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向暖》柳非乐

3、第三章

　　她第一次叫他‘小混蛋’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当时的他们谁也没想过这个称谓会延续十年之久，而之后同这个称谓一起延续的是他们的相互纠缠，但那时的他们依旧不知道这一天算是他们谁也没放在心上的开始。
　　那年盛夏，安城充斥着燥热的气息，她不敢出门，呆在家里无所事事，想着宁可两个人一起无聊，她便去找他玩。
　　他的房间没上锁，她打开门，“苏寒？”探进去看了看，看见电脑屏幕是亮的，人却没在。她又往右侧长廊看了看，见洗手间的门关上了，猜想他应该是在里面。
　　她走进他房里，漫无目的地看着，渐渐走近他的书桌。
　　她注意到一旁的垃圾桶里好多纸团，还有零散几个落在地上。因为她自己曾有夏天吹空调感冒的经历，便没放在心上，反而心想‘整天只知道和我斗嘴，活该夏天都感冒’。
　　她转而看着他的电脑，拉开椅子坐下，看见任务栏里几个网页缩略图，一个一个点开看了看，最后点开了一个电影页面。
　　他会看什么？她按下播放盯着看了一会儿，慌乱起身，脸颊泛红。她赶紧暂停，缩小网页，将椅子推回原位，去企图会恢复她不曾来过的样子，然后迅速往外走。
　　这小子什么都敢看啊...不过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没看到...她一边走一边自我催眠，直到看见他出现在门口，“你怎么在我房里？”
　　她和他对视一眼，心狠狠地跳漏一拍，急忙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大步往外走，“本来找你有点事，解决了...”她只知道多停留一秒，她便有多慌乱。她比他还心虚紧张。
　　：“这样...”这种蹩脚的敷衍怎么可能让他上当？
　　：“你原本找我什么事？”
　　：“啊...忘了，总之没事了！”只差一步，她便能从捂着红透了的脸颊他身旁走过，逃离尴尬的现场。
　　然而，“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感冒了？”他抓住了她的胳膊，目光却扫过自己的电脑，然后心里一句‘我艹，她看到了？’。
　　：“你抓我做什么！”她的心猛然一惊，语气激动，迅速想甩开他的手。
　　：“不做什么，关心你而已。”他改用合适的力度抓住她的胳膊，然后用另一只手将门关上，并上了小锁。
　　：“关门做什么！我要出去！”她始终没能甩开他的手，“放开！”
　　他倒也干脆地松开手，对她说，“我有话对你说。”
　　：“嗯，知道了，我先回房一趟。”她才不想和他在这里纠缠，敷衍着，便要出去。
　　他又抓住她的手，“姐？”
　　她只觉得自己的身心不由地一颤，青春期的男生可不轻易这样叫她了，都是一口一句‘安眠’，“咋了？”
　　：“嗯...我知道，你看到了...”
　　他的眼睛下垂，呈现出一种叫‘不好意思’的模样，而她细心地看见他的耳朵红了，她深感安慰，松一口气。
　　：“我什么都没看到，不知道...”她的言外之意当然是明哲保身，替他保守秘密。毕竟她比他还尴尬，只想赶紧脱离此刻的窘境。
　　她挣脱了他的手，她认为他理解了她的‘良苦用心’，这事儿就这么完了。她绕过他准备出去，结果他却挡在她前面。
　　她瞪了他一眼，忍了，从另一侧走，又被他挡住。
　　忍无可忍，“你挡什么挡？”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她也看着他，上了初中，他的身高猛增，现在比她还高一点了，意味着他就敢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不让，又不说话...你烦不烦？”她伸手拧着他的脸。
　　：“......”他斜着眼看了看她的手，转回来看她的脸，“姐，动口不动手...”
　　：“也可以动脚是不是？”她立刻踩住他的脚，他的眉毛瞬间往上翘，表情滑稽。
　　：“好了，你到底想做什么？”她颇有底气地问他。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默默地叹气，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我错了，松手。”
　　做人呢，就是要像这样，及时认错。她想，得饶人处且饶人，收回脚，却没立刻松手，“我松手，你让我出去，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却盯着她红透了的脸颊，我又不是傻子。
　　：“嗯...”他状似答应了。
　　她松手，看见被她拧住的那一块脸颊已经红了，有些不好意思。然而这样的情绪没持续几秒，她整个人就被他搂住了肩膀，强行拽着她往里走，她看见了那台电脑...
　　：“苏寒！放开我！”她一边挣扎，一边踹他。
　　他躲了躲，躲不过，干脆不躲，对她说，“不要做无谓的挣扎。”
　　：“你要做什么？”
　　：“一起看一部‘电影’。”他没能继续作面无表情的样子掩饰自己的恶意。
　　：“不要！”她立刻回答。
　　：“怎么？你看过了？”他意味深长地问她。
　　：“你烦不烦！”
　　：“别说废话。”他强行将她按坐在椅子上，并拉来另一张椅子坐在她身旁。
　　她冷静下来了，斜着眼看他，“小混蛋！”
　　他好笑，“我怎么就混蛋了？”
　　她伸手将他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他没来得及躲开，“照照镜子，你现在哪里不像一个混蛋？”
　　他不以为意地甩了甩头发，“嗯，反正看完片子你会对今天的事记忆犹新，在你心里我就是一个混蛋。”
　　：“......”她还在做垂死挣扎，“为什么我要看？”
　　：“好片子，共同分享。”他逗她。
　　：“闭嘴！”坏家伙，“难道你不相信我？”
　　：“信...”他立刻回答，“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和你分享一下...”
　　：“你当我傻啊？就知道胡扯...”她看见他伸手点开了对话框，然后是播放电影，“你好烦啊！”
　　他看见她闭上了眼睛，“你第一次看？”
　　：“你不是第一次看？”她睁开眼睛，睨着他。
　　他别过头，不回答她，然而答案很明显。
　　：“藏得很深啊！”她什么都不知道！
　　：“你又没问过。”他反驳。
　　我有病才会问你这种事！她腹诽，眼睛扫过那些纸团，忽然听他说，“别乱看！”
　　她又看他，发现他耳朵的潮红褪不下去了，想了想，勉强地说，“呃，据说生理反应很正常，只不过，少看这些东西为好...”
　　：“你知道正常的生理反应是什么？”他却问她。
　　：“我不想和你讨论这种事。”她脸一红，果断结束对话。
　　：“那就睁开眼睛好好看‘电影’。”
　　：“......”
　　：“姐...”
　　：“又怎么了？”
　　：“你刚刚看的是最激烈的一幕。”
　　：“你闭嘴！”她担心自己忍不住伸手掐死他。
　　：“既然最激烈的都看过了，还怕看不激烈的？”他慢悠悠地说着，“还是你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
　　：“看看看！但请你不要说话了好吗！”迟早会被他气死在这里。
　　：“ 态度放端正点，当作‘教育片’来看就没什么了...”他暗自佩服自己瞎说的能力。
　　她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盯着屏幕目不转睛，什么画面都没放过。直到一只手突然蒙住她的眼睛，“你又在做什么？”不仅要被气死，还要被吓死。
　　：“你还真敢什么都看？”他的语气不无郁闷。
　　：“最激烈的都看过了...”她开始慢悠悠地重复他刚刚说的话。
　　：“最污染眼睛的还没看过，别什么都看！”他却迅速回答。
　　：“你管得真多！”她没好气地拍掉他的手，“还不都是你？”一扫屏幕正是不适宜男生看的画面，她也伸手挡住他的眼睛，“这也污染你的眼睛，别看！”大约只有他们看一部‘教育片’看得这么喜感。
　　：“你没什么正常生理反应？”他却突然问她。
　　她蒙着他眼睛的手一抖，“别说话！”
　　：“既然正常，为什么不能说？”
　　：“我不想听，行不行？”
　　：“嗯，你是老姐，你最大。”
　　：“这话我爱听。”她收回手。
　　：“那你回答我的问题，姐。”
　　：“没有反应。”她不耐烦地对他说。
　　：“真的？”他不信。
　　她看着他，“你有什么反应...”才不相信我没有反应。话没说完，她就看见他的表情明显尴尬。
　　：“什么反应？”她觉得好玩，凑近了问他。
　　太近了，都能感受到她呼出的热气。他往后躲了躲，见她的笑容太过得意，两三秒后问，“真的想知道？”
　　：“不想。”她立刻回归原位。
　　她还真擅长撩拨一下就装平静。
　　：“苏寒，你没学吸烟喝酒吧？”她看见男主角正在抽烟，突发奇想地问他。
　　：“没...”
　　：“别以为没人管你就什么都敢尝试！”她扭头恶狠狠地对他说。
　　他却没大没小地伸手摸摸她的头，“什么没人管，你不是么？”什么都管。
　　：“我可不敢管你。”她拍掉他的手，嗤之以鼻，“多说几句就不耐烦的人...”
　　她还记仇呢，他想，“好好好，就你能管我，我不敢不耐烦，行不行？”
　　：“我才不管你！”这么傲娇的语气明显是他的话让她很受用。
　　他独自摇摇头，连老姐都要哄，不得不担忧他的以后。
　　安眠看着片子，看久了早没有之前被迫看时的抗拒与羞赧，此刻只觉得‘反反复复都是些暴露镜头，有点恶心’。侧头看他，他正盯着屏幕，好像没注意她。她索性也不再看片子了，只盯着他看，心里胡思乱想，直到他有所察觉扭头看她，“你看我做什么？”
　　：“突然...发现你变帅了！”
　　他默然，她尴尬地哂笑，“好吧好吧，是我太无聊了。”
　　：“你觉得无聊？”他略带惊讶地问她。
　　：“你不无聊？”她又扫了一眼屏幕，对他说，“这种画面还是少看为好。”
　　他没想到带她看这个，她还能义正言辞地教育他...这让他的隐忍成了让他有些羞耻的东西。女生和男生的反应这么不一样？
　　：“真的没有任何反应？”他不得不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怀疑地问她。
　　她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他的话又让她觉得莫名其妙，她说什么都不可信了？
　　：“你觉得我应该有什么反应？”她索性反问他。
　　：“正常反应。”他简洁地回答。
　　他的耳朵又红了，他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你说的‘正常反应’是什么...”她不明所以，转而问他，“那你有什么‘正常反应’？”
　　他别开眼，不免心虚。
　　：“害羞了？”她直接问他。
　　他瞪了她一眼，她不怕，反而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手心传来的温度让她得意地哈哈大笑，“害羞了！”
　　他恼羞成怒地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说，“我不信你没有任何反应！我只是不好说出来！”他比她知道得多了去，谁让她太纯情？
　　她不以为然地将他的头按向一旁，“谁管你信不信？”
　　他又扭回头来看她，“要不试试？”
　　：“试什么？”
　　：“接吻。”
　　她立刻面红耳赤，他又补充一句，“初吻还在？”
　　她又气又怒，“闭嘴！关你什么事！”
　　她推开他，起身要走，他抓住她的手，“走了就是心虚！”
　　她比之前更加紧张不安，“放手！”她用另一只手去拍他的手，他却死死地抓住她的手不放，并且仔细看着她的表情，大胆猜想，“你也想尝试一下...”
　　她的脸彻底熟透了，整个人手足无措，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难怪这么心虚！”
　　：“闭嘴闭嘴！”她赶紧反驳。
　　：“那你先坐下来...”他压抑住暗喜的心情，她逃不了了。
　　她走不掉了，坐下来，目光不知道看哪儿。
　　他伸手在她眼前晃晃，“这样的想法很正常...”她拍掉他的手，瞪他一眼。
　　：“不信你上百度看看，很多人的初吻不是给了初恋，而是自己的兄弟姐妹！”
　　她觉得惊讶，“真的？”她从来不知道这种事。
　　：“真的！”他还真没骗她。青春期的孩子好奇这些事儿，又不敢和别人尝试，就这样了...反正长大后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或许还会当笑话说出来，感叹当初的自己天真好笑。
　　：“所以...这真的没什么。”他看见她的神情有些犹豫，抓住机会游说她。
　　：“可是...”她吞吞吐吐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除非你对我...”
　　：“怎么可能！”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她恶声恶气地打断了，他一笑，“别激动，开玩笑的。”
　　：“谁会对你这家伙有想法！”她赶紧撇清。
　　对我有想法的人很多，不差你一个。他想，继续趁热打铁，“那么...我们试试。态度放端正点，这并没什么...”
　　她最终还是答应了，揣着一颗不安的心，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他的身体向前倾，向她靠近，她不自然地往后躲。
　　：“你躲什么？”他没好气地说，她不知道这样的姿势有多累。
　　：“没有！”她毫无底气地反驳。
　　他伸手扶住了她的后脑勺，身体继续前倾，“闭上眼睛。”她直勾勾地看着他，让他也紧张。
　　她不安地闭上了眼睛，什么都看不见，让她的等待更加煎熬。
　　几秒后，他的唇贴上来了，温热柔软，他的呼吸扫过她的脸颊带来一些痒意。她屏住呼吸，又好奇地睁开眼睛，几乎同时他也睁开了眼睛。两人静默地对视着，她眨了眨眼睛，突然推开他，‘噗’一声笑出来，“受不了了！”
　　他被她推得莫名其妙，她的笑也是莫名其妙，“笑什么？”
　　：“你的眼睛！斗鸡眼！哈哈哈...”
　　好好的氛围就这样被打破，还是这么一个让他尴尬的理由，他黑着脸看着她，不甘示弱，“你也是！”
　　那就更逗了。她越想，越笑得停不下来，最后捂着肚子，擦着眼睛。
　　：“还没笑够？”他看见她抬头看他一眼又继续笑。
　　她觉得之前的担忧都是多余的。就算和他尝试了，她也不会放在心上，说不定想起来还能惹自己发笑。
　　：“我走了...”她不看他，不是因为心虚，只是为他留下最后的面子。
　　：“不送。”他脸色难看地对她说。
　　她看了他一眼，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少看这种东西！好好学习吧！”伸手飞快地替他关上电脑，转身跑出房间。
　　他看着正在关机的电脑，无奈地苦笑，怎么会有这么一个让他哭笑不得的姐姐？以后谁娶了她有罪受了。
　　他用手指磨蹭着自己的唇皮，回想之前亲她的时候，她的眼睛就在几厘米外，他有点紧张，又有点占了便宜似的开心。总之他感觉还不错，最后被她的笑声毁了。
　　之后她把这件事当笑话一样惦记着，看见他忍笑不已，被他逼急了还故意喊他‘小混蛋’。他想，总有一天亲她的时候要让她笑不出来，一雪前耻。
　　而‘小混蛋’这个称谓就此延续，消失之日遥遥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