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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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C班毕业的时候，徐欣请他们一班子人吃了散伙饭。
被这群小伙子堵着请客的那天她正在收拾班上的公共书架，烫卷了的长发披散在背后，身上穿的是和夏天的空气一样清透的薄衫，突然有人大方地拍她肩膀的时候，她的手还停留在半空正准备把一本书放进去，回头便看到一班子人都笑嘻嘻地站着。带头的班长跟她说清原委，她笑了笑说好啊，不如就今天吧，刚好大家都在，门口新开的俏江南就不错，我请客，喝酒随意。
这是徐欣带的第一届毕业生，外院研究生毕业后她直接来外国语学校教书，开始进来时带初中，因为业绩不错直接提到了高中部，这一班里面不乏有像班长这样的人从初中到高中都恰巧和她一个班，已经跟了她六年了。中学是人成长最快的时候了，看着这些什么都不懂的小孩长大成以为什么都懂其实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半大人其实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最奇妙的还是时间，六年了，不知不觉她已经三十岁，足够她剪短了的齐腰长发又慢慢长长，也足够那青春的容颜绽放又凋落。
俏江南里其实也就是大伙以聚餐的名义打闹取笑，徐欣因为年纪不大和这一班人的关系不错，但又着实差了好几条代沟又是长辈也不免有些拘谨，有同学来敬她酒说些客套话的时候也笑着礼貌地点头，倒是不经意的打量间瞧出好些平时被大伙儿藏好的小情绪，谁拉了拉谁的手说悄悄话，谁尴尬地被晾在一边一个人坐，谁不停地在发短信都没注意饭桌上的情况，谁又在那夸夸其谈自话自说。
但是这些可能在当事人心中留下深深印记的画面被十年的时间拉大后进入徐欣眼中，也就都成了无关紧要的事情，就像她在课堂上瞧见了谁十万个小心地偷偷玩手机也不过淡淡地移开了视线而放过一样，曾经这些自以为天大的事，在时间的打磨后，也终于发现其实也不过是最普通不过的东西——就像她为谁留了一头长发，又怎样狠心剪掉，在别人眼中，也不过是“无关紧要”这四个字。倒是在这场散伙饭中，这些“无关紧要”的画面，却让徐欣有些恍惚起来，想起很多年前是否自己也在这样单纯的欢声笑语中道一句“陪君醉笑三百场，不诉离殇”，然后就和大多数同学在这醉笑中成了离殇。
思绪不经意有些飘远，所以当班长来敬酒的时候徐欣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同学聚会说的其实也都是些客套话，但眼里的真诚骗不了人，班长走过来止住了大伙的热闹说：“今天是咱MISS徐请客，大家也不必单独一个个来了，我们一起起立敬MISS徐一杯，感谢三年来的细心指导。”
全班同学都依次站起来，徐欣也连忙起身，这些孩子好多已经比她高出了个头，逐渐有了大人模样，大概十年二十年后，他们也会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事业，经历那些人生道路上必须经历的苦痛，然后等待那总是看不清的快乐。
徐欣大方地举起杯，对着这些青春的脸庞说：“祝大家以后都学业有成，人生美满！”
大伙儿也都响应说些吉利话，干尽了这一杯酒。
在这样的热闹中，徐欣看着红酒杯中荡漾着的自己仍然明艳美丽的脸庞突然想，就是这样了吗？就是这样了吧。一年又一年，很快他们就会和我现在一样吧，而那个时候的我，又会是什么样呢？
昨天的你，可曾想到昨天的未来如现在？
现在的你，可会想到现在的未来？未来的你，可能想到未来的未来，也会想起昨天已不在。
也许哪一天一朵云带给你一点悲哀，那时你会回忆起现在。
吃过晚饭，C班的人还准备去KTV通宵，徐欣措辞离开了，喝了酒没敢开车去了街边打的，刚上了出租没多久，就有班长的电话打来，有些疑惑地接了，却听见话筒那边嘈杂一片大概是在包间里面正热闹着。
可能是不小心按错了打过来的吧？徐欣正准备把电话挂掉，却听见那边传来班长拿到话筒咳嗽一下的声音，“下面这首歌我想送给一个我非常喜欢的女人，希望她能喜欢。”
话音还没落，便听到话筒传来好多人起哄的声音，可以想象包间里面的群魔乱舞。
班长腼腆地笑了笑，“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啊……”话还没说完，前奏已经响起，是首很舒缓的歌，不是大家来KTV会点的曲目，大家还没来得及疑惑，就听见班长轻轻开口唱了起来，
她是个三十岁
至今还没有结婚的女人
她笑脸中眼旁已有几道波纹
三十岁了光芒和激情已被岁月打磨
是不是一个人的生活
比两个人更快活
徐欣突然懂了他打这个电话过来的意思，微微有点怔，她没有想到有一天她的学生会说起这些。
她是个三十岁
身材还没有走形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可否留有当年的一丝清纯
可是这个世界有时候外表决定一切
可再灿烂的容貌都扛不住衰老
她想说不是的，也没有什么难熬不难熬，反正这些年这么过下来，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但是突兀地张着嘴，却没有人给她这个开口的机会，歌仍然在继续，
工作中忙的太久
不觉间已三十个年头
挑剔着轮换着你再三选择
那么寒冬后炎夏前
谁会给你春一样的爱恋
日落后最美的
时光已溜走
班长到底没有唱完这首歌，话筒被月姐抢去撕心裂肺地唱《死了都要爱》去了，本来就是这样，世界很精彩的，你方唱罢我登场，谁在乎呢？
但是在出租车上那个女人却在话筒边安安静静地听完了那嘈杂中断断续续的歌，随着出租车不停向前，这个世界华灯初上，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心中被点亮。
电话没有挂断，话筒传来的喧嚣声渐渐少了，可能是班长下来拿着手机走出了包间，等过了很久，徐欣听到班长有些紧张的声音从话筒里面传来：“徐老师……”
“嗯，歌我听到了，唱的很好听，我很喜欢。”
“啊，谢谢MISS徐！我好害怕你不喜欢……徐老师你还记得吗？初一刚进来的时候我们班很调皮，你每次都给我们说如果安静下来，你就给我们唱歌。后来初二你就再也没唱过了。”
“因为后面你们都很乖了，而且我唱歌不好听的。”
“没有没有，”班长急忙否认，“徐老师是我遇见过唱歌最好听的人。”
徐欣笑了笑没有答话，沉默让气氛显得尴尬起来，班长等了一会儿终于开口，“徐老师……你还会继续当老师吗？”
这个问题让徐欣怔了怔，停顿了一下，后面回答的声音甚至不像是她自己发出的：“不会了，至少暂时不会了，我想去英国读研究生。”
“啊……”班长可能也没有料到是这样的回答但却不知所谓地高兴起来，“那太好了！我以后如果去英国留学可以来看你吗？”
“当然可以的。”徐欣笑着回答。
挂了电话的她微微后倾靠在垫背上，去英国留学，这是她设想过的一种未来，她为此也考了雅思准备了资料，但是……在今天之前，其实她并没有真正想过会这么做。
可是，就在那一瞬间，她突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她已经三十岁，身边的人都觉得她应该这样一直走下去，当老师，相亲找个人结婚，身边渐渐有了牵绊，婚姻，父母，孩子，事业，哪一样都得考虑，容不得自己随心所欲。
所以就是这样了吗？
不，不该是这样的。在那个出租车的晚上看着窗外霓虹的北京她突然改变了主意，有什么声音在心底坚定地对自己这样说，还来得及，还可以改变。
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阳光之中又到处可见那些被拥挤着被荒废的光阴忽略过的奔忙的人们，徐欣像是跳出人群突然觉得轻盈起来。
“您是老师吗？刚刚是你学生的电话？”正好停在十字路口的出租车司机忽然回头问。
“对啊。”
“当老师好啊，学生很喜欢你吧。”司机有些口齿笨拙地接着话。
“可能是吧，学生们都很喜欢我。”徐欣轻轻地笑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