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多拉的时光》砂糖人偶

6、Chapter 6

　　人们永远不会忘记这个传说，美貌的潘多拉将魔盒带往人间，自此，人世间开始滋生邪恶。
　　有邪恶，就必须有与邪恶对抗的力量。
　　无论是潘多拉之光还是潘多拉之暗，他们都是带着消除世间污秽的使命而降生的潘多拉使者。铲除邪恶，这便是他们生存的原因，亦是他们生活的方式。
　　而就如人们所知的那样，光是正面力量，暗是负面力量。光会净化污秽，而暗选择的是更为彻底的——毁灭。
　　安菀菀心中聚积的丑恶被阮圣歌净化，但却因为惊吓过度而精神失常。
　　对于阮圣歌的干涉，苏祈音十分不满。她觉得死了就不用再痛苦，但是阮圣歌却告诉她，活着就是希望。
　　真的是这样吗？
　　往下挥的斩魂刀在冰凉的夜风中突地滞在半空，亮银的双眼里浮起了一丝困惑，紧握斩魂刀的手不由得松了。
　　而就在这失神的片刻，光彩黯淡的刀锋如绝境求生的毒蛇一般直窜而来，金属刺进胸口，在夜空下发出一声闷响。
　　亮银的瞳骤然缩紧，绛红的血液像廉价的颜料般在衣服上四处蔓延，滴滴答答地滴落在地面上。苏祈音被这意料之外的一刀捅得跌在地上，掉落的斩魂刀化为一缕轻烟，缓缓盘回微微发抖的手背上，杀气四散。
　　男人再次举起匕首。
　　轻轻的吟唱声仿佛随风入夜的细雨，渗进了弥漫着血腥味的空气里，衣摆翻飞的少年护在苏祈音身前，不断溢出明亮光丝的手指正对因为极度恐惧而陷入狂暴的男人的眉心。
　　少年的歌声似乎具有治愈的能力，虽然不带一丝感情，但却让仍人感到平静——遭遇了海上的惊涛骇浪之后，终于迎来的那种风平浪静。
　　爆满血丝的眼睛开始一点点合上，眉间暴戾的神色开始散去，疲乏的双腿一软，男人倒在了地上，从他身体里飘出的一丝浑浊灰气被飞扬的光线驱逐殆尽。
　　这就是……光的力量。
　　苏祈音趴在冰凉的地面上，望着仿若神祗的少年，心里的抽痛一阵接着一阵，盖过了伤口的剧烈疼痛。
　　“祈音！”完成净化吟唱的阮圣歌连忙搂起苏祈音，眉目间的神色不再淡然如常。他这是在……着急？
　　苏祈音觉得胸口有个地方忽的一痛，坚硬的目光软了下来。“……暗使者本来就是要自我毁灭的。”
　　潘多拉使者无法选择自己的属性，暗使者的黑暗体质会吸引污秽的因子，而暗使者在将聚集到身边的邪恶一一铲除之后，因为杀戮而沾染罪恶的自己面对的也将是毁灭式的死亡。
　　“不，祈音，活下去，活下去！”少年在脸侧摩挲着的手失去了以往的平静，那双犹如宝石的黑瞳里泛着心疼的神色，却带着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去触碰的温暖。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从什么时候开始被这样的目光吸引，不再躲避，不再排斥呢？
　　其实那天阮圣歌说的话，苏祈音都听到了。
　　“祈音，你一直很孤独吧。”望着远去的飞鸟的时候，阮圣歌是这么问她的。
　　孤独？那似乎早已融进血液，化为生命的一部分了。但是孤独，她是可以感受到的，她只是沉默而已，并不是麻木。
　　她羡慕晨间在枝头跳跃的鸟，她羡慕在湖里悠游的鱼，她羡慕开在春日枝头的木棉花，她羡慕行走在开满木棉花的林荫道上的少年和少女，因为他们总能找到自己的同伴。
　　但是暗使者却是吞没一切的存在，在黑暗面前，一切都不复存在。
　　祈音，你一直很孤独吧。阮圣歌的话再一次响起在耳际，苏祈音苦涩地闭了闭眼。“是，很孤独。”
　　在那看似永无止境的杀戮时光里，被血液浸染的心应该已经坚不可摧了，但是这种编织起来自我欺骗的谎言却在阮圣歌出现的那一刻支离破碎。第一次发现自己是那么的害怕阳光，逃避着，却又无法控制地，迷恋着。
　　“你有我，我在这里。”阮圣歌紧紧握住苏祈音的手，声音温暖得让她想要落泪。
　　苏祈音仰起头，直望进阮圣歌的眼睛里，一直僵硬的唇角竟也有了一丝微小的弧度。“你……可怜我？”
　　“祈音，你知道不是的，你知道的。”阮圣歌搂紧了苏祈音。
　　苏祈音不再说什么。阮圣歌对她的，大概只是潘多拉使者之间会产生的同情而已。但是即便只是这样，也已经够了，足够了。
　　她颤抖地伸出手，一朵艳丽的木棉花渐渐出现在手心里，红得像一团烈火。是他送给她的那一朵，她一直小心地保存着。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只是她记得，在那个阳光清朗的午后，他说，它和你的头发很相称。
　　“阮圣歌，你知道木棉花代表着什么吗？”
　　“我知道。”阮圣歌轻轻地把木棉花从苏祈音手里接过去，小心地放在她妖异的猩红色头发上，目光温柔，“它的花语是，珍惜身边的人。”
　　珍惜身边的人。
　　苏祈音无声地笑了，那是她的脸上从来不曾出现过的笑容，似乎遇到了一生中最大的幸运。安静的笑眼里，少年的眸光清澈得宛如明净的湖水，熠熠生辉。
　　那样的光芒，曾经是身为暗使者的自己那么渴望过的。
　　苏祈音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变轻，停在半空的手犹豫了一下，继而坚定地伸向阮圣歌。纤细的指尖触碰到他脸庞的刹那化成了细细的粉尘，随风飘散。
　　阮圣歌看着渐渐消失的苏祈音，心一分分地沉了下来。好看的唇缓缓张合，轻轻的吟唱声再一次浮起在空气里，随着夜风越飘越远，但是这一次，不再是不带感情了。有那么一丝不易捉摸的情绪在优美温润的声线里浮浮沉沉，隐隐泛着苍凉。
　　苏祈音安然地合着眼，任凭身体像流沙一样风化。彻底消失的瞬间，那朵仿若烈焰的木棉花凝成了一颗猩红的珠子，在逐渐明朗的月光下晶莹剔透。
　　阮圣歌把珠子紧握在手心里，闭了眼。“回收……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