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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归隐田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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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城?”沁媛惊讶的喊了出来,随即又恢复了平静,确实像是陆邵峰会做出的事。
出人意料之外,行他人不敢为之事,以迅雷不及耳的速度打敌人个措手不及。
但是这一招,功过是非太过分明,以后千古史载,陆邵峰这一笔又不知要添多少他人是非了。
沁媛深思熟虑了片刻,才又慢悠悠的开口道:“这弃城一策,百姓可有抱怨之声?”
杜逸弓着身子答道:“启禀皇上,百姓怨声载道,但这毕竟只是零碎之声,并不能如何。只是朝中几位老臣似乎闻到了风声,正在预谋对策,欲将暨阳王拉下马。”
素手拿起案桌上的朱毫,沁媛沾了些许的墨水,一笔一划的在明黄的帷布上写了一个杀字。
但就在这最后一笔的时候,沁媛突然顿住,停下了笔,然后望着窗外美景凝望了片刻,方才转过头来。
而桌子上那最后一笔,也划了出去,慢慢的渗入了明黄的帷布之中,化为了一条模糊的痕迹。
“暨阳王权高位重,他们也未免太自不量力了吧。”沁媛冷笑道,对于杜逸的说法,很是讽刺般笑了出来。
杜逸俯身答道:“暨阳王虽然位高权重,但以一人之身,要抵众朝臣之力,确实吃力了一些。更何况,功高盖主……皇上心中难免没有顾忌,不能太过偏袒之。”
沁媛神色平静的淡笑道:“太傅想说的是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典故吧?”
杜逸颔首答道:“正所谓木秀于林而风必摧之,暨阳王才高八斗,且权高位重,本身便是那风浪尖上的人,偏生又揽了那么多罪名,怎能不让人妒恨?”
杜逸话中所指,沁媛心底明白,陆邵峰为了她所做的牺牲,她又何曾不晓?
只可惜,她是一国之君。
就为了这个位置,很多事情都由不得他们自己作主。
其实,若非当年一场将欲灭国的灾难,让沁媛成为了整个朝凰的君王,那么他们也不会走到今日这个地步。
自此君臣相称,疏离相分。
沁媛一朝登上那个九五之尊之位,自此执手勾勒天下,谁人不从?陆邵峰则远离魏璇,驰骋沙场,打出那一片铁血山河!
可这一些,都不过是一个荣誉的象征。
每当夜深人静之时,她辗转反复,孤枕难眠,而他也只能对月长叹,整夜箫声不停。
究竟是什么萦绕在他们的心头?是那争锋天下誓不悔的豪气,还是那直道相思了无益的遗憾?
沁媛低低的叹了一声,然后方才感慨般说道:“暨阳王的功劳,朕断然不会忘记。其忠君之心,天地昭昭,苍天可鉴,而暨阳王宗庙内供奉的历代陆家家主所累积下来的功绩,也将是暨阳王最大的靠山。朕就是不念与他的情分,也会顾及这些累累战功!”
沁媛背过身来走在光滑冰凉的地面上,沁凉的丝丝寒意从鞋底窜入身体里,在某一瞬间有那么一丝的寒魄感。
杜逸有些出神,忽然感觉袖子被轻轻拉动,不必回头,杜逸也能猜到那是罗勒。
遂回过神来,杜逸开口道:“皇上胸怀坦荡,实乃我朝凰之福。”
沁媛闻之,不由轻笑道:“杜太傅何时学来文人寒酸?朕听着都不习惯了。”
杜逸很是汗颜,只给陪笑道:“皇上取笑微臣了。”
“太傅近日一定是与董首辅时常凑在一块,故而方才沾染了董首辅的文人之气。”沁媛莞尔。
说道董蔚君,杜逸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沁媛犀利的眼神丝毫不误的捕捉到杜逸这个略显无奈的眼神,然后想到了董慎延的事情,神色也凝重了起来。
“董首辅近日称病不朝,身体可是痊愈否?”沁媛关切的说道,其实真正想问的是另一件事。
董慎延之死,并非她的意思,但是沁媛却知道,是谁暗中下了此意。
原先派董慎延去刺杀蟠龙帝王萧奕,不仅是因为董慎延武功高强,而且也是因为董慎延那一张脸,那一张天下人皆知的脸。
两国开战,公道正义自在人心,并无正义不正义之分,只是站的立场不同,看的方向不同。
但董慎延之所以会在蟠龙帝王萧奕的寝宫前自杀,却非沁媛授意。
沁媛在听闻这个消息后,先是惊讶了片刻,然后便想起了暗探数日前传来的消息,皇夫祈煜曾经出宫与董慎延见过面,并且相谈甚欢。
故而沁媛猜测,这一次的事情,大概是祈煜授意吧。
毕竟,这样的结果,对朝凰和蟠龙两国来说,都是最好的。
祈煜的用心沁媛明白,若非顾忌董家,她大概也会如此做。而今既已成事实,她自会替祈煜一力担下。
而董蔚君自从听闻这个消息,便称病不朝,连日修养,竟是不再上朝了。
沁媛心中也已有所预感,董蔚君此次怕是绝了念想,一心只想归隐田园了。
“昨日董大人前来微臣府里,与微臣畅饮了一番。”杜逸平声叙述道,“董首辅字字暗含深意,微臣揣摩许久,似有归隐之念……”
微微叹息一声,沁媛负手而立,感慨万千的说道:“朕已料想到,经过前一阵子那件事,董首辅是再不愿为朕效力了……”
杜逸垂着头,眼眸幽深如海:“董首辅心如明镜,自当明白皇上的一片苦衷。皇上所为,都不过是为了天下苍生罢了。”
可是,亲生之子,血肉之躯,又教他们如何取舍?
董家香火延续到董慎延这一代,已是一脉单传,再无旁支。
董慎延身上,寄托了董蔚君所有的期望,所以董蔚君对自己的这个儿子,很是看重。
但这一切,都因沁媛的存在而变得支离破碎。
先是以男子之身入宫为妃,屈居于后宫脂粉之地,为世人所取笑。后又惨死敌国,连尸首也未能回归故里,安葬祖坟,怎教人不心寒?
正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但若要将自己的子嗣也赔上,想必没几个人能承受得了。
沁媛沉默了片刻,又低声问道:“董首辅可有什么想对朕说的?”
平淡的语气里,蕴含着不为人知的无奈。
孤家寡人,当真是孤家寡人……
杜逸迟疑的看着沁媛,见沁媛脸色无异,这才又开口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哐的一声,明黄的帷布随着笔砚的落地声杂乱的声响一起落到了地上,沁媛有点恼怒的看着散落满地的奏章,呆愣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杜逸也不敢妄自猜测,只好陪在一旁。
午后的阳光温暖和煦,从窗口打进来,撒在两人身上,殿内慵懒的香气进入肺腑,使整个人都舒展平静起来。
沁媛静默许久之后,方才平静了下来,缓缓转身,与杜逸对视着,说道:“杜太傅替朕告与董首辅一句……”
顿了片刻,沁媛再铿锵有力的一字一句的说道:“天下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