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愁春色近黄昏》熹柔

17、柔贵嫔（六）

　　柔贵嫔（六）
　　“娘娘万福。”
　　身前两个纤弱的身形低低地福下身去，声音里少女特有的娇媚。
　　“起来吧。”我看她们有些迟疑地抬起头来，不禁莞尔，原来是那天在花园放风筝的两个秀女。又想起前几日已经册封了几个秀女，便又问，“现下，还住北海吗？”
　　大概是没料到我语气中的关心，那名叫狸恋的女子吃惊地张了张嘴，还是雀儿，恭恭敬敬地回话：“回娘娘话，前儿个已经离开北海了。”
　　“哦。”离了北海，也就是册封了，我再打量她二人时，竟然看到了我与佳话的影子，或者是我与韵雪的影子，与淇蕴的影子，只是不论与谁，都仅仅是影像了，真实的，都不在了。
　　“娘娘。”
　　听得她唤我，我才回过神来，询问地看向狸恋。
　　“那日。。。”
　　我一笑，抬手打断她的话，“我不是大度的人，不过这点沙子，眼睛里还是容得下的。你也无需伤神了。”
　　她又是吃惊的一愣，方展了笑容，低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还怕，还怕娘娘记着呢。”
　　我被她娇憨的神情触动，索性牵住她们俩的手，笑道：“往后都是姐妹了，我就倚老卖老，向你们讨一声‘姐姐’吧。”
　　“柔姐姐。”
　　这儿正打趣着，就见皇上跟前的沁兰姑姑远远地走来。
　　“柔主子吉祥。”
　　“姑姑快免礼。”我伸手扶她，“姑姑是特地找我来的吗？”
　　“皇上令奴才来传柔主子去赛马场呢。主子跟我走吧。”说罢她就来拉我。
　　我忙拖住她：“姑姑别忙，皇上好端端地怎么要我去赛马场呢？”
　　见我有些紧张，她才笑道：“柔主子多虑了，原是皇上骑马高兴了，找主子去选马呢。”
　　“选马？”我心里觉得稀奇，转头看了看不知所措的狸恋和雀儿。
　　沁兰姑姑先上前一步，冲她们身后的宫女一挥手：“你们还不快扶琏贵人、悫常在回宫？”
　　说罢又转向我：“柔主子，走吧，别叫皇上等急了。”

　　匆匆回宫换了骑装，便一路跟着沁兰往马场走去。
　　“皇上，这马好是好，却不听话，活该一顿打死，我这就找板子去。”
　　刚走近，便听到里头传来女子的娇嗔，声音听着陌生，我有些疑惑，就回头看了看沁兰。
　　“是瑜贵主儿，和万岁爷一同在呢。”沁兰看到我疑惑的眼神，立马低声解释。
　　瑜贵妃。我“哦”了一声，整了整呼吸，跨进苑内。
　　“哎呦。”迎面一个人影直直地撞来，我一不留神，便也这样撞了上去。
　　“柔主子当心。”身后的沁兰忙一把搀住我。
　　我拍了拍胸口，打量那女子，面容姣好，宛若水莲，眉目皆可入画。与我相像的白色骑装，银丝滚边，想必就是新入宫的瑜贵妃了。我正琢磨着如何开口，她已经一骨碌爬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道：“你这姑娘，走路好不当心。”
　　“贵主儿。”沁兰轻咳了一声，语气中隐隐有警告的意味。
　　瑜贵妃吐了吐舌头，低头不作声了。我心里想笑，沁兰姑姑跟在皇上身边多年，身份极高，看来这宫里惧怕她的嫔妃，也不止我一个呀。这样想着，对眼前这位别人口中以色侍主、平步青云的贵妃倒有了几分喜欢。
　　“哈哈，会品马的来了。”一声朗笑，皇上走出来，“柔儿可来了，蒙古上贡了几匹好马，朕思量着，你一定喜欢。”
　　我忙福了福身，皇上惦记着我的喜好，毕竟让我有些欢喜，“多谢皇上。”
　　“快起来。朕还等着你品马呢。”
　　起身时，一道目光过来，我看去，不觉一怔。哪里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遇到他。
　　“你。”
　　“微臣请柔贵嫔金安。”我怔忡，他却镇定，稳稳地打千，嘴角唇齿间，依旧地从容。
　　“难得，这马不仅四肢壮健，适于行路，更难得是毛色纯正，是品种纯良的蒙古驹。”我草草地看了看几匹被侍卫牵着的马，“皇上，臣妾试试。”
　　皇上点了点头，拉着瑜贵妃到一旁坐下。
　　我挑了匹通身墨色的，翻身上马，一抖缰绳，那马长嘶一声，便沿着马场溜起圈来。
　　“微臣陪娘娘。”他也牵过一匹马，在我略后一点的侧方跑起来。
　　待到跑到离皇上她们远一些的地方，我忍不住回头问他：“你怎会在这儿？”
　　他微笑，马步不停，“我以为你会高兴看到我，现下看来，仿佛不是。”
　　“我。”
　　我被他说的无话可答，正欲解释，他又一打马尾，加紧了速度跑回去。无奈，也只好不紧不慢地跟上去。
　　“皇上。”我把缰绳交给一旁的护卫，走过去。
　　“你骑的那一匹也是朕看着觉得好的，便赐于你吧。”皇上心情大好，伸手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这一个动作多么平常，我却吓得浑身僵硬，回头看青阳，依旧是神色自然，不免愤愤然起来，似乎在他面前，失态的那一个，永远是我。
　　“画好了。”瑜贵妃不晓得从哪里弄来了文房四宝，在一边设了案作画。“你们瞧，像不像。”
　　我望去，竟是方才我与青阳并肩的画像，两骑两人，斜阳正好。
　　“胡闹。”皇上轻声呵斥，眼里却看不到一丝责怪，“怎可以画这样的画像，传出去，朕威严何在。”说罢将画拿过来，递于沁兰。
　　“真扫兴，我难得有作画的兴致呢。”瑜贵妃皱了皱鼻子，佯装生气，跑过来挽住我的胳膊，“我们走吧，别扰了皇上的兴致。”
　　我手足无措地看着他们两个。
　　还是皇上，挥了下手，笑道：“你这丫头，自己想开溜，还赖朕，真服了你了。罢了，你们一同去吧。”

　　“可惜，太可惜。”一路出来，她还在那儿嘀嘀咕咕的。
　　我不免问她：“可惜什么？”
　　“那画儿啊。”她停下脚步，转过身子面对着我，“你说，我画得好不好？”
　　“额，好。”
　　“好就对了，不是我吹牛，我的画技，宫里的画师都不一定比得上呢。”
　　我哑然失笑，不知该说她诚实还是不谦虚。
　　“那么好的一幅画，皇上拿去，一定是烧了的，可惜，太可惜了。”她又低头自顾自说起来。
　　“画得再好啊，也不能画嫔妃和臣工的合像啊。传了出去，我可就惨了呢。”我有点好笑地向她解释，打心里对她是没有防备的，有清澈眼神的女子，是不会撒谎的。
　　“咦？”她一愣，又突然恍然大悟地一拍脑门儿，“瞧我这脑子，从小画他画惯了，忘记了现在身份不同了。”说罢自嘲地笑起来。
　　我听得一字不落，也顾不得什么，装了不经心的样子问她：“侍郎大人他。。。”
　　“他是我阿玛的门生，小时候一直住在我家的呢。”她不觉有什么，大大咧咧地说出来。
　　“芊羽！”我还欲问什么，一声断喝传来。
　　“姐姐。”她回头看见来人，吓得就往我身后躲。
　　我忙行礼，“皇贵妃吉祥。”
　　“免礼吧。”她对我堆了堆笑容，转而又严肃地看向瑜贵妃，“我都差人找你好几回了，走吧，跟我回去。”
　　“是。”瑜贵妃想是很怕这位姐姐的，乖乖地垂手跟在她身后离去。

　　“你现在可明白了？”
　　我正看着皇贵妃几人远去，冷不防身后有人说话
　　“亦林？明白什么？”
　　他瞥了我一眼，“蠢，还真是蠢。”
　　我气结，正打算是将他就地掀翻，还是破口大骂。他已经叹息着走开了，临走还不忘甩回来一句，“到时，可别怨我今日没提醒你。”
　　“喂。。。”我喊了半句，想想还是作罢。今儿个这半天又是撞贵妃，又是骑马，又是青阳，又是亦林的。实在也累了，罢了，都不想了吧。
　　我揉了揉太阳穴，起步往永和宫走去。

　　“主子回来了。”雪琪站在宫门外等我，见我来了，便跑上来，把怀中的斗篷给我披上。
　　“怎么在这儿等我呢？”
　　她笑了笑，“看主子许久不回，有些担心呢。”
　　我顿下脚步，看着她，“你这话不是真话，说吧，究竟是什么事？”
　　“雪琪当真是瞒不过主子，”她干笑了下，才正色道，“主子听了也别伤心，方才蕴贵嫔来了趟，哭爹骂娘的，闹了好一会儿才走呢。”
　　我眉毛一挑，“哦？都骂什么了？”
　　“那话不入耳，奴才已经忘记了，主子也莫听了吧。”
　　我扶着她的手走进去，“她来这儿的事可有旁人知道？”
　　“想是没有，蕴主子只带了允儿一个人，后来奴才也有支开旁人。”雪琪顿了顿，略带些犹豫地说，“恕奴才直言，奴才瞧着，蕴主子倒不像是爱来这一趟的，允儿瞧着积极，怕是唆使的吧。”
　　“嗯，淇蕴确实不是闹事儿的人。这件事千万要保密。”
　　“不能保密。”身后传来姐姐的声音。
　　“姐？”
　　她搭着坎儿的手腕，缓步跨进来，“这么好的机会，你舍得放弃？”
　　我一笑，不语，过去扶她进门坐下，又示意雪琪把门关上。
　　“你去告诉蕴贵嫔，她在我这儿干的好事，我不与她计较，也请她好自为之。这件事儿，不会从我这儿漏出去一个字，不过她自己的嘴巴，也请她管紧了。”
　　“是，奴才这就去。”雪琪一应声，便要往外走。
　　“你等等。”我喊住她，想了想，又道，“今天之内，你再去一趟坤宁宫，把今儿个蕴贵嫔来闹事的一场不动声色地转告给苏颜姑姑。”
　　“转告苏颜姑姑？”
　　“苏颜姑姑是聪明人，她会明白的，记住，千万不可被第三个人听见。”
　　“是，奴才明白了。”
　　看着雪琪出门，我才吁了口气，转眼看姐姐，她正含笑看着我，眼里有什么，默许，赞同？
　　我低了头不作声。淇蕴，我并非要害你，只是为了自己。我并非要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