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长江之畔，孤行双影（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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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一向喜欢说话实在的实诚人。
鲁子敬就是这类人的典型代表。
长得温温吞吞、老老实实的，偏生有一对极深邃的眸子；明明也是伐谋中人，又却落得个光明磊落、坦坦荡荡的样子。没来由的让人感觉舒服。
不愧是孔明赞誉有加的人。
于是便也不用怎般扬我军军容，随便将之迎到一处偏亭，上一壶好茶，刘备、刘琦、诸葛亮就直接开始与之讨论正事了。
联军抗曹。明明是可以改写之后历史的四个大字，却被鲁肃以极平静地口吻说了出来。诸葛亮听后，淡淡地笑了，轻轻地摇起了手中的羽扇。
“怎么个联法？”刘备叹了口茶。
“还请刘使君遣一心腹之臣随肃前往江东，以说吾主。”鲁肃顿了顿，复又说道，“孔明之兄，诸葛瑾，现为我主参谋。以先生之智，加之血脉之情，想来是出使不二人选。望使君不要吝啬。”
又被身边这小子猜到了。刘备瞥了一眼诸葛亮，对方正以相当认真的目光期盼着他。按照两人之前的商量，此时刘备应该装作很不情愿地拒绝一下。
这还用装？就是很不情愿。毕竟那天孤身犯险、欺瞒主公的事儿还没算呢，昨晚都已经扯到这个话题，却又被孔明牵着鼻子讨论起军队部署了，内心的愤懑丝毫没有发泄出来。
“此话不假，但子敬可有想到，孔明一走，我军军师又该谁来顶替？”这人前科不小，若一个人去了东吴，怕又要“为非作歹”。
“孔明先生是联盟成与不成的关键人物，还望使君以大局为重，允其成行。”鲁肃正义凛然地说道。
“此事紧急，亮愿一往。请主公恩准。”诸葛亮也严肃地站了起来，颇正经地施了一礼。
于是又故意推脱了两三次，最终刘备挥一挥手：“准。”
“事不宜迟，请先生今晚便收拾妥当，明早便出发吧。肃告辞。”鲁肃眼中迸发出了激动的目光，一脸神采奕奕。
安排鲁肃住进了官驿后，刘琦鼓了鼓掌，“叔父与先生演的一出好戏，琦受教。”
“那是那是。”刘备摸着头“哈哈哈哈”地笑着，又说道，“阿琦自去忙吧。孔明与备江边走一遭？”
“……遵命。”诸葛亮明显知道自家主公接下来要说什么了，只能苦笑地应道。
然而诸葛亮等待的晴天霹雳却迟迟没有落下。自从到了江边后，刘备与他便一前一后慢慢地踱着步。此时正值秋末，天不算晴朗，灰灰蒙蒙的白色与略显黄浊的江水相接，甚有种模模糊糊的萧瑟。江边也不是柔软的沙滩，而是由小碎石子铺就，与远处冷峻的礁石相映，更衬出这晚秋的寒意。倒是十分适合“落雷”的气氛。
诸葛亮的神色难得的不安起来。
这时候刘备却突然停下了步子。他弯腰捡起了什么后，猛得转过了身。
定睛一看，竟是两根大约三尺长的树枝。
“亮知错，还请主公责罚。”诸葛亮紧张地躬下身去。
“嗯？怎么这时候知道认错了？”刘备一边用手折去树枝上的突刺，一边不解地问道。
“这……主公既已请出荆条，亮自然要坦白罪过。欺瞒主公，依军令，当杖责五十。但愿主公谅在亮即将出使东吴的情况下，先记下责罚，亮回来自当去领。”
“……噗……哈哈哈哈！看来孔明嘴上不说，这几天倒是一直想着这事呢！”诧异过后，刘备大笑着扶起了诸葛亮，“然而你不如廉颇禁打，更何况蔺相如最后也没下手啊。好了，我约你到这江畔，只是想与你比试一番。”
“……请主公示意？”诸葛亮一头雾水地接过了刘备递给他的树枝。
“子安曾与我说你剑术不错，与元直且能战个平手。”刘备将树枝叉在地上，开始挽自己的袖子，“而你主公我单手使剑能在二十回合内击败他。你既然有胆子仗着自己有武功单身去求援，想必是有信心二十回合内不落败：若你成功了，我便不追究你欺瞒一事；若你输了，咱们再好好算这笔账。如何？”
“在下惶恐，哪敢对主公——”
“机会就给一次。或者这账我们现在——”
“遵命！请恕在下不敬了！”诸葛亮赶忙打断他，乖乖地去束袖子和衣袍。
刘备嘴角扬起了微笑。孔明这些个无措的样子，也只有他俩私下相处时才偶有流露。到底是年轻人，整天威风八面的算是怎么回事呢。
于是在这个毫无诗意的沙岸上，君臣二人干起了蛮雅致的事——舞剑。
之所以说是舞，一是因为两人都有自己的套路，有板有眼地你来我挡，颇有章法。二来则是实力相差悬殊——刘备虽说这些年来位尊仗少，已是多有退步；但几十年积攒下来的功力到底不曾完全亏空，加上兄弟三人时不时叫上子龙去演练场，自家的剑招还是牢牢地掌握着；而这场比剑之所以能够持续，也因诸葛亮的剑法走轻灵一路，攻势不足但防守还算绰绰有余；故而只要刘备将节奏掌握在手中，“指引”着诸葛亮往自己想要的方向比划，这舞剑自然是十分值得人细细欣赏的。
刘备并不急于立刻破诸葛亮的守势。他想在他希望的时间、以他希望的方式胜他。
而另一边，诸葛亮可以说是严阵以待。所谓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诸葛亮出生世家，尽管后来由于战乱飘零至荆襄隐居自耕，这些修习倒丝毫没有落下。因此，诸葛亮的箭法相当的不错，在南方众多擅长烹茶煮酒的文士中算是独树一帜，洋溢着中原以北的阳刚之气，于是这“身手厉害”的赞美也就传开了。至于剑法——也就真的只能跟许久不练的徐庶齐平。
诸葛亮丝毫不敢分心。他将将把刘备袭向左腰的树枝别开，借腕力绕了几圈后猛地一推，同时向后以闪，终于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了一些。他重重呼吸着，看了看手中的树枝，握着的地方树皮已经磨去了一些。又抬头去瞧主公，只见刘备笑嘻嘻地将树枝轻轻地打在手心里，说道：“十九招了，不错嘛。接下来可要认真了。”然后目光一凛，直刺诸葛亮腹部而去。
诸葛亮定睛一看，猛然发现自家主公这次来势与以往不同。虽然依旧是单手持“剑”，但实际上展现的却是顾应剑法的攻击，一剑直指要害，另一剑在周遭形成剑风，让人几乎无处可逃。不得已，他只好纵身向上一跳。
于是刘备便看着诸葛亮如一只白鹤般悠悠然落在了自己的“仙枝”上，蜻蜓点水，借力后又是一展翅，便飞过头顶，向他身后落去。
他从未想到自家军师轻功这么好。
“啪”的一声，手中的树枝断作两截。刘备压低身子去拾，恰巧躲过了诸葛亮回身的一刺。
从单手剑到无形的双手剑，再到如今“双股剑”在握。
已经没法再周旋下去了。只能胜了。
刘备两枝交叠挡下诸葛亮迎头劈来的一记，借起身的力量猛地将他推开，接着便是一连串的力量型攻击。顾应剑法是难得的又美观又能用于实战的招式，此刻刘备舞起来让人眼花缭乱，竟还起到了迷惑敌人的作用。诸葛亮对此也就曾远远旁观过，现在亲身经历后，只觉得其中玄妙参不得，就算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逃脱剑风的包围圈，自然是节节败退。江滩并不平整，二人舞剑全神贯注，都没有注意到诸葛亮脚后有不大不下的一块礁石。
诸葛亮又被逼的往后一退。一阵天旋地转后，他发现自己已然仰面摔倒在了江滩，而自家主公则骑在自己身上，右手的树枝抵着自己的脖子。
一阵寂静。“主公，咳……”“第二十回合。”刘备笑着起身，连带着拉起了诸葛亮。他打量着面前衣衫不整、面相狼狈的年轻人，眼里的高兴几乎要盈出来了：“军师可是输的心服口服？”
“有幸得剑术名家指点，毕生小愿已圆。既有约定在先，亮听从主公惩罚。”诸葛亮答的毕恭毕敬。
“然而心中依旧有些不服气？”刘备笑嘻嘻地向他走了一步。诸葛亮微微抿着的嘴以及对目光相对的逃离都是他惯有的表现不满的小动作，刘备早已心知肚明，“利用现场条件制胜是我的本事，而对环境此疏忽大意则是你的不足了。看开点，我这上过战场的要是连你都赢不了，岂非天大的笑话？”
“亮只想知道，主公最后一回合是否使了全力？”诸葛亮想了想，干脆坦然地提出了质疑。
“这个嘛……却要你自己去分析了。”刘备狡黠地回避了问题后，转而拍了拍诸葛亮的肩，“你小子武功不错，就算去了东吴估计也不会叫人欺负……呃虽说你单凭脑袋应该也能自保，但有时候有些蛮力也不妨啊。总之，这下子我算是完完全全地放心了。”说着便往军营走，“回去吧。明天我叫人给你一件贴身穿的软铠。唔……佩剑也好像换一把……”
“嗯？所以主公，在下的惩罚……”诸葛亮还没有从刘备嘴里的“你小子”中缓过神来。
“放心！等曹操滚回去了，会派给你一件风雅的事的。”刘备的声音越来越远。
于是，赤壁之后，将军府的众人看到的是诸葛军师咬着牙满院子整理荆襄历年官府公文的场景。事实证明，从竹筒堆里、大太阳下走出来的军师大人身上简直镀满了智慧与阅历的光芒。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长江之畔，孤行双影（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