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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纠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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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该放手的,只是心底到底存了贪念,想要在远远的、不去打扰的望一望那人。
毒素漫上心脉的那一刻,解长戈终究还是后悔了,他想见那人,很想,想得肺腑里都生出来痛意。
一日一日,中的毒愈烈,身上愈发疼痛,他便愈想那人。想他可有安寝,可有用膳,可有何事令他欢喜,可有疾病缠绵.....每时每刻,纵然有探子时时报之,可不能亲眼看到那人,便愈发思念,思之如狂,不可思量。
想要见他,想要拥他入怀。这贪念如荒草,蔓延开来,便再也抑制不住。
于是强行按压住的灵力随着心底的贪念沸腾而起,风卷残云般将残毒驱逐出境。立下遗诏,吩咐近身的侍从作出皇帝已死的假象。来不及等真气平息,满面苍竭的帝王扯过一件黑色便服,跌跌撞撞的走出寝宫。
这位名义上已经是龙驭宾天的大凉皇帝立在殿宇之上,远远的望着安和宫中零星几点的灯火。
阿淮...他还在,就在这安和殿中,那样近,却又那样远。
解长戈有多想见那人,就有多胆怯。
只得却步不前,遥遥的望上一眼。只顾痴痴的望着,仿佛一眼能看透层层鳞立的屋檐,望见安和宫正殿里的那人,看清他的一颦一笑,一回眸一低眉,一缕青丝恰低垂……
他看着那人身边的婢女推开门,又看着殿门再次合拢。
见不到了,解长戈想着,该走了,还有许多事要做,要为他的阿淮铺平了路才好……可是脚下却难以移动分毫。
怎么舍得呢,这一别,就再也见不到了。
可是已经决定了的,要放他自由不是么。狠一狠心,转身不再去看那处日夜思量早已烂熟于心的景象。衣抉勾出猎猎风声,墨色的身形隐没在大凉的夜色中。
脸上有湿意蜿蜒而下,伸手去触及,却发觉手下的皮肤不似年暮之人,这才恍然。竟是在不知不觉中,撤去了伪作出暮年容貌的灵力。
修行之人,容颜不变增寿延年是自然的事。先前为了不被察觉,他有意控制容貌与常人衰老速度相一致。
呵,明知见不到那人,却还抱有无谓的妄想,企图在那人面前作出最好的模样么…解长戈自嘲的低笑起来。
登上帝位,才发觉一些只有王朝统治者才知晓的隐秘事。例如二十八隐卫,终身侍奉皇帝,只独属于手握皇权者的一把尖刀。皇帝登基而随现身,帝崩殂则殉葬,解氏先祖定下的铁律,唯有解氏后人才可凭血脉打开皇宫密道,取出令牌,持令牌者掌控新一任隐卫。
又譬如修行功法,身为帝王,掌一国气运,负万民之期许,便天赋龙气,可入修行。
多年前先人曾得一功法,立下禁制,藏于密室。
上数几代的某一任解姓皇帝位子来的不正,关于密室的隐秘便随着老皇帝一起进了陵墓。
直到解长戈登上帝位,无意间将血滴到一处影壁上,才寻着隐约的牵引发现了那处暗室。
这才知道,世间尚有修行之事。只可惜这法子被下了禁制,无皇室血脉者不可习。如若不然,便能拿去给阿淮修习,也好让他身子骨硬朗些。
阿淮不能修行,他若修习这功法,便再是凡人的寿数,他们两人注定不可共白首。可若不去修行,这样动荡不安的局势,又要如何护住他的阿淮.....
也罢了,等到那人百年之后,他便自绝筋脉一同去赴那黄泉之路又有何不可。
于是便有了一日一日的法术遮掩容貌,幻想着白首与共的誓约,只是那人....怕恨不得与他死生不复相见……
到底放不下,处理完手头的事,将整个大凉宫连同朝堂上一众心思诡秘的世家臣子翻弄于股掌之间的帝王,来不及抖一抖尚且沾染着夜露的大氅,随意披拂上便又离开了宫殿。
掐了个诀法隐去身形,解长戈脚下不停的朝安和殿赶去,心里尚且惦念着,今日温度尚可,若是赶的巧,兴许能看到阿淮出来走走。
迎着晨起和煦的微光,不过青年样貌的大凉皇帝,近乎茫然的看着铁塔般伫立的正阳门,被一只熟悉至极的手轻轻一推,便恍如纸片似的荡开了。
这样的力气.....阿淮,原也是修行之人吗,那这二十多年的屈就竟还是念着旧情的,可瞒的这样紧,等自己 “身死”方才显露...一时间解长戈也不知是悲是喜。
翻手云雨,执掌大凉最高权力整整二十六年,把天下变为他一人之天下的这位皇帝陛下静静的立了许久,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哈,阿淮,我后悔了。二十年不够,三十年不够,百年亦是不够。修行修行,你有多久的寿元,我们便纠缠多久,可好。
我不会再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