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安》款扉

1、皆无意

　　天光还未弥散，天空泛起淡淡的蓝灰色。雨线斜斜织出一张细密的巨网，网住草叶，网住了这一片天地下的人家。空气中浸透了雨来时特有的气味，仿佛一盒久置的香，又似盛放香那年代久远的铜盒，是腐朽与残存艳色混合的气息。天色昏暗，草木带珠。
　　似乎是洗去浮华，露出深沉底色，又似乎是浓墨重彩，着意也掩不住的苍白容颜。
　　窗边书桌凌乱，微光有无。
　　一袭睡袍直垂下地来，柔软的，敝旧的，泛着蓝灰颜色的长长睡袍，这很容易使人联想到长长的窗帘，只是窗帘并无这般偏冷带俏的色调。
　　被睡袍裹着的少女一手扶着额，似笑非笑的样子，神情中蕴着说不出的迷惘与愁意，如远山秀水般温柔的眉下，一双琥珀色眸子光华流转，掩去了那份深沉。
　　腕表突然响了起来，她按灭闹铃，时间是4点。
　　她虽说贪恋清晨的景，但并不惯早起，有哪个学生喜欢在双休日早早起床的？
　　一夜都没睡好，不知是否昨夜睡得太晚，没有应有的困意，夜里刚迷迷糊糊睡着，又猛然醒来，反复几次后索性不睡，摸索着起床提笔想写些什么，表现一下心中莫名的怅然，又找不出语言来表达，倒弄得像强说愁似的，只得坐在那里胡乱想些什么。
　　少女突然站起身来，那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头发披下来刚刚及肩。“哗”地一声开了窗，风夹带着雨丝吹袭而进，她微微仰起头，阖了眼，神情淡漠。

　　她已换了身衣服，卓辉的校服，设计极其简洁，而且不分男女，衣袖上各拉了一条紫灰夹杂的边，前后也有一条黄色的装饰，其余全部白色。胸前绿色绦带上挂着一块牌子，“舒久谙”三个字晃荡着。
　　曾经有人打趣说，卓辉这种挂式校牌，虽然衣服免了被别针刺穿的厄运，但是万一从楼上掉下去，校牌挂在树上把你吊在半空就糟了。久谙想起这个刚进卓辉就被告知的笑话，不由得微微一笑。
　　带好晨亦白的饭卡，久谙出了门。

　　教室里的风扇哗哗地响着，学生们笑闹着，除了聊游戏漫画就是八卦。
　　久谙放下书包，径直走出教室，来到四楼的三班教室前，她所在的二班在２楼，三班却在４楼，三楼住着初二的学生，卓辉很大，既有初中又有高中，寝室楼，食堂楼，实验楼，信技楼统统混在一起，路线极其复杂，初高中分布不均匀。久谙初到卓辉时就被这种布局摆了一道。找了一个钟头的教室。
　　三班则是她月考的考场，所以知道位置，若是其它班级，少不得翻遍大半个学校。
　　她手中的卡上有端凝硬朗的三个字，黑色水笔的字迹清晰：晨亦白。
　　她想把这三个字拓印下来，这么漂亮的字应该被好好收藏。久谙想。
　　久谙走得不慢，甚至可以说是很快，所以她到得也很快。
　　按照久谙的性子自然不会在三班门前探个脑袋进去，直接把晨亦白叫出来，她见识过少男少女的八卦有多可怕，谣言的速度不会比光速慢，威力比得过核聚变，这种事情还是不领教为好。
　　所以久谙的手拍上了一个女孩子的肩。
　　“这位同学，是三班的吗？”久谙微微一笑，对转过头来的女生道。
　　“叫你们班的晨亦白出来一下。”久谙直接切入正题，道，“谢谢。”
　　女生也不迟疑，转身奔进教室，久谙只听得她喊了一句什么，声音虽然响亮，但是混在各种嘈杂里，也模糊了起来。她突然感觉到了疲惫，在下午3点半的阳光下。困意窜上来，如同一阵轻烟
　　她一手搭在栏杆上，半个身子也靠了上去，抬手低眼，看一眼腕表，玻璃与不锈钢猛的一晃，耀眼的阳光就射入了瞳中，她微微一震，抬眼看见他站在面前。
　　“晨亦白？”她浅淡地笑。眼前的少年着一件黑色风衣，风衣下摆在风中轻轻飘扬起来。似乎他的黑色风衣间游离着三月微寒的风，残留着叹息的质感，他安静地凝视着久谙，长长的睫微微一动，在眼睑上投下淡褐色的剪影。
　　“嗯……是。怎么了？”亦白颔首，语气轻柔。
　　“你的饭卡。”久谙微微阖眼，又睁开，两指夹着那张卡，递到他面前一摇，淡淡道。
　　她不想耽搁，科学老师到得奇早，现在他一定又在教室里踱来踱去，被他抓到还能有什么好结果。天天都来那么早，早晚会被那帮男生轰出去。久谙又不自觉地往腕表看去，碍于晨亦白在面前，倒也不好看得太过明显，只扫了一眼便重新望向面前的人，等待下文。
　　三班的女生已经在向外探头了，这事还是及早撇清为好，再不走明儿个就谣言满天飞了。只是她还在等一件事，若是等不到，眼前的少年就会被自动划入黑名单。久谙缓缓直起身子，手放开栏杆。
　　亦白伸手接了卡，卡犹温热，他保持着笑容，极有风度地欠了欠身，道：“谢谢。”
　　“不用，我应该的。”久谙道，暗暗赞叹了声，那么有复古味道的男生，只有长期而严格的家庭教育才能培养出来的孩子，优雅的举止足以倾倒年轻女孩。久谙一笑，把手插入兜中，她转身向楼梯走去。
　　亦白的指尖缓缓滑过卡上的黑色字迹，他突然又笑了起来，并且好心情地低低说了句“不送。”自然行走在走廊里的她没有听见，依旧在离开。
　　亦白慢悠悠地放好饭卡，向楼下望去，看到了卓辉为了彰显典雅特意建的那个亭子，其实在他看来，亭上面传说很有特色的那个装饰物，像极了一个铜碗，还是倒扣的，毫无美感可言。他更喜欢亭四角的小铜铃，风一吹，它们就摇啊摇啊……

　　体育课前。
　　“曲瑕，走了。”久谙站在曲瑕桌前，敲了敲桌子，提醒她。
　　“马上马上，这道写完就走，快做出来了。”曲瑕头也不抬，奋笔疾书。
　　久谙等了几分钟，曲瑕还在写，她不由得奇怪，低头细看，冷不丁抽去曲瑕手中的笔，笑道：“说好只有一题可以做的，再不走。”她顿了一下，又道：“再不走就杀了你的笔。”说着作拗笔状。
　　曲瑕无奈之下，只得收好试卷与她一起去操场。
　　“舒久谙，你看那边。”曲瑕笑道。
　　久谙抬眼看去，一众男生正在打篮球，有几个脱了上衣，只余一条短裤在那边挥汗拼搏，她打量一遍，淡淡道：“少儿不宜。”别过头去不再看。
　　“知道你看不上，”曲瑕耸耸肩，“按你的眼光，校草恐怕都入不了你的眼。”
　　久谙也不反驳，只是道：“卓辉也有校草一说？”
　　曲瑕似乎很惊讶，提高声音：“你不知道？果然是好学生，一点也不八卦。校草榜是卓辉一个老师弄出来的。她曾经也是卓辉的学生，那时她就发誓要弄这么一个榜。后来回来当了老师，在阅尽每一届的学生后终于得偿了心愿，在贴吧上弄了这么个东西。”
　　久谙沉默良久之后，道：“奇葩。真的么？”
　　“贴吧上说的，我不知道。”曲瑕很不负责地道，“第一的有两个人。并列，人气是不一样的，不过其中一个的气质实在太好，他的fans硬生生把他推上去了。”
　　听到“气质”两个字，久谙突然想起一个人来，想起了那袭黑色风衣。脱口而出：“晨亦白？”
　　曲瑕“恩”了一声，很是欣慰地道：“你还不是不可救药嘛，贴吧上有他的写真，气质好好，人又长得帅，是块进演艺圈的料，要么就去ｃｏｓ。”
　　久谙听着，不置可否地笑笑，当时没细看容貌，只觉得他一身气质如风似月。
　　正待问这另一人是谁，曲瑕突然间跳起来，张开了口要叫，却又强忍激动俯身在久谙耳边道：“你看那个，那个那个”
　　久谙顺着她目光看去，见一人立于花丛中浅浅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