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初临 ...
-
秦岭北麓,风卷残叶,露水凝珠,徐徐风声,幽幽鸟鸣。
一块峭壁之沿,一个男人静静地坐着,面容憔悴,低头不语,他的眼幽幽地凝视着怀中躺着的女人。女人身着红裳,红裳之上,竟绣着几朵火红的雏菊,比红裳红得更加的鲜艳。女人的左胸,时不时地闪出几道金光,与红裳散出的红光交相辉映。缓缓走近,女人左胸上闪着金光的竟是一柄插入了她的胸膛内的金色弯刀,不知红裳上的雏菊,本身就是红色的还是被从她的胸膛中涌出的血水染红的。男人紧紧地抱着女人,睫毛上挂着的泪珠,一滴又一滴,不断地滴落在那弯刀上,无色的泪,顺着弯刀,淹没在了红色的海洋。晚霞褪去,天地间匆匆染上的一抹灰,是否让山麓间的西风,残叶,露水,鸟鸣,成了一曲葬歌?
他的泪,可否淌入了她的心间,将他的心声传达给她?又可否让她知晓,他可以让她不再带一点伤,让她走得更坦荡荡?男人仰天狂吼,欲问苍天,为何他只能抱着她坐在这儿,却再也听不到她甜美的声音;为何让他将她带离了那个寂寞的地方,却不能让他带她亲眼看看更加美丽的花。
他紧紧地抱着她,心间往事沉浮。
何苦又要去回想,偏偏他就总忍不住要去回想那些淡淡的却又忧伤的往事。回忆,从他第一次到达那个美丽的地方开始...
临安城内车水马龙,各式的吆喝声不绝于耳,这里的热闹繁华可不是一般的城镇所比得了的。它的繁华,得益于宋室南迁。
靖康年间,金人铁马金戈席卷了大宋半壁江山,破了开封,掳走了徽宗、卿宗二帝及妃子、皇室宗贵数千人。靖康之祸险些亡了大宋王朝。庆幸的是,金人提早北撤,而康王赵构在金人北撤后于南京即位称帝,重建了大宋政权。此人虽即得帝位,确实乃一昏聩无能之君,任用佞人,消极抗金。后南逃杭州,定杭州为行在所,改称临安,取的是“临时安置”中的“临、安”二字。
临安本是吴越古都,在宋室南迁之前便已具备一定的规模,待宋室南迁后,又经过一番治理,临安的人口越来越多,商业也越加繁荣,更繁荣的,当属那艺坊教坊之类的风月场所,而临安城盛产美女,可谓锦上添花。无论在那个城,只要有男人,只要有银子,定少不了夜夜笙歌的烟花风月之所。
临安城外,石板路上,马蹄踏地声声响,一青年汉子骑着马缓缓地走着,□□的马儿虽是一匹骏马,此时却低垂着头,无精打采,想必是经过了长途跋涉。马背上的青年汉子,虽然满脸倦容,眸子里却流露着丝丝喜悦。青年汉子年纪不大,看来只有个二十四五岁的样子,衣着打扮虽然寒碜了点,但是却掩盖不了他的俊气。他的腰间挂着一柄弯刀,那弯刀如女人的秀眉,不但小巧,刀身也很窄,若想要耍弄起来,费不了多大的劲。那弯刀若是被某个机灵的姑娘见着了,定会被喜爱上的,因为这弯刀也曾属于一位机灵的姑娘,只不过这姑娘老了,再也耍不动了,留着它也无用,索性就送人了。
在离城门不远的地方,青年汉子提紧马缰停了下来,而后从马背上跃下,牵着马朝着城门走去。守城的卫兵一直抬着头望着他从远处骑马而来,脖子都酸了。见他衣着寒碜,便想找个理由来为难他一番,顺带敲几两吃酒的银子。理由总是有的,常言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就单从他的衣着打扮来看,他是买不起一匹马儿的,何况还是一匹毛色光亮,眸子聚光的骏马。这马说不定是他从哪个大户人家里头偷来的。待他走近,卫兵头头立马带人围了上去,大喝道:“那里来的蛮夷,竟敢闯我大宋都城!”
他先是一愣,而后含笑点头,同时伸手握住卫兵头头的手,急急地说道:“兵爷您认错了,我是大宋的百姓,怎会是蛮夷?”
卫兵头头本想甩开他的手,可青年汉子手中一块凉凉的银疙瘩将他的手给吸住了,待他抠过银疙瘩后笑道:“你可是北方来的难民?” 青年汉子颔首低眉地回道:“小的正是从北方逃难而来的。”
卫兵头头又威严地喝问道:“这马是从哪儿来的?”
青年继续颔首低眉地说道:“这是小的家里养的。”
卫兵头头却突然一巴掌朝青年汉子扇了过去,青年汉子很巧妙地避过卫兵头头扇来的那一巴掌,卫兵头头气地恼喝道:“还敢躲!”又接着扇了一巴掌,可还是被青年汉子避过了。卫兵头头见这一掌又落空了,恼得扑向了青年汉子,可青年汉子又巧妙地一避,卫兵头头不仅扑了个空,还摔了个狗吃屎,惹得排队进城的众百姓一阵哄笑。他一爬起来便要发难,青年汉子立刻拱手道:“官兵大爷别恼呀,这确实是小的家里养的。”
卫兵头头继续蛮横地喝道:“还敢骗大爷!这马一看就知是一匹宝马,岂是你一个穷小子养得起的,你可拿得出证据来?”
青年汉子立马又伸手握住卫兵头头的手,笑道:“证据在手里,还请大爷莫为难小的了。”
卫兵头头又从青年手中抠来一锭银子,才满意地转身对其他卫兵喊道:“不是蛮夷,可以放行...”后面的“放行”二字拖得老长,将他满心的欢喜都喊了出来。
像青年汉子这般的浪子,眼光是敏锐的,在不远处便已看出了端倪。本想下马低调进城,却不想还是被这蛮横的官兵刁难,这官兵蛮横不说,还贪心,为了顺利进城,只得两次破财消灾了。
进了临安城,青年汉子脸上的倦容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戏谑的容颜。
青年汉子行至一家叫做客来居的客栈时便停了下来。此时已是响午,人倦了,肚子也饿了,因此便在这客栈前停了下来。店小二见到有人过来了,还牵着马,以为是远道而来的大富贵。待小二从客栈里跑出来,立马失望了,来人衣着寒碜,岂会是大富贵之人。小二随即转身要走回去,可一见着他腰间挂着一柄弯刀,又不敢怠慢了。小二心想,此人虽不是大富贵之人,但却是游历江湖的浪人,同样是怠慢不得的,万一这浪人一个不高兴,这手起刀落间,他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他于是便点头哈腰道:“客官有何吩咐?”
青年汉子掏出一锭银子,丢给了小二,说道:“小二哥帮忙备置点上好草料,喂饱我这马大哥,它载我行了一天一夜,还没有好好地吃上一顿。”
小二一接过青年汉子丢来的银子,立马欢喜地说道:“客官放心,小的一定备置最好的草料来伺候这马大哥,让它吃饱喝足。”
青年汉子将马缰递给小二后,便进了客来居。小二牵着马边走边说道:“这浪人虽衣着寒碜,但却也是个大富贵,只不过是个奇怪的大富贵,竟然管马叫大哥!”
在客栈大堂,青年汉子寻了一张擦得比较亮堂的桌子坐了下来,叫上一壶酒,一碟牛肉,一碟青椒肉丝,还有两碗米饭,准备美美地吃上一顿。
这客栈好生热闹,青年汉子刚刚进来之时,就见着一位手持折扇的富贵公子一边饮酒,一边跟周围的食客喧喧嚷嚷地说道着。这时他饮完一杯美酒后,大声嚷道:“各位可想知道冷怜絮昨日所拍卖的折扇让谁给拍下了?”
富贵公子这一嚷,惹得众食客议论纷纷。青年汉子不知那冷怜絮是何许人,但是也想听一听为何拍卖一把折扇竟会引得众人这般反应。青年汉子左边一桌坐了三人,其中一人满脸胡渣,天生一双眯眯眼,脸却又很大。他时不时地看向那富贵公子手中的折扇,最后站起来问道:“听闻何公子昨夜也去了红花楼,想必是去参加那拍卖会了吧?”
富贵公子将手中折扇一摇,慢腾腾地回道:“胡渣王消息真够灵通,在下昨夜的确去了红花楼,也参与了拍卖会。”
待那何公子说完,胡渣王不客气地问道:“公子难不成拍得了那把折扇,欲在众人面前炫耀吗?”
何公子却面露无奈,叹息道:“在下虽有心,但是却不敌那黄权贵!”说完了还一边摇头,一边叹息不已。
此话一出,便将这大堂之内的众食客的情绪给引爆了,有咒骂的,有哀叹的,其中反应最激烈的当属胡渣王,他狠狠地一巴掌拍在了桌面上,谩骂道:“黄权贵这只丑八怪,竟然吃上了天鹅肉!”
见众人反应如此奇怪,青年汉子心中一只名叫好奇的小虫被引了出来,遂想问个明白。青年汉子随即往左一转,向胡渣王问道:“在下齐晨,想请教一下为何拍卖一把折扇,会惹得大哥你如此气恼?”
胡渣王嘿嘿笑道:“冷怜絮乃是红花楼当家花魁,她那把折扇没啥重要的,唯一重要的是,那把折扇是她卖身的信物,谁拍得了那把折扇,便可以与她过一宿,完了将折扇归还,再用于下次拍卖。那黄权贵虽然很富有,确是一只让人恶心的丑八怪,两只眼睛一只在最左一只在最右,永远转不到中间;他那头就是梨做的,上尖下粗。冷怜絮却似仙女,一颦一笑无不勾动男人的心呀,我要是有钱了,一定不会错过那折扇拍卖会。”
齐晨继续问道:“那冷怜絮经常举办这种拍卖会吗?”
胡渣王道:“不是,是最近两月才开始的,可惜呀!那冷怜絮进红花楼三年有余,之前她只卖艺不卖身,好多富贵公子无论出多大的价钱也未能打动她的芳心,包括刚才说话的何公子。曾经有一人硬来,却险些闹出人命,那之后,便无人再敢强迫于她。可是自上上个月开始,红花楼传出话来,冷怜絮要拍卖一把折扇,拍得折扇者可与她过上一宿,与其说是拍卖折扇,不如说是拍卖与冷怜絮过上一宿的机会。到现在已经连续举办了八场,男人们趋之若鹜,每一场都将折扇拍出了天价,尤其以第一场为甚,竟然拍出了十五万两的天价,足足十五万两啊,我怕是几辈子也攒不出这么多钱来。”
胡渣王说完,激动得手都抖了,平了平气,便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齐晨笑道:“有趣,有趣,定要见识一下这个女人,若是见不着,这临安城岂不是白来了。”
齐晨一边与胡渣王聊着,一边品尝着酒菜。待酒足饭饱之后,齐晨让客栈的掌柜开了间房,他要好好地休息一下,毕竟已经在路上不间断地走了一天一夜了,此时确实是累极了。上床之前,齐晨从胸前掏出一方玉石印,看了看道:“为了送你,让大爷没日没夜地赶了快半个月的路,既然已经到地方了,我就先好好的休息一夜,明日再将你给送去。”
齐晨将玉石印藏好,接着上了床,而后仰天躺下,又将挂在腰间的弯刀取下,置于胸前,抱着弯刀入眠。这一次,他可以美美地睡上一觉了。
黄昏过了,漫天的星斗现了,这一切,跟睡梦中的齐晨再无瓜葛。而那红花楼,此时却热闹得很,灯红酒绿,香歌艳舞,从红花楼外走过的男人,无不想进去探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