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见》少甫良

2、国破

　　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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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临阳被围城的第七天。
　　六月的天气格外闷热，守城的士兵眨了眨眼，滚烫的汗珠落了下来。
　　“将军，这已经是第七天了，周国的军队就在城外扎营，不攻城也不撤退。我们的士兵坚持不了多久了。”炎热的气候和强大的对手已经将守城士兵的心理防线折磨的将要崩溃。
　　“我知道，可我们必须在这里守着，临阳破了陈国就亡了。”站在城墙上的将军已经年近不惑，他曾经是陈国的战神将军的副将，在陈家父子死后，他被陈国的君主推上了这个位置。
　　在临阳城外战营的帅帐里，一身青衫的许长安一手支着头一手把棋局上的黑子捡起来。
　　“你的大龙已经被我斩了，你输了。”许七淡淡的说道。
　　“又输了，先生你可真是毫不留情。”少年将军的语气带着调笑，“不过这本来就是没有悬念的，不是吗？”
　　少年将军意有所指的看向临阳城的方向。
　　周国和陈国的这场战役本来就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役。
　　如果二十年前陈国还能算得上是一个一流的强国，那么在经历了陈国新帝的二十年统治后，陈国已经彻底没有了成为强国了资格。在没有了武装力量后，有着绝佳战略地位和富庶土地的陈国就是其他几个国家眼里的肥肉。
　　哦不，有陈家父子在的陈国还算得上是一块爪牙尚存的肥肉，可是在陈国君主杀死陈家父子后，陈国彻彻底底成为了一块任人宰割的肥肉。
　　强大的周国是注定要得到这块肥肉的那个。
　　周国的小王爷是最骁勇的将军，小王爷的军队是周国最精锐的军队。至于为什么攻打陈国要用上这样的精兵——毕竟盯上这块肥肉的不止周国一个。
　　“先生，什么时候才是你说的时机？”
　　“快了。”
　　等到王宫大乱，将士萎靡，等到临阳城内人心惶惶。
　　穿着青衫青年模样的许七将手中的棋子收起，抬头看向临阳城。
　　“虽然陈国大势已去，可是想要攻下临阳城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当年陈国的君主建造这座城时召集了天下最好的三百工匠设计，临阳城建完后陈国的君主又暗中杀害了当年参与建造临阳城的人。为的不过就是不让其他人了解临阳城的防御。”
　　“陈訾以为杀了陈氏父子天下就只有他了解临阳城了，所以到现在都还有恃无恐。”
　　陈訾是陈国现在的君主。
　　“可是他不知道少了陈氏父子的临阳城，就只是只被拔了牙的老虎。”少年将军接道。“只可惜了陈氏世代忠良。”
　　说完这话少年将军自觉失言地闭上了嘴，他偷偷瞥了眼神色淡然的许七。
　　很少有人没有听说过陈国的小将军和被周国太子最看重的门客许七的故事。相传两人结识于有“天下第一书院”称号的君景，相知于陈国的临阳城。他们都说过彼此是自己的挚友，在陈氏父子被冠上叛国的名号时许七曾在陈国王宫外跪了两天一夜请求见陈国君主一面。
　　甚至有人说，许七自动请愿来攻打临阳城就是为了给自己的挚友平屈。
　　“我来这里的确有他的原因，”许七突然开口道。
　　“先生……”少年将军心虚地低下了头。
　　“可我来这里也不仅仅是为了他，沈越。”
　　这是临阳城被围城的第七天。

　　陈国的王宫修建的非常华贵，陈国的君主惯会享受。
　　陈国的王宫里最华贵的是陈国君主最宠爱的妃子的寝宫。
　　宫里的人会在私下里喊她“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得到了君主的独宠。
　　那个女人住着最华贵的寝宫。
　　那个女人杀害了自己的孩子嫁祸了王后。
　　那个女人最喜欢虐杀宫人。
　　那个女人的名字是王宫的禁忌。
　　在临阳城被围城的七天里陈国君主一直都待在那个女人的寝宫里。陈国君主拒绝和除了那个女人之外的任何一个人见面。
　　守城的将军，安抚民众的大臣，贤良的王后。
　　所有人都被拒之门外。
　　那个女人的寝宫外种满了牡丹。大红色的牡丹不合时宜的开得正艳。
　　陈国的大臣们跪在那个女人的寝宫外请求见他们的君主一面。
　　寝宫里传来女人的嬉笑声。
　　“妖女，妖女祸国啊！”跪在前面的一个大臣痛心疾首地伏在地上痛哭。
　　“妖女？”被称为“那个女人”的丹妃在陈国君主的耳边呵气如兰，“不知臣妾该是什么妖……”
　　坐在美人榻上的陈国君主目光呆滞地盯着窗外。
　　丹妃凑近陈国的君主轻声问:“你说什么？”
　　陈国君主艰难地蠕动着嘴唇。
　　“妖女？”丹妃捂住嘴大声笑了起来，“若我不是妖女，怎么能留住您的心呢？”
　　“柳姐姐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么？听说您当年还是力排众议娶了柳姐姐为王后呢，现在她还不是要在冷宫里度过余生。”
　　“哦，不，”丹妃搂住了陈国君主的脖子，“临阳就要没了，有没有余生还难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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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几天了？”
　　临阳城的城墙上，嘴唇有些泛白的士兵哆嗦着问了一句。
　　“第十天。”守城的将军扶住了几近晕眩的士兵，“你先下去休息，巾良，你守着这里。”
　　“是，将军。”跟在守城将军后面的士兵接过了那个士兵手里的武器，那个看样子已经坚持不了的士兵艰难地道了声谢后就缓慢地朝城墙下面走去。
　　“已经是第十天了。”守城将军眯起眼看了看亮的刺眼的天空。
　　王宫里的君主依旧躲在丹妃的寝宫里不见任何人，城中人心惶惶。
　　这位为陈国浴血奋战了大半生的将军左仲忍不住叹了口气。他早已听说了此次周国大军的军师是一位叫许七的太子门客，他其实对他并不陌生。
　　左仲和陈氏父子的关系算得上是非常不错，陈启也曾经把许七介绍给他过。他比很多人都要更清楚陈启和许七的交情之深。
　　左仲依旧记着陈氏父子被行刑那天许七的模样，因为记的太清楚，所以他也无比确定许七想攻破临阳的决心。
　　在几天之前，左仲甚至以为许七会不顾一切地命令周国的军队进攻临阳，他以为许七会盛怒。然后也许临阳城还可以因为许七的盛怒而有那么一丝生机。
　　直到今天。
　　临阳城被围城的第十天。
　　对危险的敏锐让左仲不会像其他人一样欣喜这十天里两方的“相安无事”，他知道时间拖得越久临阳的生机就越小。临阳城没有援军。
　　更何况周国军队的模样就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这个预感让左仲无端的感到恐惧。
　　“将军？”随行的士兵有些担忧地看向陷在自己思绪里的左仲。
　　“怎么了？”左仲急忙回了神，他抖了抖手，把胳膊背向了后面。
　　“敌军来使。”
　　在听到这一句话时左仲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来使自称是许七。”报信的士兵接着说道。
　　“带他来……等等，让他在战神府见我。”
　　战神府是当年建国先祖赐予最大功臣的荣誉，当然，还有“陈”这个国姓。
　　昔日战神府的繁华奢贵在临阳的任何一个贵族的府邸之上，只是在陈氏父子被处决之后，战神府就快速地没落了下去。
　　当年陈国的君主杀了战神府的所有人，搬走了战神府所有曾经被赋予的财富。
　　甚至这么多年来，陈氏父子昔日的好友都没有人敢来这里
　　祭奠一下他们。陈氏父子没有尸体，没有坟墓。
　　如果不是在这种特殊时期，左仲也不敢把许七约在这里见面。
　　许七要求去陈启的房间，左仲答应了。
　　“左将军，别来无恙。”
　　许七穿着白色的长衫，背对着左仲用指腹抹过积尘的墙壁。
　　“许先生，别来无恙。”跟在左仲身后的士兵飞快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放下了两个凳子。
　　“鄙人没有想到将军会想在这里和我进行完最后的谈判。”
　　许七掸了一下自己手上的灰，转过身来露出谦逊的微笑。
　　“我想这里大概是你在临阳城最喜欢的地方了。”左仲抬手示意许七可以坐下。
　　“陈启他很尊敬你。”许七无视了士兵搬来的凳子继续说道。
　　左仲心里咯噔一声。
　　他想起陈氏父子死去那天那个神色冰冷的少年，他没有在那个少年的眼里看见恨，他也没有在那个少年的眼里看见悲伤。事实上，那个少年的眼里什么也没有。
　　就像现在，他在眼前这个一身缟素的青年眼里什么情绪也看不见。
　　等等，一身缟素？！左仲突然哆嗦着站起来。
　　然后他发现自己带来的几个士兵就在他站起来的那一刻围住了他。
　　“为什么？”
　　他问的是许七，也是这些围在他身边的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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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临阳城被围城的第十天，周国的军队终于发动了袭击。临阳城门被攻破的时候天空下起了雨，从战神府走出来的许七随便从街上的摊上拿了把竹伞撑起。

作者有话说

　　①:《孙子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