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陆吾姑娘

10、夜深忽梦少年事

　　空气因着刚才的一场雪崩愈发的寒冷，像一股激流直入胸间逼得人无法呼吸，入目之处皆是白茫茫一片，雪天一色，几乎要把整个尘世覆盖，所有的一切都在皑皑白雪的覆盖下悄然滋生。
　　青鸟的鸣叫悦耳，巨大的尾羽在空中散开闪烁着青色的光芒，在天空与雪山之间撕出一道裂缝，升起淡云渺远。随着清隐的招手，青鸟在空中盘旋，鸣叫声愈发的悦耳仿似带着愉悦，蓦地一个俯冲已经落至清隐的身边，低下头在清隐的肩上蹭了蹭，发出低低的鸣叫。
　　清隐安抚似地拍了拍青鸟的头，转身对身后的两人道：“你们暂且忍一忍，不久便会有人来了。”她的眸光与那人交汇，只见他神色不波，一个眸光扫向落下来的青鸟，只一刹那便已收回，似乎并不惊讶。倒是一旁护着他的年轻男子惊讶的道：“这莫不是神鸟青鸾！”
　　清隐又瞧了那人一眼，伤口还在流血，空气中血腥味愈来愈重。他带着面具瞧不见他的面容，却是唇色惨白，将这一地的白雪都比了下去，眼底却是异常的清明，在她望过去的时候像是看见了浩瀚海洋，无边无际。她走过去蹲在他的面前，看着他胸前不断洇出鲜血的伤口，眸光中忧虑陡升，抬手招了招青鸟，低声道：“好鸾儿，你快去看看，祁叔叔他们到哪里了。”
　　青鸟似乎是听得懂她的话，低鸣一声展开羽翼直朝天际飞去，却忽然间一声长鸣扑闪着双翅在空中盘旋一圈像一柄利剑俯冲下来带起一阵旋风，吹得雪花飞扬，在空气中飘散着异样的味道。
　　清隐只觉周围安静得吓人，雪花顺着冷风砸到她的脸上，冰凉一片。眼前蓦地华光陡盛刺得睁不开眼睛，一枝利箭冲破这道华光破空而来，直射向那人的眉宇正中。她来不及多想身子向前一倾便将那人压在身下，冰冷的箭锋顺着她的头皮直插入前方不远的雪地上，插地三尺而不可撼动。
　　身下的人低不可闻的一声闷哼，反手环住她的腰身一个提气间，已将她带至几米开外，站定后一个踉跄险些倒在地上。清隐被他环在臂弯内，见他身形不稳，连忙转身，用自己的力量支撑着他。他原先环住她的手顺势搭在她的肩上。
　　“跟紧我。”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低沉，竟带着些冷意。清隐抬眼朝他看去，却只看到他失去血色的薄唇，有如刀削般，显得愈发冷酷。
　　青鸟在低空中来回盘旋，不是发出尖锐的嘶鸣，伴着如雪花般破空而来的箭雨，这一片昆仑圣域的苍茫天空当真是混乱。
　　年轻男子拔剑而起，长剑势如破竹，划起一道道雪墙将他们护在屏障之内。“唰”的一声，一只翎羽短箭直朝在空中盘旋的青鸟射去，清隐疾呼：“鸾儿快走！”
　　青鸟躲闪不及，眼见就要射中羽翼，一声长鸣震得清隐面容苍白。千钧一发间，身边的人袖袍一挥，激起气势如虹震落纷踏而至的无数箭矢。清隐见青鸟安然，抬高声音道：“鸾儿快回去，叫祁叔叔来。”
　　青鸟低鸣几声，疾挥羽翼朝高空冲去，在天空中化成一道青色的光芒，宛如上古的青铜宝剑直击苍穹。
　　雪地上散落着无数只短箭，四周安静下来，若不是雪地上混乱的痕迹，仿佛从来不曾发生过什么，连空气都静谧下来。年轻男子手握长剑将他们护在身后，异常警惕。微一侧首，道：“少爷，你可无事？”
　　那人右手按在胸前伤口处，鲜血殷殷不断流出，打湿了胸前的一大片衣襟，暗起浓重晦涩的光泽。他低声道：“无事。”
　　清隐心下暗自焦急，即便是再强的功夫，双拳难敌手，更何况两人都身受重伤，只怕很难支撑多久，这时候只能希望祁叔叔快些找到他们。倏地感觉搭在肩上的手臂一紧，一阵强风袭来，脚下厚厚的积雪被强风撕裂，一道道白色的影子冲雪而出，他们被这强风逼的连连后退，她惊慌抬眸，已被数十人成合围之势包围。
　　这数十人白衣白鞋，头戴白色的毡帽，手持弯刀，俨然是这西域之人。领头的人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打量，目光落到清隐身上时目光中闪过惊讶，这冰山雪地，昆仑圣域向来不见人际，哪里来的小姑娘？
　　只一刹那，那领头的人抬起手中的弯道直指过来，刀锋隔着空气落在身边人的玉色面具上，目露凶光，狠声道：“杀！一个不留！”
　　霎时间风起云涌，天地变色，刀光剑影带起雪花漫天，鲜血洇成河流，将脚下的这一片雪地融化成猩红色。清隐被那人捂住眼睛，耳边不是传来惨叫声，还有剑锋刺入身体，像风吹裂帛的声音。她在黑暗中感觉到自己被人带着连连躲闪，好几次弯道划破狐裘，肌肤感觉到刀锋冰凉的触感，冲满杀气。眼睛上传来阵阵温凉，那时他掌心的温度，干燥的手掌淡淡的暖意，将他护持在黑暗之中。
　　“主上，我怕是顶住不住了，你带着姑娘快走。”年轻男子声音微喘，气息紊乱，想必是又添了新伤。
　　那人并未答话，在清隐耳边低声问：“找你的人还要多久能到？”声音沉稳，给她一种安定的力量。她抓紧他衣袖的一角，急声道：“鸾儿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想必应该快了。”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怒吼，仿若虎啸龙吟，一通体雪白的庞然大物朝这边狂奔而来，一眨眼便已奔到了跟前，将一弯刀刺客生生撕碎，鲜血脑浆混撒一地。清隐听到怒吼声，心下一喜，道：“是云生，他们来了。”
　　这时天空传来鸟鸣声，青鸟巨大的尾羽在天空中绽出光芒，一晃便已落到了清隐的身前，鸟头朝前一顶，将刺客领头的人撞到在地，弯刀随着撞击抛到了几米开外。
　　不过须嗖间，弯刀刺客已被云生兽撕碎，余下的几人从未见过这般不知为何物的猛兽几欲逃跑，一个苍劲的声音道：“云生，一个不留，交给你了。”云生兽一声怒吼，震落无数积雪，朝逃跑的几人奔去，眨眼间已经命丧其口。
　　年轻男子重伤不支，撑着剑单膝跪在地上，那人收回遮住清隐眼睛的手，眸光里惊讶的微光一闪而过，看着飘至眼前的灰衣老者，双眸微眯，眼底幽深，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老者看了他一眼，将清隐从他的护持下拉了出来，左右打量一番，关切道：“小姐可有受伤？”
　　清隐摇摇头，道：“我没事，你快看看他们。”
　　灰衣老者打量了一下那人,道：“他们伤的不轻，他又中了毒，先回去吧，让初寒给他们看看。”
　　清隐回身拉了拉那人的衣袖，浅浅的看着他，玉色的面具却生生将他们阻隔开来。她心下一紧，仿佛隔着这面具，竟隔着千生万世，不知哪一生苍凉的背影在心头影影绰绰的浮现，如此凄怆。
　　这时他却漠然出声：“莫离，你怎么样了？”
　　年轻男子，莫离，撑着剑身站立起来，道：“少爷，莫离无碍。”
　　他与老者对视了片刻，问道：“前辈可是灵修殿的护殿使，商晏？”
　　老者眸中精光一闪，数年前绯城那场混乱神族隐匿，他谨遵公子遗言封雪域，守灵殿，寻回小姐后便再也没有出过这片雪域，世间知道他的人已经少之甚少。眼前的年轻人虽重伤在身，却不毁那一身傲然，只怕是并不简单。一捋花白胡须，问道：“你认得老夫？”
　　那人回到：“多年前曾与前辈有过一面之缘。”
　　商晏苍老的眼睛里精湛异常，闪过研判的目光，道：“既然如此，那便快些随我回去，伤得如此之重，不想要命了！”
　　那人道：“如此，便多谢前辈了。”他停顿了片刻，蓦地抬起一只手伸向清隐，手心朝上，手指骨节分明，因为失血过多的原因，有些苍白。那只手离她如此之近，近到清隐可以看见他掌心的纹路以及指尖的薄茧。
　　她心下会意，上前扶住他。商晏却道：“让云生驮着他们，就这么走回去，当真是不要命了。”
　　清隐朝前方低唤“云生”，那庞然大物飞奔而来，定睛一看，那猛兽通体的皮毛竟比雪还要白，一双银色的异瞳熠熠生辉会，不知是那里的灵兽。那人方才听清隐唤它“云生”，想必这就是传说中的雪域神兽，云生兽。
　　清隐扶着他，轻声问道：“他是叫莫离吗，不知道你叫什么？让云生驮着你们回去，好吗？”
　　莫离听到清隐的询问，拱手回道：“姑娘，在下莫离。我们家少爷在家排行第七。”
　　清隐心下了然，想必是不方便透露姓名，抬眸看他，一双翦水双瞳深的清澈，浅浅笑道：“我唤你七哥，好吗？”
　　“嗯”，那人微一颔首，低低应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