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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黑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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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据说,冉家的大小姐冉小柳,最近救了一只黑猫,并且将之养在了自家闺房当中。
因冉家素来迷信祖训“黑猫既祸患”,对于大小姐擅自圈养黑猫一事,冉家上下大为震惊。尤其是身为冉家家主的冉剑,一气之下差点将自己的爱女拉去关禁闭。
与冉家交好的众世家都对此事表示好奇,但碍着冉剑对爱女的行为颇为恼怒,便无人敢去询问此事。至于那些素来喜好打探消息的,便暗中托人去询问与冉小柳关系最好的婢女。
据那位婢女说,大小姐只是非常喜欢猫,前些日子出门看见一只黑猫伏在门口,似乎受了伤,呼吸甚是微弱,怎么唤都不能睁眼,便挽起袖子将之抱回房中。
但诸位好事之人并不相信,再问细节。那婢女嗫嚅良久,只好补充。因那时恰好是夜里,所以大小姐根本不晓得自己抱进来的是只不详的黑猫,只当是一只毛色较深的猫;加之那猫伤得颇重,心疼之下大小姐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把它养在身边,待它的伤愈合后再将它放走。
听得好事之人仍旧不依不饶,又问。但婢女已不知更多细节,所以他们只好作罢,各自散去。
不过冉小柳对婢女的所为毫不在意,当婢女寻借口出去时,她早已晓得婢女要去做什么。
自苏醒后,黑猫每日唯一的姿势,便是窝在冉小柳怀中,安静地半眯着眼,时而打着轻微的呼噜。
冉小柳有时会挠它的猫耳:“喂,你晓得那些人讨厌你嘛?”
黑猫不作答,顶多用柔软的脸蹭她的手,蹭得她忍不住去抚摸它的脑袋。
“好啦,我不问了!痒!别蹭!”
于是黑猫又恢复成趴在她怀中的姿势。
“但我,真的不喜欢父亲他们的话。”
顺着猫毛,冉小柳低声而严肃地道。
“老是说什么‘猫都是不吉利的东西,尤其是黑猫’。我就想说猫有去招惹他们吗?干什么弄得比仇敌还要怨恨。”她顺毛的力道不知不觉大起来,“阿灰,你会招来祸害么?反正我不信,管他们怎么说呢!这几日父亲他们老命令我把你交出去,我偏不!他们肯定是想把你赶走或者杀死。”
黑猫只是发出一声舒服的呼噜,静静听她发着牢骚。
“从前我悄悄捡来养的猫,全被他们悄悄弄走了,尤其是一只黑猫……我最喜欢那只黑猫了。可我不会忘记,他们当着我的面将它打得半死,沉入河中。我看着它在江水里沉浮,慢慢地就不见了。”冉小柳将脸埋在它的毛中,轻声,“这一次,我不会让他们把你弄走,一定一定不会的!”又贴着它的耳朵,严肃地嘱咐,“所以,你也不可以给我惹事啊!我相信阿灰不是祸患!”
二
冉小柳不情不愿被两个婢女拉出屋子,拖去梳妆打扮,预备盛装去赴王氏世家的宴。
“棉棉啊!记得帮我把阿灰藏起来!一定不能忘了啊!”临行,冉小柳还不忘对婢女千叮咛万嘱咐。
见她匆匆忙忙趔趄着出去,婢女棉棉亦急急忙忙奔向她的闺房,准备依她的吩咐,好好把黑猫藏起来。
哪知她前脚还未跨进门,后颈便遭到重击。棉棉两眼一翻白,晕过去的一瞬,余光赫然扫见冉剑与二少爷冉小梢正站在自己身后。
“梢儿,去把那只黑猫捉出来。”冷着面的家主,以不容抗拒的语气下令。
“可是,姐姐她会不会……”
“我说了,捉出来。”冉剑一字一顿。
“……是。”冉小梢在心中暗叹,只好挥手示意几个家丁随自己进去。
屋中明处,自然没有黑猫的影子。
“给我一处处搜。坏风气的祸种,必须杀。”冉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祸种吗……从前娘还在的时候也是这样,非说要把祸种除掉,害得娘难受了很久。如今又要让姐姐也难受……”冉小梢在心中叹息道。
“二少爷!黑猫在这里!”一名家丁高喊,举着木棒瞪着衣柜后方。
“看到了怎么不打死?”他的同伴骂着,却也只是执棒而立,目光有意无意偏到一旁,不去看黑猫。他可不想沾惹不详的气息。
然而黑猫只是闲适卧在冉小柳给它做的窝中,摇晃尾巴,只是一双浅绿瞳仁闪着冷光,紧紧盯着周围不怀好意的家丁。
“去——去!”有个家丁大着胆子,挥棒向黑猫背上落去。只听“叭”地一声轻响,众人还未反应过来,那家丁却发出惨叫,无端摔倒在地。
见他满脸是血,似是遭受野兽的爪击,可黑猫却安然待在原处,众人皆大惊。
“该死的祸种!”拖起不省人事的家丁,冉剑眉头紧锁。
冉小梢忙道:“父亲!既然这黑猫动不得,那我们是不是——”
“棉棉,去把棉棉给我弄醒。”冉剑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除了小柳,只有棉棉能碰它。”
棉棉被一盆水泼醒,接着又被两个家丁拖到家主跟前。
她不敢抬头,只伏在地上,颤声:“奴婢……奴婢见过家主大人……”
“棉棉啊,”冉剑缓缓道,“拿上柴刀,将这祸种抱到玉燕河边杀了。”
听罢家主的命令,愣了一秒,棉棉立即喊道:“不要!”
她话音刚落,冉剑的声音便如同利剑点在她的天灵盖上一般,冰冷无情。
“棉棉,你病重的娘与爹,你是真的不想顾了?”
“……”棉棉浑身一个激灵。她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抗令,脑中灵光一现,寻个借口吞吞吐吐道,“家主大人……奴婢是女子……奴婢……奴婢最怕杀生了……奴婢可以把黑猫抱走,可奴婢不能……”
“梢儿,”冉剑又转向冉小梢,“你随她一起去,切记手上莫要沾上黑猫的血!”
三
玉燕河旁。
棉棉打了个寒颤,河边夜风好生冷,刺骨寒。
黑猫舔了舔她的手,发出柔和的叫声。
“二少爷,奴婢求求您……”棉棉将它护在怀里,跪在手握柴刀的冉小梢跟前,哀求道,“奴婢自幼跟随大小姐,大小姐她先前因为同样的事,已经受过刺激了,您也是知道的。奴婢求求您,求求您不要杀阿灰!它……它只是一只猫啊!”
冉小梢垂眸望向黑猫,他突然蹲下,伸手欲抚上它的背。
黑猫并没有躲,他的手如期触到柔软的猫毛。冉小梢的眸中神采变换不定,抚摸一阵,他发出一声长叹,慢慢举起柴刀。
棉棉的尖叫声刺破静夜,她抱着黑猫向后急退,脸色惨白。
耳旁却传来重物坠入水中的声响。水面顿时泛起涟漪,一圈圈向外扩开去。
“我不杀它。”冉小梢平静道。
棉棉怔了怔。
“但是,它已经‘死去’,不能再留在冉家了,你说呢?”冉小梢看向她,“姐姐那儿,只告诉她是黑猫自己离开的。至于姐姐究竟信多少,只好到时候再说。”他唯恐棉棉不能理解,补充道,“虽然我知道姐姐不会相信,但如此一来好歹也可保住一条生命。”
他将黑猫从棉棉怀中抱出,放在河旁,“走吧,下回当心些,不要再受伤,也不要再来冉家,走吧。”
“二少爷……!”棉棉满怀感激望向他。
“柴刀丢了的事,父亲那里我会解释,你就不要多言语。”冉小梢转过身去,“棉棉,我们也该回去了。”
二人离开后,黑猫匿在暗影里,浅绿猫瞳忽明忽暗。
“既然已经去了两次,为什么我不能去第三次呢,嗯?”
良久,它悠悠道。
今夜无月,夜黑风高,玉燕河旁时不时传来鸦凄厉的鸣叫。
“碍着有我在,王家才不敢妄动。杀掉我才会招来祸患呢……”
化作人形的卿欢伫立河上,一边挪步,一边盯着离自己五百余步外的桥。披散的墨发在风里飘扬,他随手变出一根发带,将之束好,浅绿瞳仁里闪过一抹只属于妖的光。
桥名“拂柳”,由冉家建造。而此时,桥下正埋伏着王家的杀手。
“净做些肮脏事的家族,那才是祸患,并不是我呀。”
音才落,卿欢的身影已出现在十丈外。
“尤其是,企图把怒火转移到小柳身上的渣滓,无论如何也不可饶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