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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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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厥作战机动性极强，几乎都是抢完就走，有时一日可游荡三四个城市。乐无异被他们一路带着，浑浑噩噩地不知经过了多少地方，只知道路线一直在北上，大概最终是要回到突厥去。
“所以说，这也是所谓的偃甲？”
叶护对着“夏夷则”端详良久，始终没发现与真人到底有什么不同。他好奇地摸了摸“夏夷则”的脸，发现连皮肤也是软的。一边被五花大绑的乐无异瞧见他这个动作，只能在心里骂了一句娘。但是叶护足足饿了他三天，饿得他有气无力，只能默默看一眼，终于还是无力地闭上眼睛。
叶护没等到他的回答，回头一看，见乐无异微微歪着头，不知是昏过去还是睡着了，不由笑道：“喂，别睡啊，我还有话要问你呢。来人，用水泼醒他！”
十一月的冬天，越往北走越发寒冻。一盆冰冷刺骨的水从头到脚浇下，乐无异湿淋淋地打了个寒颤，依旧没睁眼，只是微微苦笑一下。
叶护似乎这时才想起三天没给他饭吃，哈哈笑道：“看我忘性大的，都把乐公子饿成什么样了。”
开始的时候，叶护并没将这个武艺平平的小子放在眼里，结果三天两头被闹得两头包。不是哪个营帐突然起火，就是沙地里跑出只钻天鼠在人□□里钻来钻去。叶护痛定思痛，决定狠狠饿他一顿，饿得他头晕眼花，看他还有什么伎俩。
叶护被乐无异层出不穷的鬼把戏弄怕了，吃饭的时候也不给他松绑，倒是亲自动手喂他。然而乐无异或是真饿得虚脱了，叶护将面饼送到他苍白唇边，也不见他有半点反应。叶护居然也好脾气地等着。
过了一会乐无异悄悄睁眼，见叶护居然还等着，甚至脸上还是挂着可恶的笑容，没有一点要给他松绑的意思，不由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道：“大哥，要是我去解手，你也这样绑着我？”
叶护笑容不改：“那你就连水也别喝了，省得要去解手。”
乐无异被他气得几乎吐血，别过脸去不理他，但他的肚子却很没气节地叫了一声。叶护看着他又恼又羞的样子只觉得有趣，“乐公子不吃是委屈了自己，何必跟肚子过不去呢？”
乐无异垂着眼，细密的睫毛轻轻抖了抖，看样子似乎是想通了。他初时虚弱无力，只能就着叶护的手小口小口地咬干燥的面饼，不一会呛得咳嗽起来。那样脆弱而又纤细的样子竟然让人生出想要回护的冲动来。
等他风卷残云地吃完，叶护居然还好心地让他喝了杯马奶酒。他很没形象地打了个嗝，叶护也只是笑眯眯地看着。
“吃完了咱们就开始吧。第一个问题，偃术是什么？”
乐无异小声嘀咕：“说了你也不知道是什么……”他抬眼看到叶护正一眨也不眨地笑着看他，忙改口道：“就是削木头的！”
叶护道：“削木头的？那你的双手一定很灵巧。”他站起身来，沿着乐无异细长的手指一根根摸过去，直摸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如果这双手不能再削木头了，那一定会很可惜吧。”叶护仿佛叹息着说。一边的亲兵马上上前，要将夹棍套在乐无异手指上。
乐无异被生生吓出一身冷汗：“慢着慢着，有话好好说！”
叶护看了一眼那夹棍，笑道：“你们汉人的刑具很多，如果你不想一个个轮流试一遍，就好好配合。”
乐无异叹了口气：“倘若可汗有用得着的地方，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我学了二十年的偃术，实在不是两三句话说得清的。”
叶护笑道：“你会有很多时间的。”
他拿起案上酒壶倒了杯酒，故意端着在乐无异唇边绕了一圈，让香气弥漫开来。“降了吧。”
乐无异咽了下口水，眼巴巴看着那杯酒，犹豫道：“你们突厥穷得三天才能吃一顿饭，像我这样没什么本事的，投降了也只是浪费你们的粮食啊。”
叶护被他暗讽一顿，唇边笑容凝住：“不降就杀。”他将酒杯往地上一掼，刹那水滴四溅，杯身碎裂，叶护冷冷道：“我见过你的木……偃甲蝎，在战场上无人能挡。如果留你为李家效命，大量制造这种偃甲蝎，数年之内，李家岂不是能横扫天下？”
“那个……我打断一下。”乐无异弱弱地开口，见叶护并没反对的意思，又继续道，“偃甲蝎是不可能量产的。首先它体积大，要找的材料就不少。蝎钳和尾部主要用来攻击，务必要灵活，所以要分成许多个部分，制作工序也很麻烦。身体要抗打击，木料要在火中煅烧三天三夜，还要加入一分乌金，三分青铜……”他突然见到叶护的表情，知情识趣地消音。
叶护笑眯眯地看着他，见他突然闭嘴，道：“说啊，怎么不说了。”
乐无异连忙谦让道：“你说，你说。”
叶护笑道：“谁说你没本事，至少你顾左右而言他的本事就不错。”
乐无异额边滑下一滴汗珠，勉强笑道：“过奖过奖。”
叶护冷冷地看着他，不说话。
乐无异开始还能装作若无其事，但是被一个人刀子似的眼神看久了也很不爽，尤其是自己被绑得像一条砧板上的鱼，虽然现在还活蹦乱跳的，可是谁知道哪天被开膛破肚呢。
“我说，你问了我那么多问题，是不是该轮到我问你了？”
叶护觉得这人胆子大得很有意思，饶有兴趣地点点头，“好，你问。”
乐无异忖度了半天，“你……是不是喜欢闻人啊？”
叶护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承认得也很爽快，“是。”
乐无异眨眨眼，竟然露出很是高兴的神色，“其实我也喜欢她，你看我们果然英雄所见略同！”
叶护淡淡道：“那我们就算是情敌了？”
乐无异马屁拍在马腿上，笑容一僵。
叶护却也不像生气，仿佛想起闻人羽漂亮又不失英气的身影，起身负手在营帐里缓缓走了一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错，不错。”
乐无异道：“你看，其实你写起情诗来还是不错的，但是你要换个方式啊，每次都系在箭上射进来，太粗暴了，万一不小心伤到女孩子怎么办？”
叶护被他滔滔不绝得烦，忍不住回头端详他。乐无异一身湿漉漉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在这蚀骨冬寒中几乎要凝结成冰。如果仔细注意，就会发现他的身体不自觉地轻轻颤抖。本来叶护是要对他发脾气的，看见这样心口不一的可怜样子，一肚子气竟然烟消云散了。
叶护笑道：“你似乎挺有经验的。不知你是如何追求闻人姑娘的呢？”
乐无异“赧然”道：“其实我也不行，送她一对金麒麟还被退回来两次。”
叶护悠然地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马靴的靴尖几乎要碰到乐无异秀气的下颌。乐无异不经意地皱了皱眉，想躲开又不敢做得太明显。
他这样略带不甘的顺从让叶护心情很好，道：“你难道不想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看上她的？”
乐无异知道他主动提起，其实根本没有给他想不想听的权利，只能道：“洗耳恭听。”
叶护道：“其实你们一进朔州，我们就跟上你们了，跟梁师都的人一起。”
乐无异猛地抬头，终于露出了些惊异神色。叶护欣赏着他的惊异，悠然道：“好几次你们两军作战，我们就在一边看着。闻人姑娘虽然是女儿身，可英姿飒爽起来，丝毫不让须眉。就是咱们草原上的姑娘，也没几个及得上她的。”
乐无异开口，声音略微嘶哑，“可你们是怎么……”
“你要问为什么会跟梁师都在一起么？”叶护微笑着，纡尊降贵地蹲在他面前，用手指沾着酒水给他在地上画河东道一带的地图。在他指下，突厥骑兵竟是长驱直入，未受汉军分毫阻拦。
“其实他们起兵之前，已经跟我定下盟约，用灵朔二州换你们三皇子李焱的命。梁师都在阵前牵制你们的注意力，我们这一支奇兵则等待时机袭击。”
乐无异道：“难怪你要用一城人的性命威胁我们出来。”他想起当日平鲁城中大火，张瑾注意到后不久就会回援，叶护没有时间一处处搜捕他们，是以用了这么个阴损法子。
叶护道：“不错。可惜逮住了你，另一个却只是个假人。”他说到这里，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立在墙角的偃甲人。跟夏夷则一般的模样，闭着眼似个睡美人一般，却少了些生气。
乐无异暗暗心惊，强笑道：“这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也不会把到嘴的肉吐出去。”
叶护欣然道：“不错，我不但不会吐出去，还要看看嘴里的肉会引得谁来抢。”
乐无异见他不打不杀还对自己客客气气，早知道这人要把自己当成诱饵，只道：“好吧，不过你告诉我这么多，需要我回报什么吗？”
叶护没想到他这么直白，微微一愣，失笑道：“其实没有。不过再过两天就进入突厥境内，到时你插翅难逃。所以这些话告诉你，也没什么关系。”
他怜悯的眼光落在乐无异身上。乐无异却只是笑嘻嘻道：“那既然咱们还有两天就是自己人了，你是不是能考虑一下，给我把这绳子解了？”
叶护面色古怪地看着他沉默，他的眼光压得乐无异这般心大的人也不得不低头。
“果然吃饱了就有力气嚷嚷。”叶护忽然起身，似乎心情很坏。他掀了帘子出去，乐无异隔着厚厚的帐篷，听见他对旁边人吩咐：“再饿他两天，水也别给他一滴！”
乐无异只得苦笑，抬眼见着墙角偃甲人那酷似夏夷则的面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涌上心头。他在心里喃喃道，夷则啊夷则，你可害死我了。排山倒海的疲惫感涌来，乐无异索性往地上一躺，湿透的衣服上顿时溅满泥尘。忽然他手指一痛，似乎摸到了什么尖锐之物。
乐无异心里一动。他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只能慢慢摸索，也不知被那东西划了多少伤口才将它捡起来。看形状是叶护刚才摔碎酒杯的其中一块碎片。尽管那碎片又小又锋利，乐无异还是偷偷将它藏在了手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