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8现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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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敏才离开一天，一回来就听说案情有重大突破，彭彬被带回来了。
没急着开审，拿电子隔离墙给隔出个单间，把人晾在里头了。电子隔离墙本来是给不便立刻带回警局的犯人用的，四个手电筒似的立柱，往地上一戳，打开就是个光电小监狱。这会关玮给调成了单向透视，他们看得见彭彬，彭彬看不见他们。
冯敏观察了一会，这人被关在里头好几个小时了，微电也给收缴了，却不急不躁的，稳稳当当地坐着喝茶，大概也猜到外头正在观察他。
不是个好下手的对象。
“打算怎么审？”她在关玮身边坐下。
关玮正跷着二郎腿吃盒饭，比嫌犯还悠闲。她推给冯敏一盒，“晶晶怎么样？”
“发烧了，可能是着了点凉，现在体温已经开始降了，但还得住院观察几天，我让蒋从看着她呢。”
关玮放下筷子，看着冯敏一身的仆仆风尘。一头是最爱的女儿，一头是最爱的事业，真把人都扯得五马分尸。
“再撑几天，”她既是宽慰又是许诺，“等这案子结了就好了。”
等案子结了，晶晶就有妈妈陪了，冯姐也不用两头揪心了。
冯敏感激地笑笑，又问：“你有把握？”
方才一直埋首于微电的魏澜这时候抬起头，把一面光屏推过来，“找到了。”
关玮细看了一遍，向冯敏志在必得地挑了挑眉，“今天之内，保证让他原形毕露！”说完向魏澜一招手，带头进了小隔间。
比起初次会面，彭彬看起来精神多了，不明内情的甚至会觉得他儒雅斯文。他客客气气地跟两人问了好，关切询问：“两位警官把我找来，是不是温迪的案子有进展了？”
关玮和魏澜在面板壳后落座，也示意他坐。彭彬被抢了座位，左右看看，只得委屈在通讯机的斜梯上。
这就不是证人的待遇了。
“彭彬，”关玮向他出示了一份名单，“地下城的宿舍至少住着一千名僵尸，再加上历年离职的那些，数目相当可观哪！可人事部里登记在册的只有这么点，你能解释一下吗？”
彭彬没想到开场白是这个，愣了下才说：“我上次说过嘛，我们登记的名单确实很少，只是应付检查，也没有精力一一核对啊。”
“哦，没有精力。”关玮点点头，调出一面光屏，将正面转向他，“我这还有一份。”
彭彬的脸色变了。
那是一个长长的表格，第一列是姓名，第二列是日期，最后一列隔三差五地标注着不同的符号，有的画叉，有的画圈。
“眼熟吧？你微电里的，还是加密文件。我数了数，一共2459个名字，僵尸的。每一个都注明了入职日期，做得很细致嘛，这怎么就有精力了？”
“关警官，你们真厉害。”彭彬干笑道：“既然发现了，那我只能交待了。老实说，僵尸又便宜干活又卖力，干建筑比机械还好使，公司不可能让他们来去自由的嘛。扣着工作证就能压价，他们还特别听话——嗳，可不是我们一家这么干啊，这都算是行规了吧。不发工作证的话，就不能登记那么多僵尸啊，要不然会被治安处查出来的，我就只好明里暗里两套账了。”
这些解释都在关玮意料之中，她顺水推舟地问：“那后面的叉和圈是什么意思？”
“就是代表这个僵尸走了。”
“‘走’去哪？”
彭彬莫名，“他们去哪，我怎么可能知道？”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关玮伸指一点，一面巨幅光屏突然弹出，“他们不就是你送进焚烧塔的吗？”
彭彬一抬头，正对上那张半裸的僵尸尸体的照片，被放大成巨幅海报后，惊悚效果十分卓绝，差点把他吓到地上去。
关玮冷冷开口，“认识吧？是叉还是圈？”
彭彬干脆把头一闷，不吭声了，但手背上攥起的青筋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恐慌。
“彭彬！”魏澜拍案断喝，“尸体怎么回事？说！”
彭彬惊了一个激灵。
“就到这吧，不审了。”关玮作势跟魏澜说：“反正他说不说都一样定罪，僵尸这一千多个，还有人类……得有一百多个吧，报……”
“不不、不是！”彭彬本来就惊魂未定，被两人一唱一和地连哄带诈，脑子一懵，脱口而出，“没有人类！我没动过人！”
“你是说只处理过僵尸？”
彭彬张口结舌。
中套了。
他脸上因为惊恐而绷紧的肌肉慢慢松弛下来、回归原位，像一个正在恢复原状的橡皮面具。他舔舔嘴唇，“我想喝水。”
魏澜把茶杯递给他。
茶都凉透了，但他喝了很长时间，一直深深低着头，仿佛要把那张不期然现行的真面目藏进不透明的杯子里。
良久，他才抬起头，大概是想通了，居然嘲讽地笑了下，却不知他嘲讽的是自己，还是警察。
“你们以为地下城是怎么建起来的？世界上哪个宏伟的工程没有牺牲？太平洋那头的铁路、七大奇迹的长城，不都是累累白骨？地下城是遵纪守法的，对于人类员工绝对严格遵守劳动法，至于僵尸，它并不是人类啊，不能强求我们保护他吧。”
“僵尸怎么死的？”
彭彬当然不会承认是虐待至死，只说是工作环境恶劣。
“既然这样，你处理尸体为什么不去焚化厂？”
“去市里的专业焚化厂花费太高，再说没有合法手续也不接收。另外，纠正您一个说法，处理尸体的不是我，我只负责记录名单，谁来了，谁走了。其实这事不用我明说，牵涉那么多部门，我又不是直接接触僵尸的，一个人能只手遮天么？”
彭彬的意思是，僵尸的死因他并不清楚，即便有虐待的情况也是直接接触僵尸的保安部和工程部的责任。但现在尸体已经烧了，在无法验尸的情况下，保安部和工程部也绝不会承认的。
关玮点头，似乎接受了他的说法。“私自处理僵尸尸体是违规的，你为什么不举报？”
彭彬无奈叹气，“没有您说的那么简单，这件事张扬开了，我自己身败名裂不说，环球也会遭受很大损失，而且就算举报了又能……”
“所以，”关玮出其不意地将他打断，“你就把温迪杀了？”
彭彬如蒙雷击。
“知道照片从哪来的吗？”关玮紧紧盯着他，“是温迪照的，存在了唱片盘里。”
彭彬的表情是完完全全地出乎意料，就像一只狐狸精心地把自己从头到脚伪装起来，到头来却发现暴露了端倪的是他的尾巴。
“不……我没有杀她。”他干涩地挤出几个字。
关玮的目光咄咄逼人，“温迪无意中拍到焚烧塔的尸体，从而知晓了地下城的龌龊，很快就联想到你，拿着照片向你摊牌——这才是你们争执的真正原因。她希望你站在她那一边，希望你良心未泯，希望你敢于承担敢于出头为僵尸发声，但是你拒绝了，不仅拒绝，还动了杀机。”
“不，我没有杀……”
“29号那天晚上，她希望再争取你一次，所以约你见面。但你们依然没有谈拢，你说服不了她放弃公之于众，这时候爱情不得不让步于利益，你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动了手……”
“不！我……”
关玮的语速越来越快，根本不给他丝毫辩驳的时间，“你闷死了她，然后拿走衣柜上的照片，拿走微电和相机。把她的尸体用裹尸袋一装，趁着夜黑无人，扔进了垃圾收集口，你以为这样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毁尸灭迹了，但你万万没料到……”
“不！不！！”
“因为有前车之鉴，焚烧塔里的铲工对每个裹尸袋都会打开检查，因此温迪没能如你所愿化成青烟，反而出现在了爆炸后的展示台里——彭彬！”关玮厉声斥喝，“她的尸体就是指证你的利器！”
“不——不……我、我没有……”彭彬失魂落魄地抱着头，反反复复重复着“没有”，似乎不像是反驳关玮，更像是对自己的一种催眠——我没有杀死我的爱人，我没有背叛她。
尽管心理防线摇摇欲坠，他仍旧没有松口。好长一会后，他无力地抬起头，“你要有证据，亮出来吧。要没有，我有权不回答任何问题。”
魏澜咬牙切齿，恨不能上去抽他一嘴巴子。
关玮却心平气和地说：“你杀温迪的时候，大概没注意她在地上留了个讯息，用血。”
彭彬猛地抬起头。
“当然，这不怪你，僵尸血液的颜色很浅，确实很难发现，不过有高科技手段就不一样了。想看看她写了什么吗？”
关玮站起身，把光屏拎到他面前，上面的荧光“L”像一支锋利的箭，笔直地刺向彭彬的心脏。
彭彬强作镇定，“这、这个好像是‘L’吧，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不能栽赃啊。”
关玮把光屏留在他身边，没回座位，只是靠在面板壳前，抱着双臂打量他，那样子不像审案，倒像家长教育早恋的儿子。
“你说的对，确实是‘L’，不是你彭彬的名字。那你想过没有，温迪为什么不写‘P’呢？”
彭彬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不敢置信地盯着她。
“咱们第一次见面，我印象最深的，是当你谈起温迪，忍不住失声痛哭。到现在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你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里渗出来，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人能哭得那么伤心。那时候我相信，你是真的很爱温迪，很爱很爱她。”
“今天叫你过来，并不是为了让你承认什么。这个案子，即便你不承认，我手里的证据，照片、你留在温迪宿舍的指纹和DNA、作案动机和时间等等，也够了。我只是想问问，你杀温迪的时候是什么感受？那些一生一世白头到老的诺言，究竟是不是真的？”
这番话听起来十分情真意切，别说彭彬，连门外旁听的许之铭和九组的人都被打动了，聚精会神地围在光屏前——当然，事先被告知过审讯思路的魏澜除外。
“你知道吗，窒息而死是特别痛苦的。比起一枪毙命的死亡，窒息死亡的过程非常漫长，要经历呼吸困难、意识模糊、昏厥，最后才是死亡。几乎所有的受害者都会拼命反抗、挣扎，而因此在尸体上留下关于凶手的线索，但温迪是个例外，她没有反抗。”
“她已经死了，临死前的最后几分钟，她究竟是怎么想的，没人知道，但我可以试着分析一下。有两种可能，一是她绝望透顶，生无可恋，不若就此死去，二是她爱之深切，哪怕你认为封口的最好方法就是杀死她，她也心甘情愿为你去死。你比我了解她，是哪一种，你应该最清楚。”
彭彬浑身颤抖，徒劳地想在身边抓住什么，却把茶杯碰翻在地上，摔得粉碎。仅剩的一点茶根在地上洇出一道扭曲的痕迹，他痛苦地望着，像望见温迪的血迹，越来越长，越来越长……
“温迪爱你，你是知道的，但你可能不知道她有多爱你。她愿意为你牺牲一切，包括她的生命。哪怕被你背叛，哪怕死在你的手上，哪怕临死前的最后一秒，她依然选择了保护你——没有写出你的名字，因为她不愿把你毁了。彭彬，她不会毁了你的，也不会出卖你，只要你说不，她就绝对不会公开那些照片，绝对不会的。你现在明白了吗，你杀错了，你，杀，错……”
彭彬突然捂着脸嚎啕大哭，指缝间漏出支离破碎的忏悔，“我错了……我……错了……”
他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得一干二净，从斜梯跌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令人恻然，然而关玮却冷眼旁观，无动于衷。
她从不相信忏悔，只相信警徽。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18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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