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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   Sherry没了脾气,靠在墙上喘粗气。费书铭握着她的手,似乎和正在抢救的父亲相比,他更担心自己的老婆。贺炳钦早已经躲到外面院子里抽烟去了,马主任则上了楼去找他的老同学打招呼。孟琳琳抱着孩子,萎靡地缩在椅子里,不知所措。而米律师在说完那些话后,则缓步踱到一扇开着的窗子前,看样子是想透透气。
      彭晓苗凑到米律师身旁——这一家子的表现引起了她极大的好奇心——轻轻说了声:“米律师,有空吗?”
      米律师看看彭晓苗,彭晓苗微笑一下,打算以此表示并无恶意。米律师忽然变得冷若冰霜:“你有事?”
      彭晓苗心里不痛快,但脸上还得挤出笑来:“能跟您说两句话吗?”
      米律师看看她:“我……”
      他本不想答应,但彭晓苗指了指自己的牛仔裤兜,那里她的警官证露了个小角出来,然后往远处的墙角指了指。米律师只好皱起眉毛,跟她走了过去。
      一到墙角,米律师就板起脸:“女警官,你想问问题可以,但你得先告诉我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否则我有权拒绝回答。”
      彭晓苗微微笑了一下:“米律师,这事儿……”她迟疑了一下以便斟酌语气,“其实您可以选择不回答,不过,您觉得这样好吗?”
      “什么意思?”米律师警觉地眯起了眼睛。
      彭晓苗转身看了看孟琳琳他们:“马主任是心血管病的专家,然而费联松在接受他的建议装了起搏器之后,身体却变得更差了。您觉得这事儿正常吗?”
      “这个……医学上的事情,我又不懂。”米律师一边说着一边抱起了肩膀。
      彭晓苗心里暗笑,她看出来了米律师想置身事外,而并不想维护和费家有关系的任何人,这让彭晓苗越发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如果马主任不是成心的……”彭晓苗慢吞吞地吐出这么一句,然后停住了,然后用眼睛不断地扫视着米律师的脸。
      米律师仍然抱着肩膀,冷冰冰地看着她:“你想说什么,马主任要害费联松吗?费联松听马主任的话装了起搏器,然后心脏病发死了,这样马主任能脱得了干系吗?”
      “作为医疗事故的话,还是有可能吧。”彭晓苗一边说一边低下头开始抠手指。
      “笑话,怎么可能。”米律师对这种说法不屑一顾,“他的起搏器又不是马主任给装的,马主任不过是推荐了型号和手术医师……”
      米律师说到这儿戛然而止,他忽然意识到从自己的口中似乎冒出了什么,彭晓苗忽然抬起头来,笑着说:“对啊,马主任推荐了型号和手术医师。我想,不管是费联松本人还是给费联松做手术的医院,都要尊重马主任这个权威专家的诊断吧。虽说术前医院会对费联松做体检,但马主任作为一个专家,应该是有规避这种风险的能力吧。不然,这个起搏器也不会顺顺当当地装上去。”
      米律师咬了咬牙:“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彭晓苗慢条斯理的,似乎胸有成竹,“想必马主任自己也觉得这件事很可疑吧。而他又不能轻易表露出来,只好找你商量,所以,今天在听说了费联松出事之后,你俩先碰了个面才到医院来,所以你们俩是同时到达的。”
      “就不能是巧合吗?”
      “不可能。”彭晓苗摇了摇头,“事实上,出了这种事,有家人和医生在就可以了,没必要把律师也叫过来。而且孟琳琳确实没有通知你,我觉得费书铭和Sherry应该也没有通知过你,因为他俩的表现确实不像在等你来。至少,他们没有等你到来之后才开始数落孟琳琳,也没有在数落孟琳琳的时候也没有指望你帮腔的意思。在你指出费联松如果出事,他们夫妻是最大受益者之后,他们也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气急败坏来。”
      米律师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你考虑得还真多。”
      “怎么样?现在能谈谈了吗?”彭晓苗心里有些得意。
      “好吧。”米律师顿了一下,“今天确实是老马来找的我,就因为老费这起搏器的事情,把他可给吓得不轻。那个,你不打算做记录吗?”
      “嗯。”彭晓苗摇摇头,“暂时还没必要……您接着说。”
      “本来装起搏器这事儿挺平常的,老马也是觉得看费联松的病情他也应该装一个起搏器。刚装完之后,老费也确实比之前好了不少,没想到这几个月他的病情忽然恶化了,比没装之前的情况还糟糕,而老马根本说不清他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也就根本无从下手。你想这对老马来说多可怕啊,听了他的话,结果反倒恶化了,他还说不清楚到底为什么。他可是老专家,出现这种情况完全说不过去啊。”
      “所以他找你帮忙?”
      “嗯。”米律师虽然不情愿,但也只能承认,“上次老费犯病之后,他就找了我。”
      “他怎么说的?”
      “他说他觉得情况有些蹊跷,他这么多年就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
      “他有没有说细节?”
      “他说了一大堆,我也记不太清了,不过中心意思是费联松的状况非常不正常,他怀疑是起搏器有了问题。”
      “起搏器有问题?有人在上面做手脚了?”
      “老马对这个也说不好,毕竟起搏器已经装了,他也不能再拆下来,只能在给费联松检查的时候看看表面情况。可真要是有人在这上面做手脚,表面上也看不出来。但他又不甘心,只好来找我帮忙。”
      “您能帮上他吗?”
      “很难,我也无从下手。如果说是心脏起搏器出了问题,那就得回头去查起搏器的来源,可那样的话,我也无能为力了。”
      “有可能在起搏器上动手脚吗?”彭晓苗觉得这事有些不可思议。
      “一切皆有可能。”米律师随口撂出一句广告语,随后又意犹未尽地说了一句大白话,“有钱能使鬼推磨。”
      “钱?”
      “真要有这种事的话,目的也只能是为了钱。毕竟费家的事情都跟钱有关,他们家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钱。”
      “说到钱……”彭晓苗斟酌了一下此句,“费联松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能从中获利的都有谁呢?”
      “那就只有费书铭夫妇了。”米律师笃定地说,“费联松两个月前在我的陪同下去公证处立了遗嘱,把自己手里的股权、不动产这些都留给了这夫妇俩,给孟琳琳母子的只有一套房子和一笔钱,而那笔钱仍然交给费书铭以投资理财的名义托管,孟琳琳母子俩只能每个月从理财收益里面支取一笔生活费。这笔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能保证这母子俩过得比较优裕,但不太可能有太多的盈余。”
      “这费联松怎么这样?”彭晓苗感到不解,也替孟琳琳感到不平,“这样对孟琳琳不是太不公平了吗?”
      “公平?”米律师笑起来了,“警花小姑娘,公平算什么呢?什么也不是。对于费联松和海星来说,这种安排是最合适不过的。”
      “是吗?”虽然彭晓苗的心里隐隐觉得米律师的话有道理,但她还是有些不能接受。
      “你对刚才费书铭和Sherry的行为有什么看法?”米律师反问彭晓苗。
      “嗯,费书铭不怎么说话,Sherry则咄咄逼人……”彭晓苗很谨慎地选择字眼。
      “是啊,他俩一直给人这种印象。不过,你得知道,他们俩是在国外留学时认识到。当时两个人都在美国,费书铭念商务管理,Sherry的专业则是生物化学。”
      “生物化学?”彭晓苗感到匪夷所思。
      “是,Sherry这个名字是她到国外之后取的,她本名叫黎雪。她读得很顺,取得博士学位之前就拿到了美国一家大生物制药公司的工作offer,待遇也相当可观。但后来费书铭要回国,她便抛弃了自己打开的大好局面,跟随费书铭回国了。”
      “是因为她想回来当少奶奶吗?”彭晓苗说完这句话,自己也觉得不可信。
      不出所料,米律师摇了摇头:“当然不是,Sherry怎么可能是这种没出息的女人。”
      “那她……”
      “这个……”米律师忽然不往下评论了,“这我就很难说了。”
      “哦?”彭晓苗眨了眨眼睛,“怎么……”
      “我只提供事实,至于怎么下结论,那是你们警方的事情。”米律师一本正经。
      彭晓苗略微忍俊不禁:“还有个问题,我是警察,您是律师,您怎么会对我说这么多呢?”
      “这个……”米律师一时有些舌头打结。
      “您作为律师,在并非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告诉警方这么多客户的情况,似乎有些于理不合吧。”
      “说实话,我也不希望费家出现那么多变故,这对我也会有很大影响……”这几句话米律师说得有些费劲。
      “怎么呢?”
      “如果费联松去世,费书铭接班的话,他可能会对整个集团做出大调整,对于他们自己内部的人固然影响很大,对我恐怕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彭晓苗点了点头:“我还以为你们律师跟公检法都是势不两立的呢。”
      “我作为一个实用利己主义者,还没蠢到那种地步。”米律师似乎如释重负,“作为我个人来说,最重要的是我的个人利益,其次是客户的利益。再说,我也不想跟公检法为敌,那样是既坑人又坑己。”

      和米律师聊过,彭晓苗心里的疑云更重了,虽然她知道,现在以警察的身份掺和这些事并不合适,但她的好奇心却把她牢牢地拴在了这个医院里。
      这时马主任也回来了,他简单地跟费书铭、Sherry和孟琳琳打个招呼以示自己正在帮忙之后便望向了米律师。他本想和米律师再沟通一下,却一眼看见彭晓苗就站在米律师的身边,不由自主地便停住了脚步,而脸色也在瞬间便得极不自然。
      其实米律师和彭晓苗之间的交谈也早已引起了那三个人的注意,不过米律师对此似乎并未太在意,彭晓苗又往外看了看,贺炳钦已经抽完了烟正往回走,他已经把西装脱了下来——这么热的天他也无法保持自己的风度了。
      贺炳钦进了走廊,喘了口气,然后掏出手绢擦了擦鬓角上的汗,这才开始低声跟马主任说了什么,马主任随即开始长篇大论。因为离得太远,彭晓苗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她能猜到马主任肯定是在说费联松的病情。
      马主任发言的时候,彭晓苗又想起一件事来:“您刚才说遗嘱的内容他们应该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嗯,费联松立遗嘱之后曾经跟我说过,他会尽快把遗嘱的内容透露给家里人。我也不清楚他会什么时候说这件事,但是,我觉得他既然说了尽快,应该不会超过一个月的。”
      “您没觉得他说尽快,其实潜台词是很为难吗?”
      “这个……我是没想过……”米律师抓了抓脑袋,“不过,他决定了的事情,是一定会做到的。”
      “看来费联松对您很信任啊。”
      “多年的老朋友了,从他一开始创办海星的时候,我就在为他打理法律事务了。”
      “那时候贺炳钦就跟着他了?”
      “嗯,那时候老贺才三十多岁,相当有干劲,现在也有些迟钝了。”
      “孟琳琳呢?”
      “孟琳琳认识费联松没几年,那时候老费的前妻,也就是费书铭的亲生母亲已经去世两年了,两个人没有什么交集,而且当时费书铭也已经出国了,所以两个人之间的交往并没有遇到阻力。但后来费书铭回国,他们家里便开始折腾了。具体折腾的原因和内容,大体上来说,也就是个钱。毕竟,在这个家庭里,控制了钱,就控制了一切。”
      “斗争的主力是Sherry吗?”
      “是,费书铭一般不怎么说话。老费也跟我聊过,说这个儿媳妇挺厉害的,不过,他倒没觉得这是多了不得的事情。像老费这种人,大江大浪见了很多,这种小场面自然不在话下。”
      “这个……”彭晓苗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一般人对于家庭和事业的态度应该还是不一样的吧……”
      “我觉得老费和这些人不一样,对于他来说,家庭就是事业的一部分。”
      “怎么讲?”
      “老费把费书铭弄回来就是为接班做准备的,虽然费书铭在美国发展得也不错。对于老费来说,家里的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他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您呢?”彭晓苗冷不丁地吐出这么两个字来。
      “我?”米律师不禁哑然,“我也是他的棋子,不过,我和他只是工作上的关系,本来就是被他利用的棋子,我也利用他赚钱,仅此而已。”
      “看来做费联松的家人很不容易啊。”
      “的确如此,不过,所有人都是心甘情愿被他利用的。”
      “这怎么说?”
      “费联松这个人很直白,利用人都是明摆着的。你不乐意就不会成为他的棋子,所以,成为他的棋子首先得自己乐意。”
      “有没有变成棋子之后又后悔的呢?”
      “这个啊……肯定有吧。”

      彭晓苗这回是真的没有什么可问的了,她看着面前的这一群人,脑子里不禁冒出一个念头,莫然现在在干什么呢?
      刚想到这儿,她的手机就响了,接通之后,竟然是莫然打过来的:“喂,你那边怎么样了?”口气大剌剌的,就好象是她的长辈上司似的。
      彭晓苗心里有点不痛快:“怎么样也不怎么样,那人在急救。”
      “你还在医院吗?”莫然似乎有些意外。
      “当然了……”彭晓苗越发的不高兴。
      “好好,你在那里就好,你等等我,我马上就过去。”
      “喂,你也不用那么着急吧。你要是担心你的车,大可不必,我开车的技术比大多数男司机都好,你……”
      “不不,不是那么回事,嗯,我有些事需要跟你当面说一下。”
      “说什么?如果是张阿姨……”
      “跟她没关系,嗯,你等着我……”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怎么办什么事都是有一搭无一搭的,一会儿说要吃冰淇淋,一会儿又让我开着你的车送人,一会儿又说要跟我当面说什么,还有,我问你,看着别人犯病倒地,你居然能吹口哨,你到底……”
      “那个,那个……我不是……”莫然似乎有些应接不暇,“我那不是吹口哨,那是我的短信铃声。”
      “你的短信铃声是这个?”彭晓苗有些难以置信,“你未免太幼稚了吧。”
      “拜托,那是出厂设置,我就没改过。”莫然总算喘匀了一口气,“嗯,那个短信是提醒我有个未接来电……”
      “未接来电……”彭晓苗悻悻地嘀咕了一句,她随即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是说是个未接来电的短信提示?”
      “是啊。”莫然似乎如释重负,随即小心谨慎地问,“现在我能过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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