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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错失机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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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重耳摸了摸下巴,一时也无言以对。
解释什么,怎样解释?说明七宝便是莲生?男女双身,这是莲生至深的秘密,怎能向外人吐露,李重耳宁愿被他这辅护都尉误会,也只得硬着头皮承担下来。
侍卫们早已乖乖退下,唯余霍子衿跪在地上,全身都是泥水,口中气喘吁吁,胸膛一阵阵剧烈起伏,瞪向李重耳的目光,又是气愤又是失望。冬风挟着树上飘落的零星积雪,回荡在两人中间,将这气氛渲染得更是尴尬万分。
“我与七宝……开个小小的玩笑而已。”李重耳无奈地咳了一声:
“霍都尉,我明白你的心思,但眼见也不一定为实,根本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我有自己的苦衷,暂时不能对你详细解释,你别猜疑,赶紧忘掉,你我都当没发生过,好么?”
一向飞扬跋扈的殿下,难得有如此低三下四委曲求全的姿态。
霍子衿的满腔怒火,顿时被浇熄一半,一双眼依稀汪起泪花,向李重耳呆望许久,寒风中凄楚万状,简直让李重耳都有些心疼。
“殿下,对我解释,不重要。你需要向莲生姑娘解释。”霍子衿苦口婆心地开言:
“你骗得莲生姑娘与你互许终身,背地里却搞这种勾当,合适么?既然喜欢男子,就不该去勾引女子啊?你与张七宝,我一直就觉得不对!那样全力维护他,比对我还亲密,还说卫缨将军造谣,原来你与他早就……”
“都说了不是你想的那回事!”李重耳伸开食指,用力塞住自己耳朵:“真要被你聒噪死!”
“别抵赖了,殿下!”霍子衿痛心疾首地摇头:“喜欢男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你这样两面三刀,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谁两面三刀?我才没有喜欢男子,我心里只有莲生。”
“张七宝难道不是男子吗!啊,我明白了,殿下本不喜欢男子,是他有意勾引你,这个野狐狸,我就知道他不是好人!他还骗取了公主殿下的心意,这丧尽天良的奸贼,我现在就去宰了他,碎尸万段!……”
霍子衿狂跳起来,一把拔出腰间佩剑,寒光凛凛地冲向书房。李重耳长叹一声,飞身追去,却见远远地书房门已经打开,廊下半明半昧的日光里,七宝叉腰立在门前。
“霍都尉,你进来。”那少年朗声笑着,向室内扬扬头:“我来向你解释。”
霍子衿倒退一步,攥紧了手中剑柄。
他的武力远远不及七宝,随他入房,要多凶险就有多凶险,没准儿也要像殿下一样被他蹂-躏也说不定。但是胸中激愤难以平息,安危早已置之脑后,牙关一咬,拔足便向书房冲去:
“别以为我怕你!你伤害了殿下与公主,我与你不共戴天……”
凌厉的喝骂声,又是戛然而止。
书房内,那张七宝恬然端坐书案边,手中掂着一颗小小蜡丸。见他进门,手指轻轻一捻,缕缕白雾自蜡丸中飘起,那顽劣少年,就在霍子衿眼睁睁的瞪视里,化成了莲生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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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不是妖怪么?殿下,你凭什么认定他不是妖怪!”
霍子衿挡在李重耳面前,手中长剑挥舞,惊恐地瞪视面前的莲生:
“什么饮酒为男食香为女,哪里会有这种人?必定是他吞吃了莲生姑娘,化作她的形态来蛊惑你,古往今来多少故事都讲过这种妖术!”
“住口吧,她就是莲生。”李重耳一把推开霍子衿,踏进房门,疲倦地坐到案边:
“她当你是自己人,将这天大的秘密告诉了你,你也不要辜负她的信任。今后别再添乱,行么?我也快被你坑死了,若不是你管束太严,搞得我不敢在书房里置酒,怎么会……会与她的男身亲密?”
霍子衿的神情,僵凝良久,终于一点点松弛下来。
他不信七宝。
但总归要信李重耳。
“是,殿下。”霍子衿也颓然软倒,不顾身份地坐在李重耳旁边:
“既然你相信她,我,我尽心帮你们便是。谁让我对你……唉……只是公主殿下面前,你又是怎样交代?她对这小贼……对张七宝倾心已久,不把话说得明白,难免令她受伤。”
这话说得,柔情满溢,关怀备至,李重耳与莲生对视一眼,顿时都是一脸的恍然大悟。
“等等,霍都尉。”莲生兴奋地俯身向前,瞪视霍子衿的眼睛:“你为何这样关心绿云公主?你喜欢她,对不对?”
霍子衿仿佛刚刚打过一场大仗一般,全身虚脱地伏向书案,头埋在双臂间,只发出闷闷几句低语:
“可是她……她喜欢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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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灿烂,碧空如洗。
韶王府花园凉亭边架起厚厚的暖帷,遮蔽了冬日凛凛寒风。暖帷内,正是前来造访的绿云公主李可儿,帷外只余李重耳、张七宝、霍子衿三人,其他所有侍从都撵得无影无踪。
这是莲生的主意。要李重耳将公主请来府中,由七宝当面了结她的情意。
其实李重耳早已向妹子说明,七宝对她并无情意,只是李可儿坚决不肯放下,说七宝对她有救命之恩,定然是天赐的缘分。听了这话,莲生才终于明白,那日三危山前的官道上,她救下的男装女子,并不是什么绿云公主的侍女,而正是绿云公主本人。
如此一面之缘,结下的情意,其实有限。
多半只因这娇贵的公主自幼深居浅出,一向也没与男子真正相处过,所以见到七宝英武俊秀,立即倾心,将来遇到真正爱她惜她的男儿好汉,才会知晓此时的心思,何等浅薄幼稚。
小女儿家,多是这样走过来。
虽然是大正月里,天气严寒,莲生却不敢与公主在室内会面。这公主也是莲字香室的大主顾,专买最醇最浓的香丸,每次来韶王府,离那么远,莲生都能依稀嗅到她身上散发的香气,若在斗室中对坐,岂不是立时便被她熏得现了女身?
此时花园里,凉亭中,莲生悄然踏入暖帷,只见李可儿端坐亭边,整个身体都侧向亭外,只露出半张绯红小脸。身披一件白缎底绿萼梅刺绣连帽斗篷,边缘出着一指长的雪白风毛,严严实实地裹住全身。
如此秀丽形貌,衬着朱柱白帷,头顶碧蓝天空,实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美景,而莲生自然无心欣赏,只肃立亭边,一句句谨慎解释:
“……公主厚爱,小人感激不尽。但小人对公主毫无情爱之念,能与公主有一面之缘已是天大福分,公主这番心意,恕小人无福消受。”
李可儿一声不出,只将斗篷裹得更紧,整张小脸都埋入雪白的风毛中。
“那日不知是公主出行,言行间颇有冒犯,是小人的不是,还望公主恕罪。公主绮年玉貌,又有圣上宠爱,将来的天地还广阔得很……”
李可儿忽然抬了头。
泪水盈盈的清眸,望向莲生,眸中哀婉之意,令莲生不自禁地住口。那柔润樱唇轻启,语声娇软细嫩,微微带着哭音:
“妾是哪里有失,未入郎君青眼?”
一语言罢,未待莲生回应,已是埋头哭了起来,帽兜自头上滑落,露出一头异常浓长的秀发,绾作层峦叠嶂的峨髻,发间金步摇一颤一颤,仿佛摇曳不止的心弦。
这份娇弱,软糯,花般细巧,水般柔美,真是我见犹怜,难怪霍子衿倾心!强烈的怜惜涌上莲生胸口,一时间脑海中都有些恍惚,只想对她温存爱抚,倾心守护,一切要求都可答允,拼了性命也要保护她周全……
“我不是不喜欢你,我们可以做好姐妹,不不,做好知己……”
不成。这女子对莲生情根已种,怎可以再软语抚慰,说这种知心话儿来哄她开心?
如今这情形,不舍反而是伤害,决绝才是最大的爱惜。
莲生心念电转,登时挺起胸膛,放粗声音道:“小人早已有心上人了,不会再喜欢第二个,言尽于此,请公主自己保重!”
如此斩钉截铁,全然不留退路,顿时令亭中充满了肃杀的寒意。李可儿呜咽一声,踉跄起身,肩上斗篷滑落在地也不管不顾,只掩面而去,纤弱身形瞬间消失在暖帷之外。
帷外的霍子衿还在呆立,在李重耳奋力推搡下,才拾起斗篷急追上去:“公主,公主!”
李可儿已经奔上联廊,闻听身后再三呼唤,犹疑地停了脚步,泪珠如潇潇秋雨,淋漓沾湿衣襟。霍子衿追到廊下,不敢上前,双手捧着斗篷,恭敬跪倒:
“卑职霍子衿,惊扰公主玉步,万望恕罪。冬风寒凉,公主珍重加衣。”
李可儿将脸扭向另一边,身子瑟瑟发抖,仍不停抽泣。霍子衿心疼如绞,低头望着地下,温声劝道:
“启禀公主,佛云人生八苦,尽在执着,及有漏法,以逼迫故。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取蕴,不同于生老病死,当以正-念解脱。情感之事,不可强求,非公主不是,惟无缘而已。公主美如天人,他日必得知心爱侣,万望公主保重身心,来日方长,必得圆满……”
眼前人影一闪,循迹望去,却是李重耳与七宝在联廊另一头窥探。
两人齐齐挥动手臂,大打手势,示意霍子衿少说废话,快上前将斗篷为李可儿披上。霍子衿哪敢造次,犹豫再三,仍跪着不敢动,片刻之间,李可儿身形晃动,双手掩面,已经大哭着向园外奔去了。
霍子衿呆立原地,目光随着她的纤纤背影移动,直至身影消失在联廊尽头。
背后一只大手,重重拍在他肩上。
“你这娘们儿唧唧,也真是顶天了。”李重耳恨铁不成钢地喝道:“我都已经做到这样,你还是错失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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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都尉,公主喜欢的是英雄好汉,不是你这种知心阿婆。看在你一腔赤诚心意份儿上,我想了个法子,帮你一帮吧。”
韶王府的书房外,霍子衿瞪着双眼,听莲生讲完她的计策,登时连退几步,双手摇得如风车一般:“这算什么主意?万万使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