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漓月下沙》舞夜落婳

51、入心

　　扬州城的热闹因着盐商庆典，愈发繁华，且不说自四面八方而来的船只奢华至极，单是这几日街上人们的穿着已叫人震撼不已，天下排的上名号的锦缎丝绸，可都见识全了。而扬州不愧是天下男人梦想的美人窝，青楼艺馆随便抓一个出来，都是水嫩欲滴，娇艳动人。
　　我踱步走在江边连绵几里的花船边，江水中间一个搭起的竹台，薄纱轻掩，在这傍晚的水雾掩映下，仿佛凭空而出，如同仙界。所有的花船四周围着，竹台之上，五名女子随着附台之上的琴师翩翩而舞。思虑了一瞬，交了请帖，踱步走上竹板路，脚下的江水自竹板之下流淌而过，众船之上皆是莺莺燕燕，数不清的美人举着夜光杯作陪。
　　“你可是在找王爷？”秋意跟在我身侧嬉笑道。
　　“我找他作何，不过四处瞧瞧。”我收回目光，径直往女眷的船队走去。
　　“王爷在主船。”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竹台正方一艘三层的雕花木船，明灯高挂，舷窗大开，纱帘撩起，里头的人也看的清楚，一眼望去恰恰看到他居东而坐，仰头笑着任由一名美人将酒倒进他的口中，那女人只着一件鹅黄抹胸长裙，裸露的肩膀锁骨分明，嫩白的手臂环着他的脖子。整个船内，好生香艳。从前也不少看他和徐瑟这般样子，今日瞧去，竟不知为何满腹厌恶。
　　怏怏的踏进女眷高船，却是清雅许多，每一层的舷窗边上三三两两的坐着几名女孩，甲板之上夫人们彼此聊天。我找了个隐蔽的角落，扶着船杆看着竹台之上谈着古琴的姑娘，恍然觉得，是不是当年聆儿就是在此处得了天下第一的名号。
　　“这不是王爷身边的秋意姐姐吗，怎么今日没有在王爷身旁？”一声清甜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回头一望，迎面而来的却是太守千金与一众姑娘。
　　秋意抱拳行了一礼“王爷吩咐今日护卫我家姑娘。”秋意一向与我贫嘴，今日一句我家姑娘却叫我格外感动，她如此便是为了在外人跟前维护着我。
　　众人听毕朝我看来，“这便是那日随同王爷一同赴宴的姑娘吧，那日戴着面纱没瞧得真切，今日一看竟是美艳无双啊。”
　　“姑娘怎么没有陪着王爷？”于薇笑盈盈的看着我。
　　我微微一笑，“于小姐说笑了，男人们谈事，女眷哪有时刻跟着的道理，若真去了，岂不叫人笑话王爷。”
　　她的神情不大好看，我也懒得理她，往她身后一望，却正瞧见鸿胪寺卿家的张三小姐狡黠的看着我，一副原来是你的表情，我冲她笑了笑，两人心照不宣的再未说话。
　　于薇接着笑道“既是王府的姑娘，自然也是咱们的朋友，姐姐与咱们一道去玩吧。”她神情转换之快，连我都几乎以为她适才的皱眉是我看花了眼。
　　“于姐姐，前日咱们与王爷见面，他不是对你说这位姑娘回京了吗”？一旁一个姑娘狐疑的问道。
　　“王爷说忙完这阵子送姑娘回京。”秋意急忙补充道，好似生怕我误会什么似的。
　　我心中轻笑，敢情来了个挑拨离间的呢。
　　“想来王爷是怕于姐姐误会呢，毕竟—”身旁的绿意女孩笑着，欲言又止。
　　“阿蜜莫乱说。”于薇一脸通红嗔怒道。
　　我当真懒得与她们周旋，太累。
　　我们这只船在竹台东侧，邻近主船，我看着灯红酒绿的船只，听着柔柔软玉，忽然便没了半点兴致。
　　“小姐，小姐，可找到你了，曹府的大公子来了，想见小姐。”一个丫头急忙跑来说道。
　　“不过一个文弱书生，也想博得姐姐芳心，可真是痴心妄想。”周遭众人符合着。
　　于薇表情得意，嘴上却说着，“表哥自小照顾我，又是个有才学的，总会有适合他的心上人。也是许久未见了，咱们去见见表哥。”
　　“扬州城倾慕姐姐的好男儿不在少数，表少爷实在该看清自己的身份才是，何况，姐姐配皇家那也是有余的。”众人捧着于薇转身离开，总算给我留下了些许清净。
　　“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公子。”片刻的安静后，一声女声自身后传来，刻意压重的公子二字和她笑着的眉眼带着狡黠的玩味。
　　“咱们倒是颇有缘分。”我笑看着她，眼前的姑娘坦率简单，叫人怎么也讨厌不起来。
　　“我是鸿胪寺卿家的三小姐，张雯。你呢？”她仍旧是清雅的声音，温和。
　　“莫漓。”我笑看着她，莫漓这个名字，如今在京中只怕没几个人不知道吧。果然她的眼睛瞪大，走近了两步，“你是月牙楼的楼主，梅记的老板，那女学馆也是你开的？”
　　我点了点头，仍旧凭栏而立。
　　“难怪了，敦煌王瞧都不瞧我那表姐一眼。”她一副了然的样子说道。倒是惹得我笑了出来，“莫非小姐觉得我比太守千金还要好？”
　　“我若是男人，定会娶你。我那表姐，太过骄纵。”她认真的点头。
　　“你这丫头，嘴巴倒是格外甜。”我倒当真被她的甜言蜜语给逗得开心了许多，看着她学着我的样子踏上船边的木板，手扶着栏杆。
　　漫天星辰忽然被薄薄的云层挡住，月光隐入云后，河面顿时暗了许多。她忽然重重叹了口气。
　　“我当真羡慕你，虽说没有世家身份，可做着自己想做的事，哪里像我，什么都身不由己。当真不如就这么跳下去，随水飘走多好。”
　　我心中一凛，想起生不如死的那几个月，我常常看着水边，就如她这般想着，还好，那时候有偃鸣沙一直陪着我，如今想来，若是没有他，如今的我只怕早已化作孤魂野鬼了。
　　“人生之事，总是如此，哪能事事如愿呢。不过活着总是有希望的。”我这般说道。
　　“是啊，只是想来后半生要面对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便怎么都敞不开心结。”她低语道。
　　果然又是为情所困呢，我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劝说她，只依着自己的经验开口道，“有些事憋在心里头也不好受，你若信得过便说给我听吧，我自会替你守秘，说出来许会好受些。”
　　这轻歌曼舞下，琴音绕耳，娓娓听着她的故事。
　　一年前的七夕乞巧，她在街头闲逛，却被一家酒楼出的对子吸引了去，七十七幅对子，对出之后则赏金丰厚，另有一本孤本诗集相赠，于是，恰巧碰到了一个同样对诗集有兴趣的公子，两人默契配合，一路过关斩将，终于拿下了奖品。男未婚女未嫁，一时都被彼此吸引，偷偷相约见面几次。然而好景不长，终究被家人阻拦，张家在京中地位不可小觑，嫡出的小姐哪里又能随便嫁人，于是便是一出棒打鸳鸯。趁着于薇议亲，索性送到扬州来了。
　　“姑姑得了父亲的消息，正预备给我在江南说一个门当户对的亲事。”她黯然说道。
　　还不待我答话，一旁走来一个嬷嬷急急上前，“小姐可叫老奴好找，快下来，好生危险。”说完不快的看了我一眼。
　　“嬷嬷放心，我不会寻死。”她冷冷说道。
　　“快别说这不吉利的话，你姑姑寻你好一会了，这会子江南的世家都到了，小姐得过去见见几个叔伯。”
　　张雯转头朝我苦笑，“我过去了，你说得对，活着总是有希望的。”
　　我点了点头，她本要走了，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凑到我耳边，“我那表姐只怕想用点法子好让敦煌王非她不娶。你当心些。”
　　我心中一颤，瞬间清醒了许多，再看去，于夫人已带着一众女眷，正往正船行去。
　　“你不去看看，等下别人把王爷抢去了你后悔可来不及了。”秋意顺着我的目光看去而后开口道。
　　我略一思索，转身便随着那群浩浩荡荡的女眷队伍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