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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柒 文房八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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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时,李世民带了一身月华,垂首进了唐国公府。
当李建成闻得二公子来访时,着实吃惊不小。他这二弟平日里勤于治理军队,自封王后,虽同在太原城,鲜少同家中往来。
李建成掷笔起身之时,李世民已缓步踱进了他的卧房。
修指解带,褪下玄袍,他仅着深衣便倒于李建成榻上,以衾拥过头顶。
“二弟…先浴过罢,你这般要着凉的。”李建成忙去推他。被中那团闷闷应了声不要,便不再言语。
他们兄弟同榻之时不少,李世民常夜晚悄于自己房中爬至大哥床上,建成亦习以为常。
李建成见他如此无赖,不禁唇上噙笑,亦褪了外罩,翻身上榻,扯过被角道:“二弟还让不让大哥睡了?”
李世民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灯下隐见他容颜,竟是满面失落之色。
“大哥。”他出声了,音调软糯,全不似日时清越,“今日我被那断袖击败了。”
见李建成目间惊色,他再度缓缓道来:“我仅用了五成功力…”
李建成长呼出一口气,心有余悸。
二弟的武艺,他清楚得很。李建成这个做大哥的自忖武艺甚佳,也仅能同他打成平手,而无法败之。
怪道他二弟今日颇有失魂落魄之像。
抬手为他顺了顺毛,李建成道:“莫恼了罢。”
“他一介纨绔,怎的这般利害…前些时日,他还抵不过我病中一刀…”李世民言语之间,双眉渐蹙,目中添疑。
“不若去查查他?”
…
宋嵩并未想到有人背后暗搓搓议论他。他此时正枕臂躺于校场阴影之下。
自那天后,宋嵩在秦/王/府中的地位有了微妙的变化。
他可以在校场睡得天昏地暗,连监军都不管他,不知是不屑还是心灰意冷。
秦王殿下也未再来看他,宋嵩似乎成功达成了放养模式。
就这样在秦/王/府练练兵,睡睡觉,吃吃饭,十数日又这般过去。不必早起,无案牍之劳形,倒也清闲。
只是这人往往过久了悠闲日子便骨头痒,痒得宋嵩简直想夜袭秦王寝宫。近日并无与总能源接触,怂包值便滞留不动,他便愈发苦闷。
终于月底这天,他忍不住了。
他要爬墙。
宋嵩便是经典的三天不打上墙揭瓦。他爬过乡间私塾的小土墙,爬过小城破败未修的圆石墙,爬过大学夜中高不可测的大围墙,这些个矮墙,怎能拦他。
等不及夜幕降临,他便蹑手蹑脚蹬上了石墙。
他轻而易举地蹬上了墙头,探出脑袋瞄了一眼。
这一瞄,他便惊得差些坠下墙头。
墙后光景,他再熟悉不过。
他在秦王寝宫内养伤那会儿,不时到寝宫后院溜达。而墙后这地方…便正是秦王寝宫后院。
宋嵩大吃一惊,急忙准备撤离。
但李世民是谁?他内息深厚,怎会觉察不到有人在他房外行不轨之事?
缓步行至轩前,抬手握起砚台便掷了出去。
再钝的器物,落入高人之手,都能成为杀人的利器。
宋嵩应声落地。
“秦秦秦秦秦秦王殿下饶命啊我绝不是有意翻墙偷看你的!!!”宋嵩顾不得老腰忙伏于地上顿首连连,一面口中求饶,一面抬眼偷偷瞄秦王殿下。
云靴踏至他眼前,衣摆潋潋。
宋嵩已不知是第几次这般仰视秦王殿下。也罢,大丈夫能伸能缩(…),从心它一时又何妨,保命要紧。
“宋嵩。”依旧是毫无顾忌地呼了他的大名。只是这清凌凌的声调不似往日冷冽,相反,尾音轻挑,竟有调笑之意,“你怎的来翻本王之墙了?”
“屈天屈地啊殿下,臣不过到自家墙头晒晒太阳罢了,是您将我打入此处的。”宋嵩大叫。
“太…阳?”年轻的秦王殿下转头一望日薄西山之处,绯云出岫,隐天敝日,如盖无垠,“在哪儿?”
“嗳,”宋嵩忙挥手道,“莫要在意细节嘛。秦王殿下您可知道,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轻浮!”秦王殿下缓而踱步,绕着宋嵩慢慢地转圈,直转得宋嵩有些头晕目眩。
轻浮?叶绍翁没听说过?宋朝大诗人呐。
好吧,殿下似乎不可能听说过。
秦王殿下忽而疑道:“你说甚?你的屋子便在这墙之后?”
宋嵩点头如小鸡啄米,一面内心暗暗吐槽。殿下您以为我想啊。
还有殿下今天话有点多啊?怕是把一年的话都说完了??
“如何,殿下可喜欢这红杏?”说着,宋嵩还故作将双目挤上两挤,弄作个暗送秋波,暗怀不轨。
秦王殿下到底面皮薄,听他一言便红霞至颊,一双剑眉紧蹙,斥道:“好不正紧,你到底为何而来!”
宋嵩嗫嚅着不知如何说起,系统传来的减分提示也没能惊他半分。
刀光乍出,横于他颈间。秦王厉声道:“快些道来!”
“我我我说…说!”宋嵩忙举手作投降状,一面脑内已开始飞速运转,“宋某今日前来,实是欲向殿下讨教一番…”
“讨教甚?”刀光犹是相逼。
“宋某自小习武,奈何粗通文墨…若是殿下愿屈尊相教,便是宋某三生有幸…”
…
半时辰后。
“宋嵩,听闻你欲习文法?”李渊负手踱于房中。
宋嵩腹诽,这李氏父子怎的都爱在人面前踱来踱去,着实晃得人眼花。
鬼知道李世民会将他交于李渊…
宋嵩后悔莫及。这老家伙远比李世民城府深上许多,且动不动便拿眼瞪人,即便颔首,背脊也是生凉的。
此时他应李渊之邀正襟危坐于木案之前,李渊站于案后,居高临下,颇有夫子风范。
“犬子道你粗通文墨,不知掌握几何?”李渊徐徐拾起木轴,“且待老夫小试一番?”
宋嵩不敢言语。
“古韵有反对为优?”
“正对为劣。”
“二子乘舟?”
“泛泛其景。愿言思子,中心养养。”
“九歌谓何?”
“即东皇太一、云中君、湘君、湘夫人、大司命、少司命、东君、河伯、山鬼。”
“殇为何意?”
“谓忠志而战死之外者,亦有幼子早亡之意。”
“论语同墨子,有何不同之处?”
“论语由贵族之子所生,所体现的终不过是维护贵族利益罢。而墨子田舍之人出身,较之更易懂民间疾苦,所著之文,大体由民情而出。”
“举国尊儒,尔竟得以提出如此想法,善也。”李渊抚须大笑。
这些个基础题自然难不倒文科生宋嵩。他一面答题,一面观察李渊神色。见他神色有所舒缓,心下大叹,想自己应是过了这老家伙一关。
哪曾知这家伙紧接着又向他道:“你想必已将四书五经牢记于心,老夫便不试这书中学识了。你且与老夫谱诗一首即可。”
宋嵩:“…???沃特法克???”
他乍闻之后,有意捉弄李渊一捉弄。
微咳一声,从容拈了笔端,轻以松墨润毫,至砚上浅掠几许,一纸宣色不知所赋几何。
高中就读之时他曾被老师抓着背了百余个篆字,写(抄)这诗文自然难不倒他。
脑中浮现的那诗文,就这样被他洋洋洒洒地写了下去。
“丽宇芳林对高阁,新装艳质本倾城。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
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陈后主所书《玉树□□花》。
“放肆!你这小儿,竟敢书前朝诗文!”
李渊一挥袖袍,怒而砸案。久而火气渐消,冷声向着宋嵩道,“重谱,今后莫要再赋这亡国之辞。”
捉弄了李氏老爹一番,宋嵩甚为欢心,他有意再捉弄一把秦王殿下。
复落墨起笔。
一笔成书,自有风流。举纸细端,宋嵩颇为满意。
“有一威鳳,憩翮朝陽。晨游紫霧,夕飲玄霜…
“非知难而行易,思令后以终前。俾贤德之流庆,毕万叶而芳传。”
正是李世民贞观年间所著《威凤赋》。
李渊此次不再拍桌了。
他端起纸来细细打量过十余遍,渐而目色呆滞,不觉拍案道:
“绝妙,绝妙…”
“传二公子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