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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 ...

  •   不得不说,招待诸侯王实在不是人干的活,尤其当这几位都是自己不知道存了什么样心思的兄长时。就说家宴上,赵辛一意讽刺挖苦,赵孝成全程不知道在想什么,赵襄倒是和蔼可亲举止得体,可少年敏锐的直觉不知怎么就告诉自己这位兄长笑里藏刀。虽说是家宴,王侯公卿可也不少,不知有多少势力夹杂在其中,等着看少主笑话的大有人在。
      赵俨祗好在应付下来了。
      赵俨祗没吃成宵夜,也没同谢清聊天,果然不能入睡。他没什么出息地惦记着谢清书房里温着的汤盅,几乎可以确定那是谢清为他偷偷留的夜宵。天子一日四餐,公卿贵族一日三餐,乃是古礼。赵俨祗却不是。他小时候身体不好,赵景心疼幼子,每晚叫人给他炖奶炖汤,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到赵俨祗长大些,身体也壮了,赵景又担心他发育不好,夜宵就算自己不吃也总记得给赵俨祗留一份。直到赵俨祗加冠成人,这个习惯就一直保留了下来。谢清待自己严苛,待赵俨祗却是怎么纵容怎么来,因此到了现在,睡前不吃点什么赵俨祗就睡不好。
      后来赵俨祗想着明天还得跟他那几位各怀鬼胎的兄长纠缠,总算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终于在梦里喝上了那盅汤。

      赵景身体不见好,每日里顾慎行就泡在皇帝寝宫难得一见,一见之下也必定是行色匆匆外加神情凝重。赵俨祗很好奇先生跟父亲每天凑在一块是在合计什么,但他每天被父亲派去应付兄长,实在有点力不从心。
      说起来,赵景出于某种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原因把他三个儿子从封国召回后,就只有他们抵京当日见过一回。所以说,诏书上某句不知所云的“思子心切”可知完全是推脱之语。
      其实不过是出了周夫人的事情后,赵景想要最后努把力,企图让他的几个儿子找回点微末的兄弟之情,不然赵俨祗继位后,有几个心怀不轨却手握重兵的诸侯王兄长实非幸事。
      十四岁的太子监国监得有模有样,当家当得游刃有余,赵景颇为欣慰。他心情一好,病情也稳定了点,连日来□□劳外加忧心折磨的身心俱疲的赵俨祗总算松了口气,做事也有劲多了。
      不过老天并不打算让赵景的好心情维持下去。
      这一日赵俨祗照例趁着处理政事的空当陪父亲吃饭。他发现,赵景一见他就高兴,吃饭也能多吃几口,于是他近来每日都会陪父亲用三餐饭。这会赵俨祗正开开心心地给父亲盛汤,一个小内侍匆匆跑了进来,对着赵俨祗耳语了几句。
      赵俨祗听得皱了皱眉,觉得许主簿这当口要见他实在有点失了水准,因此,对小内侍挥挥手,吩咐道:“有什么事让他看着办,非要见孤做什么。实在做不得主就等不得孤吃完这餐饭?”——他心里清楚,眼下诸事太平,唯一的不安定因素就是他那几个兄长,可是,父亲尚在,他们真的敢动手脚不成?
      想明白的赵俨祗继续保持着一个欢快的表情陪父亲吃饭,心里却到底有几分不安,赵景看在眼里,体贴地对儿子说:“我吃饱了,你要是吃好了,就去做事吧。”
      赵俨祗见父亲今日的确吃的不少了,自己便也没心思吃了,于是又说了不少讨父亲开心的话,道了诺离去了。
      赵景笑着对顾慎行摇摇头:“先生,阿元到底还是孩子呢。”
      然而晡食赵俨祗却没过来,传话的内侍说是太子累了,先回去休息了。赵景心里有点失落,却也没当回事。

      此时赵俨祗正失魂落魄地呆坐在谢清榻前。他早该想到,许主簿一向处事得当,若不是要紧的事,怎么会在那个时候打扰他呢?
      中毒。他恨恨地想,是什么样色厉内荏的小人,不敢正面挑衅他,却用这样的手段对付他身边的人。
      太医给谢清灌催吐的药汤时,赵俨祗看着人事不省的谢清呕了一次又一次,直到呕得脸色一点血色都没了才作罢,心里就难受的无以复加,仿佛就是因为自己的无能,才让这人遭这样的罪。不然,若是他当真号令天下生杀予夺,谁又敢对他心尖上的人下手呢?
      心尖上的人。赵俨祗被自己这念头吓了一跳,随即又释然。他就是要把这人放在心上,谁又敢不许?
      谢清的嘴唇微微发青,赵俨祗忍不住地用手指摩挲着,企图摩出一点暖意。太医说谢清中的毒虽然凶险,但好在救治及时,兼之年轻底子好,因此今日可以醒来,如此便算是没有大碍了,只待日后慢慢调养便好。
      于是赵俨祗才算找回了一点主心骨,乖乖呆坐在谢清榻前等他醒来。
      当然,他总算还记得叫人守着顾先生出宫时,请他赶紧来自己这里来。

      顾慎行形容疲惫地赶到时,已在路上听说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没赵俨祗那么关心则乱,稍一思索便觉得这整件事都透着诡异。
      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是,谁会害谢清呢?即使害了谢清,那人又能得到什么呢?
      谢清为人厚道,平日与人争执都少,更不会有人就恨到想要他的命;他虽然少年得志仕途顺遂,可也没碍着别人的权势;他是谢家庶子,素不得宠,谢家人最多不重视他,总不会有人嫌他碍事。总之,任是谁大费周章地要害死谢清,都没道理啊。
      若说是冲着赵俨祗来的,也完全不像是那么回事。虽说把毒下到谢清这里是相对容易很多,多少也得费上几番周折,何况近来赵俨祗甚少同谢清一起吃饭,哪个下毒的那么不开眼,去撞这种大运?况且他怎么能保证赵俨祗就会吃谢清的东西呢?

      顾慎行一眼看到的就是目光呆滞不知在想什么的赵俨祗,心里暗自叹了口气。他走过去,想把赵俨祗拉出去说话,赵俨祗却怎么都不肯动。
      顾慎行无奈:“殿下,不要吵到怀芳。”
      赵俨祗还是不动,声音却压得更低:“那先生等他醒了再说好不好?”
      顾慎行板了脸:“不好。殿下守在这怀芳也不会醒的更快,你听臣一言,与他有益。”
      赵俨祗这才不情不愿地挪到门外。

      “殿下想没想过这事是谁做下的?他们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去给个没什么威胁的人下毒?”顾慎行说了自己的推测,然后发现赵俨祗依旧保持着呆滞的表情,并且不时急躁的望望屋里。
      顾慎行简直不知说什么好。只好肃穆敛衽,摆出先生的架势。他想趁着赵俨祗还不是皇帝,能教训一日算一日,不然等他日后当了皇帝再做这种蠢事,自己还真不好开口。
      “殿下可想明白了?”
      顾慎行到底积威犹在,神游天外的赵俨祗也不得不暂时收回思绪,可前面顾慎行和颜悦色说的话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所以无以对答,一时间只想到两个字:“什么?”
      说完他就想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殿下何以方寸大乱?”顾慎行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这句赵俨祗听清了。他觉得顾先生今日处处透着古怪,他为何乱了方寸难道不是明摆着的么?有什么好细说?
      顾慎行见赵俨祗一脸古怪的表情看着自己,默默掬了把泪。他想自己这弟子帝王心术学的也忒不到家了,虽然在外面看着处处老成,可在家人身边,到底是个孩子。
      还是经历的少了。
      “今上百年之后,殿下将为天下共主,无论何事都不该乱了方寸,否则臣下当如何?”顾慎行语气颇为严厉。“皇帝是天下人的主心骨,君若是自己失了分寸,旁人更不知该依仗谁了。”
      “先生,我只是担心。况且这会不是有先生么?”赵俨祗显然没力气应对顾慎行,使出得心应手的撒娇大法,企图糊弄过去。
      父亲溺爱,谢清纵容,赵俨祗并没经历过实际意义上的权力倾轧。顾慎行叹气,所有人都希望为赵俨祗铺条康庄大道,却没想过一国储君如果总是被过度保护着,那么有朝一日他要依靠谁来坐拥天下呢?
      “既然如此,你也不必等怀芳醒来;你还不如就让他死了。”顾慎行的语气不带一丝感情,“你莫嫌我说话重。我总有一天不能在你身边,怀芳也不可能永远护着你。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怀芳就如同今时今日这般躺在这里,你叫他去指望谁?你自乱你的方寸,无端给人可乘之机!”
      赵俨祗瞬间白了脸色。
      顾慎行不耐地接着说:“你难道想不到,他日你荣登大宝,你若优柔寡断,谁又敢替你决断?到头来能替你决断的,恐非君良臣!”
      赵俨祗肃穆。“先生,是孤一时口不择言。”说着长施一礼。顾慎行对赵俨祗的反应颇为满意。他欣慰地想,总算是个聪明的孩子,一点就透。
      赵俨祗留在谢清旁边的小内侍匆匆跑来,喜上眉梢:“殿下,公子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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