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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七录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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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病的奄奄一息之时,小院里突然来了一家人。
我记得那是一个有点阴沉的一天。小北一直游荡在我身边,吹来吹去。小院里的杂草在小北的作用下全都东倒西歪地摇来摇去,他们发出沙沙的抗议声,小北却似没有听见一样,仍是一直环在我的周围。因为我病了,生了很重很重的病,小北认定他能够把我吹醒,以前他每次在我身边时,我总是很快乐,总是和他一直跳舞。可小北不明白,我得了思念玉儿的病,无病可医。小北也不知道,其实那个时候,我被他吹得很冷,比阿大在的时候还冷,比那年冬天玉儿离开时还冷。可是小北永远也没有必要知道了,因为我打算离开他们,去找玉儿了。风爷爷看了我一眼,把小北支走,风爷爷其实很聪明,他什么都知道,可他总是说一些不靠谱的话。
风爷爷说,风起时,就是云动时,不明白风爷爷在说什么,明明每次他们一来,天上的云彩就不见了。于是我轻轻朝着风爷爷摆枝条,我告诉风爷爷,他错了,风来时,应是云没时。风爷爷说:“风起,云动,你马上就好了。”风爷爷一定是在为小北找借口,他一定是怕我埋怨小北给我吹北风。其实我一点也不怪小北,真的。小北是个好北风,他总是很尽职尽责地吹着北风。唯一一次失职也是因为得吹掉对面老店门口大姑娘的头巾。
可我没有力气反驳风爷爷了,我只想睡觉,像那年冬天一样,睡过去,就什么事情都不会知道了。我慢慢闭上眼睛,周围安静极了,连杂草的沙沙声都没有,感谢风爷爷,制止了小北的呜咽声,小北的哭声太恐怖,我很不喜欢。可就在我慢慢睡过去之时,小院西边传来一声吱呀的声音,有人进来了。
我睁开眼睛,恍惚中,看到进来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小书童模样的人,大概十二、三岁。只见他头上系一轮灰色方巾,着青色短衫,肩上背着一个竹筐,里面的东西却不甚清晰。那竹筐看着大,却也不会很重,那小书童走起路来很是轻巧。小书童跨进门口,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回头对着余人高声喊道:“先生,这地方不能住人的。”小书童身后没有回应,风爷爷却不干了,他鼓了一大口气,吹向了小书童。小院东门常年积累的灰尘都扬起来,朝着小书童飞了过去。一瞬间,小书童的青色短衫便变成了灰衣。小书童见自己的衣服被弄脏,回头又被灰尘呛得猛咳了几声,便涨红了脸,开始嚷嚷起来,连带着把风爷爷也骂了起来。
满院的花草都在看着风爷爷戏弄小书童,大家都在替小书童暗暗捏了一把汗。我们都知道,风爷爷是我们这里最维护小院的。小书童一来就这样贬斥我们,风爷爷自是十分生气。小书童还在不断嚷嚷着,风爷爷却不再理会他,只是轻轻晃着我,对着我慢慢地说:“树儿,看到小书童背后的先生了吗?”我再次缓缓睁开眼睛,看向小书童身后,一位白衣书生立在小院西门口,扬起的灰尘呛得书生脸通红,衣服却十分干净。他手里握着一把扇子,除却腰间一枚白玉外,周身通无一物。风爷爷扬起的风吹起了书生的头发,飘来淡淡皂角的味道,混合着一丝清香,很是好闻,却不知是什么味道,只是有些熟悉,仿佛在哪里闻到过。
风爷爷见我对白面书生似是有些兴趣,便停止了吹风。小北也缓缓溜到书生面前,对着我挤眉弄眼。
小书童见风停了,便对着身后的书生微微鞠躬,恭身说道:“先生,我们当真要住到这个地方吗?”
白面书生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缓步上了台阶,朝着四周看了一圈,才回头对着小书童及同行的一名中年妇人慢慢说道:“我看这个地方就很好,正合我意,我们就且住到这里。”小书童低着头等着书生的吩咐,见书生没有继续往下说,便准备要抬头答应,忽见书生顿了一下又说道:“寻生,今天晚上先将院子里修整一下,这样好的院子,不要荒废了。”说完,书生便径直走进堂屋,我却什么也看不到了,只听得自那堂屋之中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那书童只得点头答应一声,同中年妇人动手开始收拾院子。
那妇人和书童手脚很是麻利,只是半晌午的时间不到,原先还是乱糟糟的院子便将原有模样恢复了四、五成。在原先玉儿常待的地方,书童将那块石桌擦洗干净,又在桌子上放好煮水用的器具和一个白色陶罐,摆好后,书童看了一眼,大概又觉得位置似乎不太恰当,便又将罐子挪了挪,忽又笑到:“先生从来不在这些小事上计较,我这却是在做什么?”言罢,书童又将陶罐挪了回去。
我对于书童的动作十分不解,但小北经常走南闯北,一定知道小书童到底在做些什么名堂,便轻轻摇着枝条,希望小北给我解惑。可奇怪的是,以往经常绕在我身旁的小北,此时却不见了踪影。院子里的花草多半已经被今天新来的中年妇人给休整平齐了,此时都没有精神与我闲聊,窝在那里养精蓄锐着。往常很是热闹的小院,此时却安静的可怕。我很不喜欢这样的安静,玉儿不在的那些年,我都是这样过来的,滋味很不好受。从风爷爷那里得知,人类把这种滋味叫做孤独,那这孤独这一定是很严重的疾病。
小北很久都没有回来,我的眼睛便又开始沉重了起来,在书童和妇人悉悉索索的衣角摩擦中,渐渐睡了过去。这一睡便睡到了傍晚,太阳落山之际。迷糊之间,又听到了小北焦急又略带沙哑的声音,被小北吹的受不住,我只好勉强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小北又开始吼道:“树儿!”小北实在太吵了,没办法,我只好扬起枝条冲着小北身上抽打了过去,奈何小北并无身形,打他不得,也只能冲他空发脾气而已。忽又想起之前的疑问,便又向小北求助,谁知小北听完我的问题后,没有直接回答,却是故作深沉地说:“毕竟,你只是棵树呀,你难道看不出来,我也不知道那小书童意欲何为吗?”看来只有无视小北才是最好的选择。
小北终于没有再欺负我,轻轻地摇着我的枝条,与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外面的趣事。抬眼间,只见前面堂屋正中央挂起了一块扁,上书三个飘逸有力的大字:七录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