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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世俗枷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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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四年1月18日,日本向袁世凯递交丧国辱权的“二十一条”。
同年3月24日,上海四万人在张园召开反对“二十一条”大会,并发起抵制日货的运动。
张园事件的第二日,李绍衡于报中见到了这个消息,而后长叹一声。
不论从质量还是价格来说日本丝都远优于中国丝,他是个商人,无法置于眼前的利益不顾。
最多、最多也是在自家的丝绸里面掺上一些中国丝了,李绍衡皱着眉头想,工人的工资若是再裁只怕要引起罢工了。
要不要做做投机呢?李绍衡满腹心事时,正巧李舜铭前来同他请安。
李绍衡见到他便随口问到:“今儿要做什么?”
“约了冯文去听戏。”李舜铭说。
李绍衡难得地皱了眉:“听什么戏?”
李舜铭笑了笑:“听那当权者演一场掩耳盗铃的戏。”
李绍衡倒是听出了弦外之音,略略叹气:“你莫掺和进去,这哪能是你们左右的了的。”
李舜铭张了张口,而后一顿,终究是没有再反驳:“是。”
“都说国的事了,家事却还没说。”李绍衡说着:“我还想享天伦之乐呢,你可有心仪的女子了?”
李舜铭愣了片刻,有些诧异:“怎地问到这个了?”
李绍衡面色平淡:“我便是在你这个年纪,遇到了你娘。”
李舜铭忽而不知该如何作答,这是他爹第一次在自家面前提及母亲。
“自古重农抑商,那时的商人地位过于低贱,你娘出身与世家大族,我与她,门不当户不对。”李绍衡又是叹:“可终究,还是有了你。”
一步错,步步错。
李舜铭沉默了片刻开口问:“若是、若是我喜欢的也是您绝对不会接受的人呢?”
李绍衡说:“若是你喜欢,我便不会不接受。”
他说得这般笃定,李舜铭却不敢赌。
这是一场必输的局。
“那若是我不想娶妻生子呢?”李舜铭又问。
李绍衡侧目而视,说:“那是因为你还没遇见足够喜欢的人罢!难道你能一个人孤老终生?”
“不能。”李舜铭老老实实地回答,他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一个问题。
他是否能违背自己的初心而屈服于现实……
接近4月,北平已经逐渐回暖,冯文极难得地穿了西装与白衬,金色的铜扣格外精致。
他见了李舜铭,第一句话便是:“我的婚约定在了明年年初。”
“给我发婚帖就好,”李舜铭摆了摆手:“其他的别和我说,结婚我没经验。”
冯文笑了笑,与李舜铭并肩走在大街上。
“今儿怎地突然想请我们听戏了?”冯文问。
“一直想介绍给人给你们认识来着,何笙最近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今儿约不到他。”李舜铭说着,随手拦了两辆黄包车,问了价钱便坐了上去。
冯文倒是来了兴致,一路上都在思索着,舜铭会介绍个怎样的人。
黄包车一路轱辘前行,最终是在成音戏楼前停了下来,冯文下了车,抬眼便见到了戏楼前的那块公示板,上面用墨描着几个名字,冯文在其中的一个名字上停住了视线。
“棠前燕,堂前燕……”
“随我来吧,”李舜铭向冯文示意:“我有票。”
冯文点点头,问道:“你买了哪场戏票?”
“棠老板的<锁麟囊>。”李舜铭答道。
冯文不由得侧目而视,他心中涌起了一个奇怪的感觉,但是又不能清晰捕捉不到,他依稀想起了上次会面时,李舜铭提到过一个戏子,却又无法将二者联系起来。
似乎是漏了一个环节,串起因果的一个重要的环节。
冯文满腹疑问,随李舜铭入了座。
李舜铭这次买了的是台侧的位置,毕竟如今棠前燕已经小有名气,票已不向曾经那般好买了。
这个位置,冯文抬眸正好能看见戏台上的楹联。
别馆接莲池谱来杨柳双声古乐府翻新乐府
故乡忆梅事 听到鹧鸪一曲燕王台作越王台
冯文不由得感慨一声新朝换旧朝,几度春秋逝中,无论时代多动荡,仍有人唱“烟笼寒水月笼沙”,仍有人捧场叫好。
等了许久,这戏终于是开始了。
棠前燕唱的是锁灵囊中春秋亭的这段,演的是旦角薛湘灵。
春秋亭这段,薛湘灵是出嫁之日,棠前燕着了绣着花卉禽鸟的大红霞帔嫁衣,红妆愈发地衬着面容魅惑众生,大红的喜庆立即将台上台下的气氛烘托了起来,众人眼前一亮,不待唱,便得了一片迎帘好儿。
胡琴悠悠,棠前燕开口唱了西皮二六:
春秋亭外风雨暴,何处悲声破寂寥。
隔帘只见一花轿,想必是新婚渡鹊桥。
吉日良辰当欢笑,为何鲛珠化泪抛。
……
棠前燕的唱腔忽而如浮云柳絮,迂回飘荡,忽而如九天银河,天高阔远,冯文听的心旷神怡,沉醉其中,不住叫好。
一段戏毕了,冯文回神,侧目去看李舜铭。
李舜铭面上带着极淡的笑容,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人,眸中仿佛有星河闪耀。
他也曾梦到过他,一袭红妆,黑发散落在肩,喜烛曳曳,笑着应了许诺。
“冯文,”李舜铭用极轻的声音说:“我喜欢他。”
冯文在这一刻犹如巨雷临身,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他忽然明白了那没有扣上的一环节是什么。
李舜铭喜欢的竟是棠老板吗?
“舜铭,他是男子!”冯文紧紧地扶住李舜铭的肩膀说。
李舜铭面上无太多表情变化,只是反问道:“你觉得我不知道吗?”
冯文见舜铭神色如此,便是知道他已经铁了心,目光便不由得复杂起来,也不知要如何劝。
冯文再看向台上的人时,已经有了偏见。
这个棠老板,难道用了什么手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