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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言十二:浅笑尽头 彼岸花开 ...


  •   天空暗下来,秋天的天空,一天比一天黑得的早,医院里种着一排排的不会落叶的松树,可还会有一片片垂柳叶飘下来。
      望着窗外被风吹落的柳叶,还有不远处池塘里已经结果的莲子,没了花,满池的绿叶,竟然有些萧条的寂寞。
      宋叶司哭了,我哪怕全身冰冷,也仍是倔强地当作没看见,我凉凉的说:“天黑了,我们走吧。”
      宋叶司带着些沙哑地鼻音:“嗯。”他从病床上站起来,轻声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转头,脚没有动,望着宋叶司有些微红的眼睛,傻笑着:“你是装的吗?明明不记得我了,干嘛,还这样相思成病的模样啊。”
      宋叶司笑,笑得跟窗外落下的枯黄叶子一样:“一定跟你无关。”他望着窗外,眼神悲伤:“我只是觉得,似乎要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
      听到这话。鼻子酸酸的,尽力克制:“也许你觉得重要的事,其实没那么重要。”
      宋叶司望着我半晌,终是淡淡地说:“也许吧。我送你回去。”
      到了小区,我先从出租车里下来,走了两步,回头,望着司机把零钱找回给宋叶司,宋叶司礼貌地谢谢,那个我印象里张狂自信的男孩子消失了,他变得沉稳,小猫说,因为爱情,一个人才算真的长大。只有没有经历过爱的人,才会永远那么幼稚。
      所以,小猫的眼神,积攒着千年以来的美好场景,她的悲,她的苦,她的笑,她的泪,都已经完全地变成了安静。
      不是有话说,真正的悲伤,是哭不出说不明,道不尽诉不清的……
      最绝望的,是我在看你时,不悲不喜,但只有自己知道,心里那无法言喻的痛苦,是多么地无助。
      他站出来,手插向裤兜里,从里面拿出烟点了火,放在手边垂在腿一侧,然后说:“你进去吧。”
      我转头,在小区门口的时候,忍不住回望,宋叶司已站在小区门口的桐树下,斜倚着树身,仰着头望着星空,路边幽暗的路灯,照不到他干净脸上的悲伤。
      我神思飘渺,似乎想起来,那日醉酒,我看到过这样的宋叶司……眼里,闪出与他在一起的岁月,他从来不会像凌诺一那样,开心悲伤全放在脸上,也不会像金佑希那样,不开心不想说话,就一直玩手机游戏,他从来不说今天我不开心之类的话。他总是在帮我,从来没跟我说过:我丢了重要的东西。
      过了今天,我们还有没有机会见面?
      我鬼使神差地走到他身边,仰望着他,直到他发现我,眼底闪过一丝异样。
      “你妈妈在家等你吃饭呢。”
      其实,我想很单纯地说,你什么时候戒烟啊,女生,都不喜欢吸烟的男生呢。我也很想说,你在看什么,天上又没星星。
      又觉得,自己,其实,没那资格说那些话。
      宋叶司张了张嘴,把烟扔了,走了一步踩上,“好,下次见,下次请你吃大餐,好不好?”
      我望着宋叶司的脸,想了想,点点头,“嗯。一定哦。”
      宋叶司转头,走在路边伸手拦出租车,他没再回头望我,哪怕坐了出租车里,我蹲下来,捡起宋叶司踩在脚底还剩下个半根的烟,拿在手里,上面还冒着没消散的烟气,想起今天宋叶司流泪的脸,第一次,觉得,原来,做人,真的……很辛苦。
      忘了蹲了多久,有出租车停下来,我欣喜地抬头,以为是宋叶司,出来的,竟是有些疲惫的凌诺一。
      表情沉下来,手里的烟蒂早已发冷,我站起来,把烟扔向马路边的垃圾桶,凌诺一把墨镜摘下来:“专门在等我?”
      眼神轻佻,眉头微翘。
      我撇嘴:“纯属巧遇。”
      凌诺一若有所悟:“缘分,妙不可言。”
      他到底在说什么?我扭过头,一边走一边看他:“还以为你会过了冬天才回来。”
      凌诺一把双手抱胸,迈着修长的腿跟上我的步子:“本上神办事效率高,你以为跟你一样。”
      我蹙眉,“如果我还有机会,一定会去拜菩提老祖为师,这样,等我出山之日,第一件事,就是打败你,然后开心地和小猫去浅酌百花酒酿。以此庆祝。”
      凌诺一忍不住笑出声:“哈,本上神拭目以待。”他眉头上扬:“不过,你的机会……怕是没了。”
      我立刻想起,我的命,还以筹码为代价,给了他,眼下一片凄凉。却还是笑笑:“只要小猫能幸福。我此生,别无所撼。”
      凌诺一伸手一个葫芦从他手里显现,他扔给我,我一个惊吓,差点没接住,“九尾,还在里头吧?”感觉像是发烫的山芋。
      上了电梯,凌诺一还是沉默地不说话,电梯门开的时候,凌诺一幽幽地说:“狐狸,你想做人,还是做神?”
      那眼神,饱含着,几许期待、悲伤还有释怀……
      我耸拉着脑袋,走出电梯,把今生前世的记忆全都在脑海里粗粗过了一遍,底气不足地说:“我不知道。”
      凌诺一直接走到竹之麟家房间门口,按了门铃。
      开门的,是小猫,她先惊讶地看了一眼凌诺一,然后看到了他身后的我,眼神慢慢平静,让开位置,凌诺一并没有进去,站在门口说:“要走吗?”
      小猫,终于注视到了我手里的葫芦,本来有些犹豫的眼神,突然安定了:“嗯。”
      我快步地闪进客厅,来不及换鞋,跑进卧室,把布娃娃‘小佑’抱在怀里。
      这是我给它取的名字,金佑希是,小希,布娃娃是小佑,狐狸是小狸。都是小字辈。
      金佑希说,布娃娃里的心,是我的。所以,我不能丢开它,不管做人做神,我都会带着小佑。
      哪怕……我死。
      凌诺一冷眼看着我,我缩着脑袋躲在小猫身后,终于,要见师傅了,我,却有些害怕了。
      我要不要像金佑希那样,写上几封信,一封给竹之麟,一封给金佑希,一封……给,宋叶司,还要给林诗写一封,最好也要给唐明树写一封,希望他照顾好林诗,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我应该再给老师说句再见,这么久来对我的照顾。
      我还应该再给金佑希打个电话,就说,我没别的事,我,就想再听听你的声音,跟你说句‘再见’。
      我突然觉得我好多事都没准备好,抬头,看了一眼神色迷离的小猫,我知道,如若我对小猫说再过几天吧,那样,对不起小猫。
      她等这天,等了千年了……
      凌诺一拿出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圈,就出现了一个闪着光亮的圆圈。他转头,沉着而严肃的对小猫和我说:“你们先进去。”
      小猫就那么面无表情地拉着我的胳膊走了进去,凌诺一随后跟了进来,我和小猫同时回头,身后的门,确切的说那个圆,就消失了。
      “这是阴间之路,地府之城。”凌诺一说完,他的身上,就不再是现代的衣服,而是一身古衣,明晃的银线在这无边的黑暗里有些刺眼,闪耀的龙,形态各异地贴在他华丽的衣服上。
      能把龙形图案穿在身上的,除了天上人间的皇帝,就只有皇帝的孩子了。
      小猫和我身上的衣服也变了,她一身红纱雪纺裙,我一身白裙飘飘,像最初我们刚变人形的样子。
      挽起的发上,斜插着梧桐步摇。
      整个发上,便无其他任何的装饰。
      “你是王子?”小猫眯着眼,浅浅笑意。
      终于理解,能带我们来冥府的,岂是人类能为。这几天消失去各路打招呼,他也一定颇辛苦吧。
      “呵,你真以为我是人类。”凌诺一也不谦虚。看着我,神色里有一丝异样。
      我紧紧地抱着小佑拿着葫芦,从袖里拿出两个姻缘石,递给小猫:“这是你的姻缘石。月老爷爷说过,只要不碎,就证明,缘分没断。”
      小猫眼底闪出刺痛,她抬头,拿起姻缘石,望着周围一望无迹的灰暗,苦笑:“这一千年,他都在这里吗?”
      凌诺一笑,眼眸淡漠神秘,点头:“虽然这里永远不会有阳光,不能代表这环境不好。”说完,走在了前头带起了路。

      路上,有不断飘过的游魂,都穿着寿衣,没穿寿衣的,大概就是孤魂野鬼,这种鬼没有家人安葬,又死得不明所以的,大多是不能投胎的。
      因为我们仙气妖绕,所以,鬼魂发觉出我们的存在,都远远避着,但又好奇地对我们张望着。
      我们所走的,便是死去的灵魂轮回的必经之路——黄泉路。黄泉路尽头,有一条河,隔着冥府与黄泉路,那河便是忘川河,连接着黄泉路与冥府相通的桥,便是奈何桥。
      远远望着,奈何桥边坐着一个老婆婆,她叫孟婆,要过忘川河,必过奈何桥,不喝孟婆汤,就过不得奈何桥,过不得奈何桥,就不得投生转世。
      所以,所有的鬼游走到奈何桥边,就会排着队去喝孟婆汤。
      远远望着孟婆婆井然有序,表情平和,一成不变地为排队的鬼魂倒孟婆汤。那样淡定安静的眼神,让人看了,竟然,感到一丝平和。
      我终是忍不住问凌诺一:“难道我们要去排队喝了孟婆汤才能去冥府吗?”
      凌诺一浅笑,不知什么时候,手里多了一把折扇,扇上两面,竟然只是白面,什么字啊画啊提字之类的都没有,他摇着扇面,悠闲的样子,倒像个闲散少爷,一点也没有在鬼魂间穿梭应该面色凝重的样子。好似在游玩一般。
      他没有正面回我,眼神淡淡的:“怎么,你想喝一碗?”
      我脸白了白,拉着小猫的手:“不要,我可不要忘了小猫。”
      小猫笑了,望着孟婆说:“就算你忘了,有天,我们还是会重新认识的。”她拿手抚住我的发,轻声温婉地说:“只要你好,我们忘不忘得了彼此,有什么关系。”
      我摇头,紧紧抱着小佑:“你别乱说,我们不会忘了彼此的。”
      凌诺一幽幽地张口:“你们只顾看孟婆,不知来了忘川河,最该欣赏的景色是什么吗?”
      我和小猫顺着凌诺一的眼睛望去,说话间,我们已走到奈何桥的另一边,对面一边,是孟婆忙着为过去的鬼倒孟婆汤,还有和我们一样,站在这边欣赏忘川河,河水呈血黄色,里面尽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在里面苦苦挣扎,低低哀嚎,虫蛇满布,腥风扑面,我和小猫当时就变了色,站在岸边,定了定神,竟然闻到一股花香。闻着花香,竟然想起前尘往事,我甩甩脑袋,看小猫沉浸在回忆里无法自拔,忙碰了碰她:“这花香有怪。”
      凌诺一摇着扇子,一脸地舒心,似乎看着河里血黄色的浓液,有点点享受。
      我实在受不了他的表情,碰了碰他:“你一点怜悯之心都没有,你看他们痛苦死了。”
      对上它们的眼睛,那种希望被救起的期待,让我全身忍不住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凌诺一低眉浅笑:“你懂什么,这些孤魂野鬼不能投胎也是因为他们曾做过坏事,到头来,身受异处,不被亲人埋葬,方不得转世,以好过连这去处都没有,到头来魂飞魄散。”
      我似乎有些明白了。
      小猫点头:“是啊,我们现在同情他,他们跟锁在十八层地狱里不能脱生的鬼来说已经算是好的了。”
      想到十八层地狱的恐怖,我的全身,又冷冷地抖了一抖。
      凌诺一顺着河往前走,然后停下来说,真正的风景在这里。
      我们只顾顺着鼻子闻那些腥风血雨的臭味,却忘了去寻找香气来源。冥府忘川河两边,开满了大片大片红得似火,妖娆妩媚,惊如天籁的花朵。
      我怔怔地望着,听小猫喃喃说:“彼岸花。”
      凌诺一点头:“这是唯一开在黄泉路上的花。人类也会叫它曼珠沙华。”
      “曼珠沙华……”我咬着唇,另一只手紧紧握着葫芦和怀里紧紧抱着的小佑。
      凌诺一说,这彼岸花的花香可以让人回忆自己的前世,守护彼岸花有两个妖精,一个是花妖:曼珠,一个是叶妖:沙华。彼岸花花叶同根,却不能相见,花开一千年无叶,叶落一千叶无花。所以,花开的时候,是花曼珠守候,叶长的时候,是沙华站岗,花叶不相见,但两个妖精彼此对对方充满好奇,渐渐生起相思之病,在一年的七月,曼珠沙华偷偷地违背了神的规定见了面,那一年的七月,彼岸花大片大片,鲜红如血,诱惑倾城。神怪罪下来,把曼珠沙华打入轮回,并被永生诅咒,生生世世在人间遭受磨难,不能相遇,所以,后来,在人间的彼岸花,也称曼珠沙华,它喜阴暗,大都会在坟墓附近生长,却还是有花时无叶,有叶时无花。开在春秋,春分前后三天叫春彼岸,秋分前后三天叫秋彼岸,这是上坟的日子,人们看到盛开的彼岸花朵像一只只对天堂祈祷的手掌,那么虔诚而热烈,又绝望地绽放着。这红得似血,却又闪得像火的一样的花儿充满了哀伤却燃烧着对爱情的忠贞。
      凌诺一望着小猫说“凤凰的品质高尚,性情纯洁。跟这彼岸花很像,父皇觉得,如只有凤,无凰,必然不会完美,凤凰,这两个字,如果分开了,岂不同这彼岸花一般,永远地残缺一半。”
      我心生酸涩,是啊,只有凤同凰合在一起叫凤凰,才能完美。我当时真是年纪太小,不懂得了解凤凰秉性。凤凰家族从不与外族连姻,就是因为,它们从出生,就只有一个向往:传承凤凰的美好。
      生生世世,哪怕是玉帝大人,也不能将它们分开。
      顺着小猫怔忡浅笑的的嘴角,我望着彼岸花深处,一袭白衣,盘坐在彼岸花深处,手抚着古琴‘绕梁’撑着下巴,正在浅酌小睡的凤仪。
      那一丝如墨般的黑发,在这灰暗的天空里别样耀眼,哪怕在火红鲜艳热烈绝望的彼岸花里,师傅一袭白衣,浅浅睡的清颜仍翩若惊鸿。
      忘川河水潺潺而流,虽然里面散发着腐蚀臭气,但因火红的彼岸花里的凤仪,而显得让人陶醉。这样充满着伤感的地方,因他的身姿,竟然变得美丽起来。
      凌诺一看我们都发现了凤仪,便合上折扇,指着凤仪说:“父皇曾问‘人之尽头,忘川河畔,彼岸花处,缺一守护神,尔可愿前去?’当时,凤仪就点头应允了。他的前提条件,就是恍若不要受到任何天谴。他来这,倒也不是很苦,就是有些孤寂罢了。”
      小猫眼波流转,舒心微笑:“不,从此,我会陪着他。”
      凌诺一颦蹙:“我已经调查过了,你若离开这具身体,就只能沦落为孤魂野鬼,只有你同凤仪,一并喝了孟婆汤,重新投胎,方可解脱。”
      我紧紧地抱着小佑,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全身透出一丝冰凉,手握着的葫芦怎么暖都不热,不知里面的九尾可曾听到了这句话。
      凌诺一接着解释:“我已向阎王寻过,如若你们愿投胎,还是入凤凰家族。”
      所有的一切,皆因凤仪没有和青邱国白家白狸度过情劫,导致恍若误会自焚。凤仪求妻心切,触犯天条,借身还魂使灵性可爱的九尾猫遭受灭顶之灾,这乃神之戒,玉帝终是给了凤凰和青邱国白家两家一个面子,只受罚于凤仪守在彼岸。而恍若和白狸则是在人间把深入魔性的九尾劝回纯真。这玉帝才允许凤仪和恍若重新投胎凤凰家。
      这,在天上众神看来,已然是最好的结局。
      但小猫摇头了:“这千年的劫难,已让我不堪回首,这些不管伤心或开心的画面,都是我珍贵不可再复的记忆,我们都记住这些,才能更好地开始不是吗?”
      小猫牵住我的手:“我不想忘记你,有这大片的彼岸花陪着,还有凤仪,我就心满意足了,哪怕,做个游魂野鬼。”
      我摇头,有些气闷地吼出声:“你在乱讲什么。我不允许,难道禁锢在幽幽忘川河里,你也开心?”
      正说着,只觉有声琴音传出来,我们一同望去,只见凤仪似乎还没发现我们,也许,这千年来,有太多的游魂注意到他,他早已司空见惯,他用修长的手指抚了抚琴音,低头嗅了嗅了身边的彼岸花,似乎在回忆什么甜甜的场景,拨动琴音,音质袅袅,悠扬传神,连忘河川里那些挣扎的游魂野鬼都像是得到了要极致的赏赐,微眯着眼,躺在忘河川血黄色的浓液里。闻着这彼岸花香,是能回忆起以前往事的,凤仪师傅是在回忆和恍若在一起的记忆吧。这千年来,支撑着他的,是那份还在的珍藏吧。
      听着这琴音,小猫对凌诺一说:“把九尾放出来吧。我要把身体还给她。”
      我突然很害怕,紧紧地抱着小佑,抓着小猫的胳膊,低声哭丧着脸说:“小猫,我舍不得你。”
      小猫握住我的手,拿过葫芦递给凌诺一,把我抱在怀里,她的声音很轻,很小声,在这琴音绕绕的音乐里,她轻说:“不管我在哪,心里,都会有你。我们都是,对吗?”
      我眼里刺痛,紧紧抓着小猫的衣角,听她继续说:“傻瓜,我不是曾问过你吗?当我和凤仪都不在你身边时,你的身边只有金佑希,你愿意吗?”她放开我,摸了摸小佑,“就算此时金佑希不在,我相信……”她望向凌诺一,“我相信,凌诺一也不会委屈了你。”
      看向凌诺一,他目光深邃的眼睛里,点点的狡猾,我撇嘴:“他一定会欺负我的。”
      凌诺一没回话,打开葫芦,一缕白烟飘出来,九尾魂魄在这黄泉路上,不会有致命的危险,所以,她变成小女孩子的样子,还扎着羊角辫,身上穿着竹之麟送给她的那件白绿相配的裙子。她看着凌诺一,又看了看我,最后眼光定在小猫身上,她扑过去:“如果没有我的怨恨,你和凤仪哥哥也不会分离千年。”
      听了这话,我眼睛也微疼,不怪她,也有我的错呢。
      小猫爱怜地摸着九尾的头,轻声说:“都过去了,恍若从没怪过你,倒是一直觉得对不起你。”
      九尾眼泪汪汪,“你别这么说,恍若姐姐是我对不起你。”
      小猫摇头,把九尾放开,蹲下来,双手扶着九尾的肩说:“九尾,你以后要好好陪着竹之麟,好不好?”
      九尾重重地点头。
      小猫微笑,站起来,望向凌诺一,“辛苦你了。”
      小猫说完,头顶就隐现出凰的样子,慢慢的,她的身体里,就飞出一只凰,绿色的尾巴,翩翩旋转,凌诺一趁此把九尾推进去,然后他盘坐升至半空,双手合十慢慢指向九尾,九尾的灵魂就和那具身体融合在一起,因为九尾这一千年来只是一个灵魂,并没有成长,所以进入它已经成长的身体,还是迅速地变大了,只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女孩,比我和小猫稍微年少点,很清秀,像小小的扎着羊角辫的九尾,只不过那张娃娃脸,略显得削瘦了些,那双眼睛,还是属于九尾的眼睛,望着我们,又看了看自己,望着头顶旋转的恍若说:“恍若姐姐,我,我现在是妖还是……”
      恍若没说话,全身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望着凌诺一,停在半空,凌诺一说:“你现在是人类。和竹之麟一样,是个人类。”
      九尾开心地跳起来,抓着我的手,兴奋不已,突然又伤心的表情:“小狸姐姐,恍若姐姐会死吗?”
      我摇头:“别担心。”
      我刚说完,就见半空的恍若变回了自己原来的样子,一如我见师傅手里拿着的那副画,红衣翩翩,眉眼倾城,朝我笑起来,甜美而善良,眉间的那抹忧伤不见了,她朝我笑了笑,便朝凤仪的对面跑去。
      我和凌诺一九尾都跟了过去。
      “凤仪。”那个名字,有多久没有唤了,还有那许久未见的笑脸,她朝对岸彼岸花深处的凤仪摆手。
      凤仪弹琴的手指停下,像一个世纪那么久,才缓缓地抬起来,看到恍若,冰凉的眼睛顿时温柔起来,又看到了跟在她身后的我们,缓慢地起身,朝忘川河岸边走去。
      忘川河里游魂野鬼看着岸两边的恍若和凤仪,明明表情痛若,却还是停止了哀悼,静静地望着他们。
      孟婆婆终于可以休息一下,她坐下来,望着同彼岸花一个颜色的恍若,表情从万年不变的平静而微微笑了笑。
      世人,也是知道的吧,知道彼岸花,除了红色,还有白色。红色花朵唤醒前世回忆,白色花朵能净化身上的恶习。让人变得善良。
      这代表忠贞不渝的爱情花朵,跟这凤凰,真是绝配啊。
      只是,只是岸这边的恍若,是一缕游魂,只有喝了她的孟婆汤,他们两人,才能真得喜结良缘,如若不然……孟婆微眯着眼望着岸两边的人儿,她弯下身,又拿出两只碗,倒下的,并不是孟婆汤,而是清澈见底的忘川水,这水可并不是忘川河里污浊黄血浸泡过各种尸体的混浊之水,而是忘川河的源头,从通往天上的山涧上流下的,流进地狱之时,那里,同样栽着清幽的兰丛竹,这水,是为了清理灵魂上沾染世俗的污垢,有清洗灵魂之功效,和孟婆汤除去记忆的功效差不多,但是,这忘川水,却是只能跟投胎的神仙喝的。
      孟婆倒好水,便把碗放一边,坐下,静静地望着……
      但愿她没白倒,希望恍若和凤仪,别辜负了十王子的一番苦心。她是听阎王说了那么一嘴:如若没有凌诺一十王子的请求,怕是,恍若和凤仪的劫难,还未到头。

      凤仪浅笑,婉转的眉头,黑白眼睛里的漩涡,让恍若沉醉地咧嘴笑着喊:“凤仪。凤仪……”
      “傻瓜,我躲在这里,还被你找到了?”凤仪凝视着恍若,眼底丝丝心疼。
      恍若抿嘴偷笑:“你在这里,还不是在等我。”
      这次凤仪没笑,而是诚实地点头。
      这点头,惹得恍若嘴角轻微颤抖,连声音都颤抖了:“我在这,陪着你,好不好?”
      凤仪望着我和凌诺一九尾,眼眸轻笑,最后望向凌诺一说:“恍若不投胎,便没有真身,是不是?”
      凌诺一点头。
      我往凌诺一身后移了移,明明,想要喊师傅,可是那铺天盖地卷来的前尘往事,却让我胆怯了,我甚至,不敢望他。
      “小狸。”
      凤仪还是喊了我。
      “小狸,怎么还是那样胆小。”这句话,凤仪像在对恍若说。
      恍若游魂似地飘向我,然后拉着我的手,站在凤仪对面:“凤仪,这是小狸,还记得你怀里抱着的小小九尾狐吗?你看,一千年,她长大了。”
      我把头垂得更低了,我哪里是长大了,我是封印解除了好不好,虽然,我的仙术之印还没打开,但是我的记忆,都已经恢复了。
      凤仪望着我,轻声说:“是,比原来更加貌美如花了。”
      我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小佑,抬头望着凤仪,眨了眨眼,想哭,却还是笑着说:“师傅,我们能过河看你吗?”
      “想过河,必得喝老身的忘川之水哦。”有声音慈慈地传过来。我们全都望向声音来源处,那是孟婆的声音,她坐在盛汤的车子前,一副安然自得的样子。几千几万年来,做着重复的事。
      九尾声音小小地问:“婆婆,你会孤单吗?”
      孟婆是三界里少数拥有不死之身中的一个,想来,永远地永远地做一件事,应该是很孤单的吧。
      孟婆笑了:“有这每天来往投生的游魂陪我,有这一千年开花,一千年落叶的彼岸花陪我,还有渡有缘人的引渡人,我有什么好孤单的。”
      孟婆婆你真想得开。就这样,就能永世地让你不感到孤单吗?我十敬佩地望着她。
      “我要过去。”恍若掂起脚尖,就要飞过去。凌诺一及时地抓住:“你疯了?”
      恍若微怒地望着凌诺一:“我没疯。”
      凌诺一好心解释:“这河,是过不去的,任何生物都穿越不过去,哪怕是神,更何况你这魂,只要你跳,立刻就会落入河水,这水是含有能够腐蚀灵魂的剧毒,脚湿则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转生。你懂不懂?”
      我的脸白了白,恍若抿着唇,没有说话。
      那边的凤仪刚想说话,远处就有声传来:“幽幽忘川,渡有缘人,呵呵,多少年了,我又碰到了有缘人了。”
      我们全呆了。
      凤仪沉默地望着远处一个黑影,却依稀可见划船的老者。
      孟婆好心地提醒:“所谓有缘,就是付出代价的时刻来了,你们可要想好。”她婉惜地看着倒的两碗忘川水,真是可惜了……
      恍若望着渡船人的眼中,却仿佛看到了希望。
      凤仪凉凉的声音传过来:“恍若,我们没有可换的代价。”
      恍若的眼睛失了色,呆呆地望着渡船人笑呵呵地在她面前停下。他身穿黑衣,头戴黑帽,帽上有黑布垂下来,虽然他的手伸进布下笑呵呵的摸着胡须,可是,那凉凉的友善的声音,却一点私情不讲的说:“你们,可有冥币?”
      我们,全都面面相觑,都傻眼了。
      渡船人也不烦,依旧笑呵呵的:“可有物可付?”
      物?
      我立马就想到了袖里藏着的‘百鸟扇’,但是,我并没有出声,这百鸟扇是是小猫送我的,哪怕,现在为了她,我也不能拿出来,不是觉得这个多么珍贵贪这神物,而是,如若我拿她送我的东西转还给她,依她的性情,宁愿死,也不会同意,就算同意了,一定也不愿再见我。
      我,不能冒那个险。
      凤仪转身,去了彼岸花朵深处,拿了绕梁,看着恍若惨白的脸,仍是柔和地问:“请问老伯,我这绕梁,可能交换?”
      渡船人望着绕梁古琴,似在思索,但是所有人都看不到他的神色,因为全在黑布下盖着。
      恍若轻喊:“凤仪,那是父皇唯一留给我们的东西了,不可换。”
      渡船人朗朗一笑:“且不说你愿换,我觉得,作为神,你拿此琴交换,并不合理。老伯在这里,想要更高的报酬。”
      凌诺一拿出折扇:“这折扇‘天羽’乃是上古神物,虽看似平常,但是,威力可顶天下飓风,哪怕手无寸铁的人类,想要扇出此扇子的威力,也是信手拈来。且,这扇平常扇起来,还有修心养性之作用。如何?”
      恍若听后,忙说:“十殿下已经帮了恍若那么多,岂敢又收如此大礼。”
      凤仪点头:“十殿下好意凤仪心领,但如此大恩,凤仪恍若怕还不起。”
      我脸色越发地难看,紧紧地抱着小佑,不知所措地发抖起来。
      九尾安静地站在我的身边,脸色也越发地难看起来。
      凌诺一轻笑:“任何神物都乃身外之物,‘天羽’若有福气,就当是为你们以后成婚的贺礼。”
      “呵呵……”所有人的目光又被渡船人轻松的笑意拉去,他手扶了扶船浆,语气平淡:“十殿下乃是玉帝十子,老夫何德何能,能收大礼,就算收了,这如此大礼,老夫也无福消受。”
      凌诺一剑眉微转,冷冷看着渡船人:“这是给父皇面子呢?还是间接地拒绝了父皇的面子?”
      渡船人不语,望着孟婆说:“有缘人见,老夫未必有福气渡喽。”
      孟婆冷笑:“今日,你可挑剔的狠哪。”
      渡船人撑起船桨,就要离开。
      “姐姐……”九尾害怕地拉着我的胳膊,我望着九尾,一脸温和,“我们不会要姐姐难过的,对不对?”九尾眼底含泪,表情悲伤。
      我抿了抿唇。“等下。老爷爷。”
      凌诺一眼睛深深凝视着我,表情阴冷,我虽感觉到阵阵冷风,却还是嫣然一笑地看着渡船人说:“老爷爷,小狸还有交换物未讲呢。”
      “小狸。”
      “小狸。”
      凤仪和恍若同时失声地喊住我。
      渡船人停下划桨的动作,望着我的方向说:“白家小女初长成,果然,长得有你娘亲三分,气质柔弱,样貌妖绕。”
      我的母后,是九尾狐狸里,第一美人。我能有三分像她,已是很了不起了,因为她美的,从不出青邱国一步,因为她只要出现,天地都能失了颜色。
      “多谢老爷爷缪赞。我这里有个物品想要交换,不知道老爷爷会不会喜欢?”
      我抱着小佑,望着渡船人,望着他挡住视线的眼睛,巧笑倩兮道。
      渡船人扶着船桨,斜倚着船身,声音洪如声竹:“哈哈,小姑娘说话老夫喜欢,你且说来听听,老爷爷出来一次,难得碰上同时几位上神,可是欢喜的很,实在不想空手而归,更不想让你们失望。”
      凌诺一低声问:“你要拿什么交换,要知道,你根本什么都没有。”
      恍若闻声点头,拉住我的一只胳膊:“小狸,这个时候,我不想你犯傻。”
      我朝着恍若笑:“小猫,我还是喜欢叫你小猫,陪在我身边千年,保护着我,像师傅守护彼岸花一样陪在我身边,小狸何德何能,上辈子让你和师傅不能牵手,今生,小狸,就是为了你们才出现的,你不是一直说‘吃人嘴软’吃了人的,总有天是要加倍还的。你保护我那么久,是时候我还你了。”
      恍若眼底含泪:“傻子,我从没想过要你还。”她扭过头不去看我:“不是什么得到都必须要还,你知道吗?”
      我轻笑,拉着恍若的手:“我知道,所以,这次,我也不是为了还,而是,心甘情愿这么做。”
      紧紧地一只手握着恍若的手,另一只手紧紧地抱着小佑,我对渡船人甜甜地笑:“老爷爷,你这船全身黑色,在这忘川河里,一点也不显眼,小狸有一物相赠。”我转头,看自己的九条尾巴长长地显现在身后。
      凌诺一抓住我的一只胳膊,怒目横眉:“我不许,你忘了你这条命是我的。”
      我浅浅地笑,刚想要说话,就听到凤仪也反对地声音:“就算我与恍若永远这么一河相望,也决不会要小狸你的命。”
      那声音,如此地坚持,如此地声若钟鸿,又如此地凄凉孤零。
      凌诺一还在紧紧抓着我的胳膊,挺疼的,拧眉,看向凤仪:“师傅,小狸不是死,小狸人世欠了很多债,小狸只是去还而已。”
      恍若松开我的手,低垂着脑袋,说:“我宁愿去喝忘川水。”
      我看向凌诺一:“小狸的命是你的,小狸把人世几十年的债还了,再来还你如何?”
      凌诺一紧紧抓着我的胳膊的手,慢慢地松开了,抿着唇,脸色阴郁地不再望我。
      我看向渡船人:“老爷爷,小狸有九条尾巴,但是小狸可以给你八条。你可以拿一条放在那盏灯下,微弱的灯光下,有一条洁白的狐狸尾巴做装饰,一定很好看。”那盏灯是黑色船身和全身黑衣渡船人里唯一指引光明的。
      渡船人呵呵笑着:“好方法。这物老夫愿收。”
      恍若抿着唇:“我不愿意。”
      我依旧不理,望向凌诺一说:“你不是一直想要割我的尾巴吗?这次,你割吧。”
      九尾害怕地问:“那小狸姐姐你没了八条尾巴,会不会死?”
      我摇头:“小猫说过啊,说狐狸有九条命,少了八条尾巴,还有一条命呢,所以,小狸不会死的,小狸会变成人类,会陪在你身边。”
      “真的?”九尾开心起来,跳到恍若面前,撒娇道:“恍若姐姐,你同意吧,让小狸陪我一辈子,等下辈子,再让她做神仙。”
      恍若望着九尾,爱怜地笑笑,抬眼,对上我的眼睛,那湖水一般的眼睛里,深深的释怀:“好。”
      我知道,小猫你一定能理解我,做一次人类,换你和凤仪的相守,很值得,真的,更何况,小狸,一直没想好,是喜欢做人还是做神?
      我转头望着凌诺一:“你不是问我想做神还是人吗?”
      凌诺一一脸地平静,看不出悲喜,可这样的他,才是最最让人不懂:“等我把小佑还给他,不多久,就会回来的,好吗?”
      我心里想的是,只有一条尾巴,那我,在人世的生命,只有三十多年,也就是说,做人,也只是会活到三十多岁而已。
      凌诺一点头:“看你师傅。”
      我看向师傅,师傅安安静静地站在河的那边,手抚古琴,朝我浅笑:“那为师,再为小狸你弹奏一曲,如何?”
      我点头,泪倾泄而落,谢谢师傅成全。
      琴音低诉,像是师傅想要把所有对我说的话,都放在了里面。
      我望着恍若浅浅的笑。恍若,如果,这是我可以为你做的,我不仅不觉得悲伤,反而感觉到欣慰。小狸那么没用,这一千年,你为我,淡漠了爱情,把对家人的所有的寄托都给了我。哪怕前生哥哥们也没有如此待过我。
      我知道爱情很重要,但是,相依为命的友情、亲情,也很重要。
      我知道,自从有了你,我一直都知道。
      就在我听着琴音云里雾里飘飘摇摇不知所以的时候,只感觉身体钻心的疼,然后就坠入一个怀抱,我转头,看到凌诺一为我心疼的眼睛。
      我不知道渡船人说了什么话,只知道恍若过去依偎在凤仪身边时,就好像被诅咒的曼珠和沙华依偎在一起,像是解开了咒语一般。
      那红得似晚霞火烧的云彩,绚丽多姿而妩媚绽放的彼岸花,在凤仪和恍若的身边,形成我生命里,最最幸福的画面。
      不管你们还要守护这彼岸花多久,只要我记得你,我一定会回来看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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