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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玉髓 美人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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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凳上的泷鸢深深对制订本朝律法的哪位先辈由衷表示了一下感谢,虽然律法规定杖刑必须去衣,但为了避免天下士子君前失仪,特令庙堂之上行刑不得褫衣进行。
但他还没有庆幸完,第一杖已经裹挟着凌厉的风声重重砸到了身上,刑杖隔着衣衫和肌肤接触的一瞬间,除了一阵发麻之外没有别的感觉,但当它离开身体之后,效果很快就出来了(行刑侍卫:劳资毕竟不是吃干饭的),酥麻的感觉一点点褪去,疼痛就一点点在受刑处蔓延开来,像是有一群蚂蚁爬上了伤口,先是慢慢蠕动带来难堪的酥麻,接着就开始不停的撕咬。
泷鸢此时只有两个想法,要么这种难受的感觉赶紧过去,要么接着狠狠地打,早死早超生。但是侍卫大爷偏偏不如他的愿,正好卡在第一杖带来的痛楚还没有完全消失的时候,第二杖又慢悠悠地落了下来。
这一瞬间泷鸢就做出了一个英明无比的判断:要说这侍卫大爷和浅雨霓没关系,打死他也不信。到这里他又开始小小感谢了一下风溆说出了二十杖这个数目,想来
如果不是二十杖这个数目打死人太荒唐,说不定浅雨霓就直接指使这帮人对自己下黑手了。
打第一杖的侍卫大爷让泷鸢再次觉自己的判断英明无比,由他出手的第三杖居然不偏不倚地附上了第一道杖痕,剧痛中,泷鸢心中的怨恨之情瞬间化成了敬佩——隔着衣服都可以这么准?真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啊。
第四杖又盖在了第二杖打出的伤痕上,火烧火燎般的疼痛从两道杖痕上传出来,泷鸢赶紧控制好自己,不敢胡思乱想:万一一杖下来自己正在走神,不小心叫出声来人就丢大了。
但事实证明这一想法是多余的,第六杖毕,他便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有无数根烧红的铁钩子接二连三刺进肉里,虽然没有破皮流血,却明显能知道肌肤在迅速地肿胀起来,而身后刑杖落下的速度,居然在这一刻加快了,接连两杖几乎同时落下,不,与其说是落,还不如说是砸,而且还避开了上面两道饱受蹂躏的痕迹,移到了臀腿交界处。
泷鸢瞬间眼前一阵发黑,这两杖仿佛略过了皮肉,直接生生砸在了骨头上,疼痛中他立刻反应出来,难道浅雨霓知道二十杖要不了自己的命,所以干脆要打断他双腿?
没等他想清楚,又是两记同样力道的重击落在身上。疼痛仿佛瞬间没入骨髓,有某一刻泷鸢甚至怀疑自己听到了骨头裂开的声音。
仅仅十杖而已,看来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耐打啊,开始几下泷鸢只是咬紧了嘴唇,表情并没有多大变化,但刚刚那四杖一打完,他就不由自主地蹙起了眉头,无奈之下,只得用手指死死抵住刑凳上凸出的花纹,希望可以用这种疼痛缓解自己对身后的注意力。
其实对泷鸢来说,难受的并非现在加诸于身的刑罚,而是就在离他不远处的浅雨霓,他知道自己的小动作已经悉数落入对方眼底,心中的挫败感油然而生。
谁知正这般想着,身后的刑杖居然又挪回了原来两道伤痕上,又慢悠悠地煎熬起来,可这一次却不同,两杖之间虽然慢,宽大的刑杖一沾身就立刻被提起来,没有那种由浅到深的钝痛,仿若刀剑直接刺破皮肤,穿过肌肉。扣在花纹上的手指又紧了几分,额前也渗出了少许汗珠。
一个声音要死不死地在这时候响起:“我说你们这几个奴才也太过分了,才十二杖,就把小王爷打成这样?”浅雨霓看了一眼刑凳上的泷鸢,又朝着风溆跪下,“小王爷体娇贵弱,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就不好了,臣觉得陛下还是开恩,免了剩下的八杖吧。”
泷鸢挨打的时候没想过骂谁,可现在是彻彻底底按捺不住骂人的冲动了,这千刀杀的浅雨霓,开始要打的人是你,现在不要打的也是你,你以为本公子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好人是你来做,我就成了二十杖也受不住的废物了。
不管怎么样,我这次绝不叫你如意,泷鸢张了张两片被自己咬得失了血色的嘴唇,转过头看了正在假仁假义的浅雨霓一眼,语调平静的异常:“谢谢西翎王爷美意,只是陛下若法外开恩,那我大祁要律法还有何用?”说完又转向风溆,坚定地说:“请陛下下令继续用刑吧。”
风溆看了看泷鸢有些苍白的面容,心中也明白了几分,示意两个刚刚被雨霓喝止的侍卫,“继续。”只是这“继续”二字却不似平日里的轻描淡写,隐隐有了几分帝王的威严。
两个侍卫安能不知道皇帝的意思,赶紧草草打完剩下的八杖,就要上来搀人,却不防被狠狠瞪了一眼:“别碰我。”泷鸢活动了一下被自己压得有些麻木的双手,撑住身下的刑凳缓缓起身,毫不容易挪下来,谢恩却是免不的,跪下的时候扯动伤痕,痛得他又狠狠咬住了下唇。
“免礼,下去好好养伤吧。”
得了赦令泷鸢方敢起来,却不想跪下来容易,痛一下就过去了,站起来却不简单,一使力就痛得全身发软,他无奈之下也只好暂时封住自己几个大穴,让痛感暂时传不上来,才勉强自己站起身来,但穴道被封虽然可以抑制疼痛,却也使气血不畅,好不容易直起身,脚步虚浮,人也踉跄了一下。
更可怕的是,一步踏出,只听得轻轻一声骨碌,脚下居然踩到了什么东西,坚硬光滑,再也站立不稳,整个人都要栽倒下去。
眼中隐约还能看到浅雨霓的笑容。
预想中颜面尽失的场景却没有出现,手腕被人一把圈住,再轻轻一抬,原本要摔倒在地上的身体被稳稳扶正了。
“桓景初?”这三个字一出口就觉得太过失礼,改成了,“多谢东离殿下。”然而桓景初闻言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仿佛扶自己一把的人不是他。
正在诧异,却不防景初骤然转过头,冲他飞快地眨了一下眼睛,嘴角还扬起了一丝笑意。
驿馆内
“公子,这里有好多种药诶,先用哪一种啊?”掬兰摇晃着一个个形状各异五颜六色的瓶子。
“哪一种都别用。”泷鸢咬牙切齿地答道。
掬兰也不恼,笑嘻嘻地继续建议:“不如用南奕王送来的药吧,他总不会害你的。”
泷鸢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支起身子问道:“西翎王是不是也送了药过来。”
“没错啊,是个有头有脸的官也要表示一下,何况是做王爷的。”
“很好。”泷鸢仿佛一下子精神起来,吩咐道:“替我找两件东西送给南奕,西翎二位王爷做回礼。”
掬兰实在料不到自家主子还有这份闲情,“哪两件东西。”
“把玉髓送给南奕王。”泷鸢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至于西翎王么?美,人,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