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国重樱大梦_美人如雪》李佳佳迎

9、第 9 章

　　桔梗近些时日有些魂不守舍。一遭是早上难得迟到，被姑姑责罚，跪在佛斋里抄写经书，敲个木鱼，那木鱼声动不动敲着敲着就没声了，在门外的酒吞童子好奇打眼去看，就瞧着那孩子瞧着那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泪流满面，将小童子吓了个好歹。亦或走路失神撞一撞东墙，扫个园子，一转身，藤萝花雨里又栽向廊柱，惊得一群小姐妹簇拥上前问东问西，摸摸胳膊摸摸腿儿，又小心翼翼的摸摸头------这没发烧吧，这脑子没被撞坏吧，要不然怎么净干傻事？

　　这日一行人卸了差事，走在抄手游廊上，春困无聊，一来二去，便在那廊上驻足，聊起了此事。“要我说，最近那花山苑的桔梗怎么尽干傻事。”“可不是，像犯了魇一样，莫不是碰见了什么脏东西？”“我瞧不像，你们不知道前些日子我去斋宫观拔碶之时，还曾瞧见她，虽带着市女笠，可那一身的桔梗味，便让人认得是她，天知道她素日不怎么出门怎会去看热闹！那这其中必有蹊跷。”

　　“花山院的桔梗姑娘？”本来窃窃私语的小女官们被突然拔高的音调唬了一跳，艾雪走上几步侧眼瞧去，原来在那石阶一旁，那守御土藏神祇的小座敷童子，不知何时蹲在地上裁剪莲枝，方才的话悉数被只有半人高的它听去。

　　“躲在哪里怎的那么吓人！”艾雪嗔道，那座敷童子闻之摇了摇头：“非也非也，在下早就在这儿了，姐姐们没注意到奴才，还反过来怪奴才。”而那花绘已是上前一步：“方才你说那桔梗，你识得她？”“丹枫姥姥的宝贝丫头，怎会不识得。”语罢，它摆弄摆弄手中的银耳小剪，像回想起什么眯了眯眼：“啧啧，可不得了。”

　　“怎的？”

　　“咳咳，其实前些日子一个雪后傍晚，奴才曾前去花山院给丹姥姥送银碳，曾瞧见那桃夭小姐姐和一个俊美的大人在那廊下亲密。”有小婢女惊呼出声，捂住嘴巴，艾雪敛了声，道：“这可是私相授受败坏名节的大事，是要被赶出宫的，可不能胡说。”“奴才怎敢乱说呢，可那可是亲眼所见！当时那二人约莫在拐角处……有院子里栽得花树望不真切，可依旧是让奴才瞧见了，在亲嘴呢。”

　　画绘与艾雪对视一眼，“小童子，你说的那天是什么时候？”“上弦春分那日吧。”“上弦春分？”座众人面面相觑，花绘面色白了一白，方道：“我记起来了，那日------可不是那位大人入宫觐见的时日？”

　　彤云幢幢，沉在樱花树梢上，已是傍晚时分。

　　蓦然启眼，我从梦魇之中回过神来，胸口剧烈起伏，“孩子，你醒了？”一只苍老的手轻覆在我的额发之上，轻一怔，我抬起眼来，我的老祖母正为我揩去那额上的细汗。灯火如豆，烛光里的老阿姆眉眼慈祥，带着担忧。

　　“桔梗？”那门帘子在此时被揭起，回雪端着漆盘掀帘而入，鼻尖微红，见我转醒，面露喜色，慌忙走到我身边跪下，扶我起来，将刚煎好的药端上来。香薷，白芷，附子，肉桂，佐以姜汤小火熬制，化湿和中，散寒温里，是上好的治风寒安神的良药。只是味道苦了些，而此副汤药入口，却是甘甜清香，我微诧异，抬眼瞧向回雪，彼时她眉眼弯弯，道：“知道你素日畏苦，特地加了些冰糖和内务府采摘的药梅熬制而就。只那内务府的小厮委实太过小气，只够熬制两副而已。”

　　我摇摇头，只觉的眼角发烫，忙低下头去将药一饮而尽，垂下手来，和回雪说两句话，我望着窗外，窗外红梅开得正俏，不远处的歌人坊内传来一两声悉微的崔马乐声，细细辩来，乃是《此殿》的曲调-----“此殿尊荣，富贵双全。子孙繁昌，瓜瓞绵绵。添造华屋，三轩四轩。此殿尊荣，富贵双全。”回荡在这浩瀚琼宫内。有些发呆，出了片刻的神。自那日在走廊之上遇到那位大人之后，精神便有些浑噩，好端端的犯起了了病，阿姆心忧让我去斋宫找阿姆的旧交，管事的梦溪婆婆瞧一瞧，说是我受了惊吓，这就掉了魂儿，低烧不止，给我举了拔碶，方才好转。我想对阿姆说那事，可好几次都不知晓怎么开口，梦里老梦到那个人，偏生个不知怎的竟再也看不清脸，也是让我难受。想来受到大的惊吓为了规避伤害而选择遗忘一个人的长相也是正常，可那是我尚且年幼并不自知。

　　“桔梗，怎的又出神了？”听闻回雪声音，我回过神来，她正脱了衣服钻到被子里来。

　　一番忙碌下来，今晚夜色已深，回雪留宿在花山院内，我和她偎在被褥里，只刚入被窝，那手脚冰凉，还故意往我怀里凑，让我抓住她的脚一顿好挠，直让她挣脱不得，露出狐狸尾巴来，笑得满眼是泪，大呼：“好姐姐饶命！”这才放过她，两人在被窝里说体己话。

　　“惊蛰已过，待春日花朝节后，便是法华八讲的时节了。”“是呀。不过还早呢。怎的，桔梗子，花朝节素来宫中女子添置新衣，以沐洁洗尘，我看内务府正收了一批质地花色上好的缎料，虽说是要各宫娘娘分制完毕才轮的上我们这些小的，今年打算做什么样的花色呀？”烛光下，我瞧一眼阿姆手中快要收尾的和服一角红梅，迟疑一下，脑海中竟浮现出白衣翩然的一抹影子，方笑道：“各宫小主也曾赏给我几件新装还未曾穿呢，我今年便不做了，只阿姆的唐衣旧了，打算再给阿姆裁制一件。你呢？”“我啊，还没想好呢。”回雪面上一红，冲我一笑。“咦，让我猜一下…..咳咳，我看你近些日子和虞琴夫人讨得那套雨过天晴的缎料上好，难道是送给小竹生的？”“才不。给他，我就跟他姓。”

　　莲花褚安蝶的博香炉内安息香袅袅，我和回雪相依偎，逐渐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