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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4、玉裂(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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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人,把暹罗进贡的那盒血燕给靖王包好。”
 燕窝一般产自南楚、西越等阳光充足,雨水丰沛的地区,但若论珍品,当属暹罗所供。暹罗白燕,已是金陵城中千金难求的佳品,这血燕,等闲亲贵,可是连摸都摸不着的,皇子当中,也就誉王和太子每年能弄到一两盒。可见,誉王这次铁了心要拉拢江左盟与萧景琰,一出手,便是大手笔。
 “景琰,我府中下人虽多,但真正能撑得住场面的,还真没有几个,你一会可否留下,帮我周旋周旋。”誉王试探着问。
 若说沙场斩将,那萧景琰定是大梁数一数二的好手;但若论迎来送往,曲意逢迎,怕是誉王府中随随便便的一个管家也比他强了许多。誉王此举,不过是想向前来拜年的诸人显示,庆国公的损失,他已经有了更大的筹码来弥补。这一举稳定人心的同时,也是向太子党示威:你拔了我一个庆国公,我便用靖王来填补;你折了我刑部吏部两个尚书,我也减掉礼部户部来回报你,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轻举妄动。
 看着誉王殷殷期待的神色,萧景琰心中不禁暗自冷笑,不过既然来都来了,那戏码,当然是要做足全套。
 “五哥这般抬举,景琰自当遵从。不过......”萧景琰仿佛不经意地看了竹惜一眼。
 “哦,竹惜姑娘若是不愿到前面抛头露面,那不去便是。”誉王十分体贴萧景琰的心思。
 “堂客们都在西边暖阁,或者,苏先生应该在东暖阁歇息,竹惜姑娘愿意去哪,自便便是。”
 离开了萧景琰和誉王的视线,竹惜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戏演得可着实累。明明那日秦般弱那一箭并没有起到任何实质性的作用,她和景琰还都要像个白痴一样,装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胸中当真是憋闷得紧。
 不过好在,誉王并没有非要拉着她一起去示威,只是苦了景琰,不知这虚情假意还要装多久。不过想归想,她还是拔脚就朝梅长苏所在的东边暖阁走去,谁知道誉王会不会中途反悔,硬要将她也拉到席上充场面呢。
 “哥哥。”
 “惜姐姐。”
 飞流见到竹惜,十分开心,恍若一个垂髫顽童一般,黏在她的身边,再也不肯离开。
 “你看,飞流看见你多开心。”
 梅长苏亦是带着和煦的笑意,将竹惜迎到了屋里。
 “哟,在誉王府,看来哥哥是真的已经不拿自己当外人了。”竹惜见梅长苏对于这屋子里的一切十分熟稔,不禁打趣道。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誉王肯这般下大手笔,我又何必推辞呢。”梅长苏靠在松软厚实的靠垫上,摆出了一个十分惬意的姿势。
 “哎,”梅长苏眯着眼睛,一副懒散而无赖的样子,“回头等那暹罗血燕送到你手里,你可别忘了给我送几个来,长这么大,我还真没正经试过这暹罗血燕的滋味。”
 “呸,”竹惜笑着啐道,“你一个大男人,吃什么血燕?亏你也好意思说得出口?”
 “我不吃,可以给飞流吃啊,是吧,飞流?你看,咱们飞流还是挺喜欢女儿家的东西的,要不,我们把他打扮成小姑娘吧?“
 飞流正在专心地玩着竹惜身上的流苏,忽然听梅长苏说要把他打扮成小姑娘,吓得赶紧撒开手,捂住了耳朵。
 “不要,不要。”
 竹惜有些愕然,在她心里,飞流是根本分不清男女的,怎会对梅长苏这一句玩笑话这般在意?哦,对了......竹惜恍然大悟,以前在廊州的时候,蔺晨好像就真的干过这种缺德的事。飞流不是怕被改变装扮,而是怕了蔺晨这个人。
 “飞流不怕啊,”竹惜赶紧轻声哄道,“蔺晨哥哥不在......”
 “啊......”不曾想到,飞流听了这个名字,便如听了魔咒一般,一个挺身,便急速消失在了誉王的花园里。
 “飞流!!”
 “别追了,你追不上他的。”梅长苏垂下眼帘,向火盆中加了一块炭。
 “可是......”
 “放心吧,飞流不会有事的。”梅长苏放下炭钳,抬起眼睛望着竹惜,收起了刚刚嬉笑的神色。
 “倒是你,真的让我不放心。”
 “我?”竹惜有些心虚,“我......我又怎么了......”
 梅长苏白了她一眼,目光滑到她的右臂上。
 “怎么,内力毁了,现在连剑术也不想好好学了吗?”
 “我......”
 梅长苏眼中闪过一丝严厉的光,“那日,你为什么不早点吹响警哨,卓青遥第一次撤了之后,你为什么不赶紧躲进‘妙音坊’,竟然还给了谢玉第二次杀你的机会?你当真以为,谢玉会顾念景睿,对你手下留情吗?”
 “哥哥......”竹惜坐直了身子,也是一脸的大义凛然。
 “景睿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置他的处境于不顾。若是我早些吹了警哨,那卓青遥的身份便暴露无疑,你让他又该如何自处?”
 梅长苏冷笑了一下,“那结果呢结果不还是一样?你险些丢了命,景睿呢,也猜出了卓青遥便是第一次想要暗杀你的黑衣人,又有什么分别呢?”
 “有没有分别我不管。”竹惜站起身,转而背对着梅长苏,声线凛冽,有几分断冰切雪的干脆。
 “我就是不能,将一个真心待我,护我的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玩弄真心?梅长苏心下凄然,这不正是自己正在做的事吗?萧景睿敬重他,照顾他,视他为兄长挚友,可是他呢,倒头来,为了自己的目的,却要活生生地戳破他纯净如玉的心。说到底,现在的他,又与誉王之流有什么分别。可是又能怎么办呐,走上了这条路,便是谁都无法回头了。
 “景睿......”梅长苏的生硬有些嘶哑,“是我对不住他,可是,我也不会改变我的计划。”
 “哥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刚刚的话说得有些急,猝不及防地便刺到了梅长苏的心,其实作为他唯一的亲人,竹惜又岂会不知他心里的挣扎。
 梅长苏摆了摆手,“哥哥不怪你。只是......苦了景睿......有些惋惜他......”
 “对了,哥哥。我来找你,就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我受伤之后,景琰就一直不让我离开他的视线,其实我早都好了。我真的放心不下景睿,我......想去看看他.....”
 “你想让我帮你遮掩?”梅长苏深不见底的清眸,闪着些微复杂的光。
 “是......我担心他还是想不开......”
 “好吧,你去吧,沿路上,盟里的人,都会暗中保护你的......”
 望着竹惜的背影,渐渐淹没在层层叠叠的深宅大院之中,梅长苏心中忽然涌上一股无尽的悲凉。终有一天,他是要离开竹惜的,而景琰,一旦坐上了那至尊之位,怕是也渐渐与小惜越走越远。不是怀疑他的真心,也不是质疑他的坚决,只是他的身份,已不容许他,对一个天性洒脱的女子,倾心相付。
 纣王爱了妲己,倾一国财富,只为美人玉不生尘;周幽王爱了褒姒,戏天下臣民,只为博红颜一笑。若他们并非主宰天下黎民的君王,此等深情,入诗如画,定是一番千古传诵的美谈,只可惜,他们的身份,注定了这一切,都是过,都是错。
 就在刚刚的一瞬间,梅长苏忽然起了一丝私心,他希望小惜能喜欢上景睿,那个温润如玉,重情重义的谦谦君子,若真如此,江湖阔远,逍遥自在,着实是一番神仙美眷的日子。只可惜......他自己的妹妹,他又怎么会不了解......
 景睿,景琰,小惜,蔺晨,还有......梅长苏的眉头一皱,还有那个十多年来,一直存在他魂梦深处的女子--霓凰......
 情无错,爱不得,实实是这世上,最撕心裂肺的无可奈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