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巫》回禄

2、死不瞑目

　　陆南母子在村口的河边有块菜地，陆母生前喜欢把收获的青菜做成素馅包子分给村里的家家户户。第二天一大早，陆南就从河里挑了两桶水浇地，他细心地打理着母亲留下的菜地。
　　一天，两天，三天，每天清晨去菜地，然后回家，坐在床上，等待第二天的日出。
　　“小南，我给你带了点吃的，你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
　　季郁李把热腾腾的饭菜端出来，拿了一个馒头伸到陆南嘴边。这几天季郁李每天都会来两趟，变着法子想让陆南多多少少吃一点，可是一看这一桌纹丝未动的饭菜，季郁李就知道陆南昨天还是没有吃。
　　“看，王妈蒸的馒头，还记得以前我们经常去厨房偷馒头吃吗，你还说偷来的馒头味道就是不一样。”
　　眼前的这个人，不吃，不睡，不说话，季郁李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度过这三天的。
　　“你娘亲的遗体我让小四找人偷偷安葬了，你不用担心，我知道，陆伯母根本就不是什么妖女，她是个乐善好施的好人，是村里人错了，是他们的错。”
　　季郁李缓缓地抚摸着陆南凹陷的脸颊，猛的，陆南抓住了他的手，季郁李不由一震。
　　“郁李，不用担心我，还有两天，还有两天就全部结束了。”陆南看了看眼前这个眉头紧蹙的男人，又望了望自家菜地的方向，便又陷入沉默。
　　还有两天？就结束了？
　　季郁李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但隐隐觉得大事不好。
　　“小南，你要知道，无论怎样，我都会在你身边，陪你一起，你千万不要想不开，做傻事！你知道吗！”
　　季郁李着实担心陆南一个人扛不住，会做出什么傻事，语气不免急躁了些。但是眼前这人却没有丝毫反应，明显是不会在和自己言语半分，季郁李识趣地收起昨日的饭菜，离开了陆家。
　　“小南，已经五天了，你该吃点东西了。”
　　午时，季郁李和往常一样提着饭菜来找陆南，一进门，季郁李就愣住了。
　　陆南正摞着袖子和面，旁边摆着一大盆青菜豆腐馅。
　　他，终于想通了。
　　“你现在很虚弱，饿了也不用自己和面做包子，你看我这不是把午饭给你送来了。”
　　闻声，陆南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低着头。季郁李可以看见那瘦弱的脊背在微微的颤抖。5天了，陆南终于哭出来了。但他自己不知道这泪是为了死去的母亲还是为了眼前这个一直关心着他照顾着他的男人，因为陆南知道自己将会亏欠他太多。
　　“郁李，别对我太好，今晚，你将恨不得杀了我。”
　　陆南说的很小声，一旁忙着摆放饭菜的季郁李并没有听到。
　　“小南，你有这么饿吗，做这么多包子，你一个人怎么吃得完，我看着都够全村的人吃的了。”
　　“就是给大家吃的，我怕他们认为我是妖女的孩子，把我也烧了，所以我赶快做了这么多包子，讨好一下大家。”
　　还好，自己的声音并没有颤抖。话语中的讽刺，季郁李也没有发现。
　　“这样啊，那你也该先吃点东西在做啊，你这样身体会吃不消的。”
　　季郁李捋了捋袖子，“我来帮你吧。”
　　陆南赶紧把季郁李推到一边，“不用了，你快回去吧，不然小四又要满村子找你了，饭我会吃的，你放心。”说完胡乱的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对着季郁李微微一笑。
　　陆南生的一副好皮囊，笑起来更是迷人眼，季郁李最喜欢看他笑。
　　10年前陆家母子逃难来此，害羞的陆南躲在娘亲身后不敢说话，季郁李鬼使神差的把自己手上的糖人给了那个害羞的小弟弟，陆南接过糖人，又看了看眼前这个少年，漏出了灿烂的微笑。十年间，季郁李陪他疯，陪他折腾，就是为了陆南能够多对他笑笑。然而季郁李怎么都不会想到，眼前的这一笑，他再也看不到了。
　　陆南目送季郁李离开后，又开始做起了包子。不知不觉，夕阳的余晖洒满了前院，包子也蒸好了。陆南擦拭了沾满面粉的手，自己为自己把脉。
　　“时间刚刚好。”
　　陆南强迫自己带着笑容，提着两大筐包子一家一家发放。
　　“哇！娘快看，这包子看起来好好吃啊。”小男孩捧起一个包子就要往嘴里送，却被他的娘一巴掌打掉了。
　　“小宝，不要吃！”
　　小男孩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娘亲：“为什么不能吃啊？”然后一下子哭出来了。
　　“小宝小宝，乖，这个是妖女的儿子做的包子，他娘才死，他就做包子给我们，一定在包子里下了毒，想要毒死我们。”
　　男孩的奶奶一边抱起孙子安抚，一边示意自己的儿媳妇把桌上的包子都丢出门外。
　　最后一户人家带着满脸的嫌弃接过包子重重地关上了门，陆南就拿着最后一个包子走到祭台前，一屁股坐了上去，大口大口地吃起包子。
　　旁晚时分原本因此起彼伏升腾的炊烟，今天却不见了踪影。陆南笑了，仰天长笑，撕心裂肺的笑。
　　“陆南，你到底对全村人对了什么！”意料之外的声音吓了陆南一跳。
　　“郁李？”
　　季郁李脸色惨白，拖着沉重的脚步向路难走来，袖口上、衣身上沾满了血。
　　“你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全村的人都突然七窍流血暴毙而亡，我的爹爹，我的娘亲，我的弟弟，还有家里的老老少少，一个一个死在我面前？”
　　季郁李死死的抓着陆南瘦弱的肩膀，眼睛充满了血丝。
　　“原来你吃了啊。”
　　面对季郁李的狂躁，陆南却欣慰的笑了。
　　啪——
　　一巴掌下去，好看的脸上瞬间红了起来，随即一股血腥味充满了口腔。
　　我就说了你会恨我到想要杀了我。
　　“是我杀的，你的爹爹，你的娘亲，你的弟弟，还有全村的人，都是我杀的。”陆南摸着季郁李有些散乱的长发。
　　“现在轮到我们了，郁李。”
　　季郁李听罢，眸子阴下来，像深不可见的海，拔起腰间的剑，狠狠的刺向了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