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 毒》猫咪灰

1、中毒

　　她是他的爱人。

　　她和他在一起走在路上，所有的人都羡慕他。她微微昂着头，像孔雀一样美丽而骄傲。他的手握着她的手，却只觉得她的手冰凉一如她已经永远对他封闭的心。

　　马路上春光明媚。她看着他，面带微笑。

　　阳光下，他看不清她的眼睛。他忽然有种虚幻的幸福，眩晕得让他可以暂时忘记她的绝情，忘记他那无法停止的被诅咒的爱情。

　　她和他在一起，她和他□□，对他好，但他知道她鄙视他，她和他在一起，只不过是为了性，为了怜悯他。他也知道他们相爱过，但早已经被他永远错过了。他离开她的时候，他就早该明白的。但现在这样的生活，算是什么呢？但他又能抱怨什么！是他亲手将他们的爱情扼杀在摇篮里的。

　　他曾以为自己可以随心所欲，可以随时随地地爱上任何一个女人，亦可以随时随地地忘记任何一个女人。但当他重新回来，看到的仍在等他的她却令他变成了爱情囚犯。从此他的爱情再无可救药。

　　他爱着她，她的一切维持他的生存，对她的爱被他筑成困住自己的囚牢。她是他唯一的阳光。她是他的空气，有毒却甜蜜，他中毒却无法自拔，只能呼吸这绝望的空气。

　　她曾那么疯狂地爱着他，他却瞬间给了她一个重击，他转身离开她，带着冷笑的面孔和另一个女子发誓相爱。她的心也瞬间冻死了。

　　她从未有过爱情，刚一得到信号，就像飞蛾扑火，太勇敢却只是伤到自己。

　　一开始便是结束。

　　那一瞬间，她从十几岁的天真少女成了漠视感情的冷血女子。

　　她知道他将回来，她知道他有多么喜欢她，他需要她，他离不开她。但他的离开和背叛，已经注定她的心永远对他关闭了。

　　也正是他的离开，让她忽然从那个童话中醒来，一下子聪明起来。她聪明起来，却也更悲哀地发现他的粗俗，他的一无所有。

　　于是，她等他回来，看着他的可怜，连报复都不屑。

　　她对他好，却在每一次□□后，自己一个人离开。

　　他凶她，他命令她做任何事，他用最下流不堪的语言辱骂她。他想要她被气走，而她却只是不屑一顾地看穿他因爱而惶恐的心。

　　她的眼睛几乎不看他，仿佛他只不过是她的一样家具。她忽然成了极好的演员，作戏般挽着他，靠着他，但已不及当年她在他额头轻吻的重量。

　　他忍住对她的迷恋，想要离开，但他的眼神却一次又一次出卖他的心。他需要她，他离不开她，除非他死去。

　　他从来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继续和他在一起。他觉得自己即将溺毙，却不敢睁开眼睛，看清楚那个想要他死去的人。他只是在等她终于离开，他只是在等那一天，等她选择和另一个男人离开。然后呢？然后再做什么？他在想，常常地想，她走了之后，他会怎样？是否还可以记得如何呼吸？他是否还能够有勇气继续在这个世界上生存？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还要继续。她知道他离不开她，但她已不再爱他。可是为什么要仍然留在他的身边，为什么不去她想去的世界。只是为了惩罚他吗？还是为了折磨她自己？她和他在一起，看他又恨又爱的眼神，用嘴角的不屑冷笑一次又一次打击他为她所做的努力。他只会永远地用最凶的语言赶走她，却用最温柔渴望的眼神求她别离开。她鄙视他，不再爱他，却因为那样的眼神而从未爱上别的男人。

　　即使是陪在这个曾让她失去自尊，现在却又已为她失去自尊的男人的身边是那样的令她难受，她也再没有勇气去爱上其他男人了。她的爱情在她19岁那年已经全部付出。她的心早已冷如死水，再没有燃烧的可能。她不会也不敢相信会有第二个像他那样爱她的人。或许有，但那个人也一定不会有像他那样渴望的眼神。

　　她和他继续着他们的爱情，度日如年，但却也度过了十年之久。十年，周围朋友的爱情散了又聚，他们竟从未分开，成了别人眼里爱的奇迹。

　　她从公司回来的时候，他已经睡了。

　　她忽然从镜子里看见了自己脸上的皱纹。眼角的地方，不易察觉地长出了细纹。她忽然也老也累，那对他高高昂起的下巴也颓然垂下，她再没有力气冷笑着嘲弄着他对她的爱了。

　　她闭上眼又睁开，看见镜子里的他不安分地踢开了被子。她关了灯，在黑暗里为他盖上了被子，只觉得手冷心热，微微发抖起来，摸到他的身体，忽然感到温暖异常，禁不住从后面抱住了他。

　　他梦里微微笑，感觉到她的温暖，却以为只是梦里。

　　早上，他闻到煎蛋的香气，猛然惊醒。

　　她的外套挂在衣架上，他几乎怀疑自己在做梦。昨晚她竟然留下来过夜了。他赶紧起床，看见在餐桌边她和她的微笑一齐对他绽放开来。

　　他听到她的声音温柔，表情可爱，难以置信得几乎忘记还要上班。

　　她看出他的快乐，不安，甚至因太惊讶而惶恐，忽然觉得之前对他的报复太残忍了，她的双手再次发抖，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可恶，她决定要接受他的全部，并且补偿他。

　　她送他出门，想吻他的脸，却只帮他整理了他的头发。她不敢看他，怕他那样惊喜的眼神会令她禁不住流泪。

　　他觉得她今天对他比往日不同。但他并不会怀疑她，他明白她的心。如果她要离开，根本不会因为愧疚而待他这样好。她是真的打算要好好待他了。他这样想着，忽然就觉得松了一口气，好像从未如此舒服。他觉得自己的心情就好似终于熬过严冬破土而出的小草般蓬□□来。

　　他开着车，吹着口哨，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初恋的少年。他面带微笑，对每一个人打招呼，步履轻松地走着，前所未有地热爱生活。

　　她打电话过来，他小心翼翼，听到她说今晚回来和他一起吃。他明白她是真要陪他一辈子了。他忽然就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只听到她在那头不停地说，今晚我们吃火锅吧，记得等我回来一起吃。我要吃热的，你要一直炖着，我很快回来。

　　他买了很多菜，一边洗菜切菜，一边想起她第一次吃他做的菜时的笑容，那种青涩甜蜜的微笑，好久好久了，再也没有对他笑得那样灿烂。她吃他的菜就只有那一次，而现在他终于又原谅他，要真心陪他了。那么，从今以后，他愿意每晚为她做菜，等她回来一起吃。

　　他把煤气开到小火，看火锅里汤微微的滚着，心满意足。天有些暗了，很快就可以看见她回来了。他趴在桌子上，想着她会不会用那样可爱的笑容，看着他做的菜，吃他特制的火锅呢？

　　他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很多年以前的那个晚上，也是这样寒冷的天，她的手指冻得通红，他的大手却只一下子就把她的手捂暖了。她那样羞涩的笑着，说从未吃过这么棒的菜。

　　他想着，觉得幸福从很多年前的那个晚上一点点儿赶到他身边来，包围着他，温暖的甜甜的空气不断的流入他的鼻腔。那样美妙的气味，简直让人觉得会中毒死去。

　　他发觉她好久都没有回来，想站起来去接她。但他觉得也累也倦，几乎没有力气站起来。他正着急，忽然看见她走进来，穿着那套红色的紧身连衣裙，微笑着看着他。她走了过来，从后面抱住他，用力地，紧紧地，他句的很安心，她终于和他在一起了。

　　她隔着玻璃看着他，他白得像蜡烛，仿佛随时回被吹熄的烛火。她泪眼婆娑地整个人靠在玻璃上，她哭喊着，像个疯婆子一样重复着他曾经用来骂她的话，那些粗俗不堪却早已打动她的话。

　　她再也看不到他的眼睛睁开了，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先离她而去。她以为自己会是他永远的一切，她以为他没有她会活不下去。但没有想到，他会那么快那么快地离开她，甚至没有来得及等到她来爱他。他不能没有她，但他离开了，不再需要她了。她该怎么办？为什么上帝总爱开这样的玩笑？

　　她忽然觉得她一直觉得坚实无比的天空因他离开而整个的坍塌下来。她以为她是他的囚犯，但离不开的，不止是他，她自己也早已接受他，需要他，习惯他。他是她世界里默默撑起的擎天柱，他忽然离开，她的世界支离破碎。

　　她离开了他们共同生活的城市。但她知道没有用，她已经中毒，毒已攻心，而解药却已在另一个世界。她只是在想，还要多久，她才可以去到他在等她的那个世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