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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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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长莺飞,万里浮云。又是一年夏天,我已十六岁了,却不再是当年那个被师傅捡到时的襁褓婴孩;不再是那个整天和师傅、师兄四方云游的短腿小娃。时间过的真快,却又好似很慢的样子。如今的我仍和渐渐老去的师傅住在那个位于南方,四季如春的小山谷中,陪着他,看那雁儿春去秋来,看那枣树花开不败,一年又一年。
其实山谷里的生活虽然平淡却并不无聊,我对这样惬意悠悠的生活也非常享受。不用为一日三餐而愁苦,闲了和师傅学武,还可以和师傅去河边钓钓鱼,抓抓虾什么的,或者更远一点儿,去附近的山上踏踏青也不错。总之能陪在师傅身边我已感到很知足了,因为在师傅身边让我觉得自己并不是个没人要的孩子,那种家的味道是我一直渴望的。虽然同样疼我的大师兄不在了,但没关系,只要知道阿宣无论在每一处每一地,每一时每一刻,还是想我们,爱我们就够了,至于会不会回来看看我和师傅,那也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说到大师兄阿宣啊,呵,我想起来了。那阿宣仍是那么可恶。在人前就是一副萧洒爽朗的好男儿,在人后倒把我和师傅这两个亲人耍的凄凄惨惨!哼,永远都有不会忘记在自己不懂说话时总被师傅误解,而他明明知道我要说什么却不帮我,反而还在师傅旁加油添醋,弄得我无数次暴发愤怒的尖叫——咿咿哇哇个不停!然后师傅便会手忙脚乱地安抚我,甚至被我叫得不知所措而哭起来,我才很有良心地停止叫喊……
想到这我不禁笑了起来,却又蹙起眉叹了口气。
只是那岁月走得太快。如果可以,我宁愿时间永远停在阿宣还在时的那段快乐的时光,永远当个名为“娃不哭”的奶娃娃,永远被阿宣耍着玩,永远和大家一起逍遥的支游四方。师傅不会老,阿宣不离开……可那苍天哪允许、哪见得凡人如此快乐?
哪允许啊……
师兄……不知道阿宣现在过得怎么样,又是在何方闯荡?还是?他已早回到他那武林世家里继承了祖业?
还记得在我八岁生日那年夏天,我和师傅还曾为阿宣不写信、不回来看我们而哭了呢,现在想想,还真是可笑、可气。因为那都是那恶劣师兄想出来的又一个捉弄我们的鬼点子!
其实在师傅六十六岁寿辰那天,我们就收到了阿宣的信。当阿宣那只脖子上挂着长竹桶的大肥鹰“胖墩”,扑哧扑哧着一对肉翅飞向我们时,师傅激动得几乎晕过去,而我则是很糗地从椅子上翻倒……大家记住了,这就是叫乐极生悲……
而当师傅抖抖擞擞地把信展开后,差点没真正昏过去——气昏的!
连我看了也是一阵气短啊!!——
哈哈哈哈,师傅呀,娃娃啊,那么多年都不见我音讯是不是想我想得紧呀?是不是以为我忘了你们了?有没有为此生气、为此相拥哭鼻子呀?哈哈,我知道我知道,肯定有的啦。哟,你俩都老大不小了呢!嘿,不过这就是我要的效果啊!
故意那么晚才写信给你们;故意让你们空担心;故意让你们以为我忘记了过去的一切;故意让你们生气、伤心……没错,都是我故意的啦!先让你们绝望然后再变成惊喜与期待!——
不过越往下看就越是喜笑颜开,还有浓浓的感动——
呵呵,好了,老实告诉师傅、娃儿哟,我可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啊,都一起生活那么多年了又怎么不懂我呢?该打!想想看,那么多年的感情怎么说忘就忘?无论何方何地,你们都有是我这生中的至爱,会想念,不会遗忘的,永远都不会!……
……
是的,永远都不会,这份情也不会淡去.
而后的每一天,我们都有着一份惊喜,存着一份期待。
原来阿宣虽不喜写信,却像是写日记那般,记下他每日发生的种种:平淡的、温馨的、波澜的、惊险的……携着思念寄给我们。从那天开始到我的十二岁生日,阿宣八年的岁月风雨在这夏日的四十二天里连成都了一脉。每日一份惊喜也每日一份期待,心都觉的很甜,满满的溢出幸福……
“不哭,想什么呢?笑得好甜呀。”师傅拄着拐杖艰难地从屋内走出,依然年轻的脸上挂着慈爱的微笑。对于师傅还唤我“不哭”这乳名,从八岁那年起就不再计较了,只要师傅开心就好。
我赶忙起身扶他到枣树下的老人椅躺着,撒娇道:“想师傅您呀,还有师兄哩。”逗得师傅呵呵直笑。
“你哟,都老大不小了,还向为师撒娇。”
“师傅不喜欢小遥向您撒娇吗?”我调皮地眨眨眼问道。
“喜欢,喜欢得紧哩!不哭最可爱最乖啦!”顿了顿,又说:“不哭啊,师傅想胖墩啦。”
见师傅嘟嘴的模样,如此童心,我莞尔一笑:“我看你是想师兄吧。”
“对啊,都想……好想再看看阿宣啊,也不知那么多年了长成啥样……”抬起头,师傅看向很蓝很蓝的晴空,眸里竟是如此苍老与……悲伤……
看到这样的师傅,我明白了什么,或者说是早就有所觉,从师傅刚刚出来这时……只不过不敢承认而以。其实以我的武功,只要稍稍留神师傅的气息是可以知道的,但我却没有,而是逃避了,一心欺骗自己,怎奈苍天无情……
沉默,在之间蔓延。异样的气氛压得我难受万分。
——师傅,开口说说话吧!我在心里恳求,却又矛盾的不敢打碎这份宁静。
远方的鸟儿鸣翠长空,更是突显了我们。
许久后,师傅才开口,很是谄媚,却听得我一阵哽咽。
“呵呵,不哭啊。”
“……徒儿在……”
“师傅想听琴……”
“好,不哭弹……”把手放在一直安至在枣树下的石桌上的古琴,却发现很僵硬,双手也在微微地颤抖。
“《沧海一声笑》好吗?”师傅继续谄媚。
我颤了颤,轻声应道:“好……”
深深地吸口气,我闭上眼,不让泪流出,却发现那是徒劳,只好睁开眼,仰起头沉声高唱,让那仍然稚气却豪放的歌声回荡整个山谷……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沧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汹尽红尘俗事几多娇
清风笑竟若寂寥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苍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啦啦啦啦啦……
啦啦啦啦啦……
……
一曲终了,回音缭绕。
我的泪也落了下来,停不住。
身旁的师傅依如过去的每一天那样在躺椅上睡着了。清晨的金色阳光依然透过叶间星点而下,落在他秀气的眉间,白雪的发上,还有……微笑的嘴角……
而那修长的十指间,还握着四年前阿宣的来信……
……你说童年的时光多美好,我独恋你那夏天的笑颜……我独恋你那夏天的笑颜……
“师傅,您走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