕从旁边的树林里飞出，瞬间击飞了红色的剑气。一道挟裹着寒气的身影，瞬间转到了云夜月的面前，当然，现在他看见的是肖玉人，一把压下肖玉人卧剑的手，毫不客气地申斥道：“你疯了吗？”
　　云夜月目瞪口呆地看着来人。来人正是云夜月，也是肖玉人空降的未来夫君——风离霖。

　　风离霖话音刚落，就觉得天旋地转。云夜月就着被抓住的手一使劲，大力把他转了半圈，然后用脚一绊，直接把清梧君推到在了地上。顺手下了个禁制，封住了此人的七窍。
　　风离霖也吓了一跳，并且这个惊吓生生地表现在了他的脸上。而且没有准备被封七窍，他现在实在是有些憋得慌。
　　还未等惊吓完毕，只听得一声巨响，原本玉雪可爱的小包子，居然原地爆炸了！连带着大青石加上背后的河水，一起飞上了天，飞得可比三尺高多了。
　　这回轮到风离霖目瞪口呆了。

　　带爆炸的热浪过去，云夜月从风离霖的身上瞬间跳起，迅速奔向爆炸的地点，在周围九丈的范围里，匆匆贴了无数的符篆，然后同时点燃。
　　符篆燃烧的火光，逐渐织就了一张橙黄色的光网，把随爆炸飘散的灰尘，封在了封印的下方。
　　之后，她终于想起来后面还有个被她突然封了七窍的清梧君，不紧不慢地走到他的旁边，手掌轻轻在穴位上一拍，解了有些呼吸困难的风离霖的禁制。

　　到底是仙境青枫浦的后人，如此慌乱的情况下，清梧君还是保持住了一定的风度，没有直接对着如此失礼的肖玉人发作一通。云夜月顿觉此人的涵养不错。
　　风离霖调顺了自己的呼吸，吐纳了两回，抖了抖身上的爆炸的残留物，默默地站了起来。要不是从他摸鼻头的小动作里能窥出几分紧张，云夜月当真要以为此人要悠然世外，毫不在意了。

　　想到自己现在顶着的是肖玉人的身份，云夜月只得装作不甚熟悉并且沉稳的样子，带着一副略显老气的假嗓解释一番：“清梧君，别来无恙。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玉人真是三生有幸。”
　　风离霖倒是愣了一愣，云夜月猜测，他八成以为自己会先解释小包子的事情。正待顺着他的意思，开口补上两句，清梧君却先行说话了：“幸会。”
　　见到大冰雕居然回答了自己，心里虽说有些意外，但现在云夜月面上是沉稳大气的水隐君，也不便表现的太过脱线。
　　也亏得她是和宫某人青梅竹马长大，十分会把控形式的人精。沉静地借坡下驴什么的，都是小意思。
　　云夜月清了清嗓子，顺带着解释两句：“方才的婴儿不过是有人放出的傀儡，体内藏着尸毒，应当是个懂得奇门机关术的修士的作品，不过稚嫩了一些。”
　　风离霖像是被她的描述引出了兴趣：“何以见得？”
　　云夜月转身蹲在光网的附近，望着已经碎成齑粉的傀儡和大青石，沉声说道：“你知道明家傀儡军吗？”
　　风离霖皱了皱眉：“世家至交，自然是了解。”
　　云夜月转头又问：“你见过吗？真货？”
　　风离霖迟疑了一会，摇了摇头：“这是明家绝密，只听明尊号令，明家家主都不得染指。”
　　云夜月躲在肖玉人的面具下笑了一笑。如果去掉面具，风离霖会发现，他的未婚妻，笑得有些惨然：“我见过。”
　　叹了口气，继续解释道：“明家的傀儡是我见过的最顶级的傀儡，不愧是把奇门遁甲作为一家之所长的家族。他家的傀儡，放出来，与常人无异，有心跳、呼吸，这是明家傀儡最特殊的标志，甚至连皮肤的弹性都很完美。”
　　“可是这只”，云夜月顿了一顿：“其他倒是无妨。但心跳、呼吸这些模仿的惟妙惟肖，连婴儿的生理反应都能表现，只是有一点不同。”
　　风离霖显然已经被她说得话带入了思考之中：“你是说皮肤，弹性不足？”
　　云夜月点点头：“本来我就疑心，谁会把婴儿带入战场？！！加上伸手戳的那一下……明家的傀儡，材料贵重独特，不是一般人可以模仿的。”
　　风离霖的声音变得有些森冷：“你说，这是有人在模仿明家的秘技？针对你吗？”
　　云夜月愕然道：“模仿明家是肯定的了！不过为什么清梧君会觉得是针对我的？”
　　风离霖沉默了一下，低气压变得有些明显：“……直觉。”

　　第一次看到有高手的战场判断是用第六感来解释的！云夜月也不免有些跟不上谈话的节奏，尴尬地接话道：“哦，谢谢，我会注意一下的……”
　　随即甩了甩脑袋，仿佛是想把被清梧君带偏的节奏给甩出去。紧接着说道：“这个傀儡吮吸他人手指的毛病，也是根据形态特制的，其实一旦被咬，基本上尸毒就中定了。”
　　风离霖了然道：“因为有人会怀疑咬人的成年人，却没人会疑心一个吃手指的婴儿！”
　　云夜月答道：“正是。到时候可能就只能被抬出战场了，还不一定有解，真够阴的。”
　　“明家是名门正派，一向不屑于此。当年的魂契之术都已经让他们诟病非常，更何况这种不入流的尸毒傀儡。所以定是有人仿制的，只是不知目的为何？”
　　风离霖走近了布好的封印，冷声说道：“虽然诡谲，但是好用。”
　　云夜月在面具后面斜睨了他一眼，说道：“是啊，连清梧君都骗过了。”
　　风离霖好像并不在意肖玉人的嘲讽，颇有些超然地说道：“是个冲榜的好方法。”
　　眼见自己的嘲笑无人接招，云夜月顿感无聊，不客气地说道：“用这个冲榜？！不可能。”
　　风离霖有些不悦：“你怎么知道，不可能？”
　　云夜月以牙还牙道：“……直觉。”
　　风离霖：“……”

　　云夜月拍拍手，从地上站了起来，心想得赶紧离开这个倒霉催的冰块脸。不知道他对自己了解到什么程度，但是时间越长，暴露的风险就越高。
　　拱了拱手，对风离霖抱歉道：“适才情况紧急，肖某来不及多说，如有失礼之处，望清梧君海涵。”

　　反正该失的礼已经失了，不如先发制人，抢个主动权。料定风离霖这个超然世外的大冰雕，脸皮薄、姿态高，应该不屑于和她计较。
　　况且本来就是他的问题，谁让他半路横插一剑。自己肯低头认个错，已经是看在风家的面子上了。

　　风离霖咳了咳：“确实无礼。”

　　嗯？云夜月心中有些打鼓：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手？

　　还没等她心里的鼓点停下，风离霖又补敲了个重音：“所以，你打算怎么赔礼？”

　　云夜月：“……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