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措》枕梦半夏

27、大婚

　　太子续弦，却依旧非常热闹。苏姑娘的嫁妆丰厚，一百八十台一样一样从街上抬了过去，看得人都是满眼欣羡。如此奢华，人群里头自然有的是人议论。

　　“你们可都不知道，听说呀，这个苏家小姐是宫里头贤妃娘娘的内侄女，那自然是家底丰厚了。”一个显摆着自己的消息灵通。

　　“这算什么，贤妃娘娘还能把内务府赏给苏家？你们不晓得，这位苏大人曾经做过越州司马，如今虽说成了京官，可是当年做司马的时候想来捞了不少好处。越州可是富裕的地方啊。”另一位显然觉得之前那位说的不太对，也开始讲起自己的消息来。

　　“越州司马，那可是个肥差。”人们争相点头。

　　只见一辆朱色厌翟车被六匹骏马牵引而来，车厢垂着红丝络网、红罗画络带、夹幔锦帷，车身描画着凤凰又刻着文字。道路上本就铺着红毯，车前又有人专门负责撒花瓣，一阵香风吹来，到让看得人仿若置身于仙境中了。

　　东宫自然热闹非凡。太子大婚，他的弟弟们自然带头哄闹敬酒。北安王看着笑容满面的太子，一时有些出神。

　　“四弟可是羡慕？”西平王赵钧笑的有些意味深长，“咱们这位嫂子，那嫁妆，啧啧，别的不说，就是田产房产也是让人咋舌啊。”

　　这么高调？北安王不由得侧目，看了看身边的三哥，他们兄弟这么些年，彼此的心思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他这个三哥，素来风流倜傥，但是处理正事向来毫不含糊。而三哥娶得，也是宦门之后，正议大夫家的千金。正议大夫倒不是什么要职，也赚不了多少钱，但是西平王妃的哥哥很是会经商，因此这位王妃娘家也是有钱人啊。

　　可是这位新太子妃如此丰厚的嫁妆，到底太过惹眼了。

　　“四弟可有想过，为何咱们的太子殿下忽然就要续弦了呢？而且还是娶二哥的表妹？这里面只怕大有文章呢。”西平王看太子到了他们这一桌，忙起身，另一只手里还拿着酒壶，“大哥今儿好日子，弟弟可得舍命陪君子了。”一边叫人换大杯子，“跟大哥喝，这小杯子太不够意思了。交情越深嘛，自然喝的越多。”

　　一时有宫女捧了大杯子来，西平王先给太子斟了一杯酒，也给自己满上：“大哥，干了。”
　　北安王见状，也少不得要去敬酒了。太子也不多说，通通都干了。

　　这厢酒宴依旧乱糟糟，北安王趁人不注意，先离开。离了东宫，直接回到自己的府邸，一边先回房换了家常的衣服，一边让丫头去看看婉姑娘可歇息了。

　　一会儿丫头来回话：“姑娘这会子跟着王妃娘娘在暖阁里头说话呢。”

　　点了点头，北安王抬脚往暖阁走去。

　　去了，果然见清婉和北安王妃正说话。屋子里头按着火盆，倒是暖和。俩人坐着，也穿着家常的衣服。清婉想来还是在为她亡故的家人守孝，因而还是穿的素净。也没有什么配饰，只头上斜斜的插着一支珠钗，样式也是极其简单。单单钗头一颗珍珠，最是朴素不过了。她此刻半低着头，竟是如此温婉。

　　“哟，王爷来了。”北安王妃见北安王来了，也不起身相迎，只是一边叫丫头们端碗醒酒汤来。

　　听见王妃的声音，清婉已经站了起来。

　　“你坐着就是了。”王妃拉着清婉坐下，“今儿想来咱们太子殿下的婚礼，很是令人大开眼界的吧。方才我就听府里跟着出门子的小厮们说，这位新太子妃的嫁妆可是比当年的太子妃还要丰盛，甚至盖过了三嫂的。”

　　清婉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是也知道，北安王妃口中的三嫂就是西平王妃。

　　“听闻西平王妃的哥哥们都是经商的好手，因而西平王妃家里有钱的很呢。”清婉想着也就接了一句。

　　“这话不假。这位新太子妃，还是不够聪明啊。”北安王赵铭也不愿意多提，一边拿眼瞧了瞧清婉，看样子倒不觉得悲伤，难不成跟太子的事儿，就这样放下了？

　　北安王妃看了看北安王，想来他有话想跟清婉说，于是就起身：“今儿我也乏得很，就先回去歇着了。”她今儿也是称病，没有去观礼。

　　北安王妃一走，清婉多少又觉得有些不自在了。

　　“你，可还好？”赵铭迟疑着开口。

　　清婉一愣。是了，想来王爷也是知道自己跟太子的很多事情的，大约怕自己伤心？不由得看了一眼赵铭，果然一脸关切。

　　“好。王爷不必如此，民女这人大约也没有啥别的优点，但只有一点，就是放得开。很多事情，最初也都是紧紧想要抓住，后来会发现，越想抓住，也是抓不住，不如索性放开。”清婉说的也是实话，她已经经历过抄家之祸，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加让她伤心呢，大概不会再有了。

　　北安王本来想过的安慰的话语，被清婉这么一说，似乎也都没有再说的必要了。

　　“王爷既然在，那么，是不是可以回答民女那日的问题了？”她曾经问他，到底喜欢她什么。
　　北安王听她如此说，也想起来这个问题了。只是心底有些不舒服，她对自己的记忆实在少得可怜，可是自己记得的东西却要多得多。

　　第一次也是冬天，跟着母妃去舅母家。来了好些夫人诰命的，他也不都是认识。但是自然也有很多小孩子。她穿了云锦袍子，罩着大红色的披风，拿着树枝在雪地上写字。不知谁家的小男孩子恶趣味，她写一个，男孩子就用脚去擦掉一个。她生了气，拿着树枝瞪了一眼男孩子，男孩子不以为意，还嘲笑她：“装什么才女。”她想来是气急了，拿了树枝就朝男孩子打过去，却被来了的薛夫人看到了，责骂了几句。被冤枉了，也不哭，只是脸红红的，眼睛也是红红的，气鼓鼓。

　　第二次是还是冬日里，他只在薛家的院子里看见了她一眼，貂茸斗篷连头带脚裹住，轻盈的、毛茸茸的一团紫色。连脸也是没有看到的。但是薛家只有一个姑娘。

　　后来在玉蟾秋救了她之后，其实还见过一次。不，不叫见过，只能叫做听过。也是做客，都是些少年们。只是内堂自然有女客。偶然听见笑声，蜻蜓点水般一闪而逝，春冰与玉石、琉璃与寒露、月光与流云相撞击的叮叮冬冬声落在自己的耳朵里头，竟是如此难以形容。他知道，她也在里头。

　　所以，其实喜欢什么呢？实在是难以形容。于是就把三次见面的事儿，都说了。想了想，又补充：“若要真的说喜欢你什么，还真的不好说。不过就此刻，咱们在这屋子里头，只觉得满屋子都是你。”

　　在听见那些往事的时候，清婉其实没有太多的印象。但是听到这一句，清婉不由得有些动容。可是她想起曾经，是谁也说过如此让自己动心的话？

　　是了，那位曾说“若无清婉，生无所求”的人，今日大婚，而且还利用了自己无数次。所以，再好听的情话不过都是花言巧语，一切都是骗局。

　　于是认真地看着北安王，笑的有些苦涩：“若是当初的我，听见了王爷如此的话语，大概是会被感动的流下眼泪。只是今时今日的我，竟不知道你们的话，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赵铭明白，是因为太子的事情，给予清婉很大的打击，她从不谙世事成长到了今天的样子，也是被逼的。

　　“我不会强求你现在就信任我，因为我相信，日久见人心。我真心真意的付出，相信你都会感受得到，那么自然日久天长，你自会慢慢相信我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赵铭说的并不是誓言，只是在清婉听来，就好像誓言一般。

　　“或许王爷太过沉迷于王爷心底的那个民女了，说不定民女真的没有王爷想的那样好呢？”清婉叹了口气。现在的她，跟当初无忧无虑的她，早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

　　“我别的本事没有，但是看人的本事还是一流的。你能弹得如此的琴，又能画那些画，可见心底良善。”北安王想起第一次在南阳王府听到的琴声，又想起在父皇处看到她画的画，眼前不知为何，出现的还是当初那个小小的、在雪地上用树枝写字的女孩子。

　　“我跟你三哥，素来交好。所以关于你的事儿，我其实知道的，比你想象的要多。”北安王见清婉仍旧有些怀疑。

　　清婉还要再开口，见北安王的侍卫韩平匆匆进来，看了一眼清婉，没有回话。

　　“说吧，婉姑娘也不是外人。”北安王吩咐道。

　　“大理寺卿朱明旭大人，畏罪自杀了。另外收到消息，在安北边境的副帅已经在两日前潜逃了，胡将军已经叫人送了加急快报回京师，送信的人大约明日也就到了。”韩平垂首回话。
　　太子如此狠？北安王和清婉不由得都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