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知木栖一

80、面对

　　明枫醒来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他下意识想要动一下，却发觉自己已被人用胶带牢牢地捆在椅子上。他挣了几下没挣动，但因为太过用力，耳鸣与眩晕更严重了，只能停下来暂且缓一会儿。
　　此时舒沉也听到动静走了过来，假意嘘寒问暖道：“你还难受吗？要不要喝点什么，我买了些牛奶，四点零蛋白质的，好喝极了。”
　　说着他将手中的一盒牛奶插上吸管，递到明枫唇边。
　　明枫肯定不会去喝的，但此刻也做不出什么实质性的抵抗，只能抬起眼使上仅存的力气恶狠狠地瞪过去。
　　舒沉笑着把牛奶收回去，“还记得自己牛奶过敏，看来还是有些判断力的，这样更好，比无知无觉好玩多了。”他不等对方回应，自顾自问道，“你说我用你做诱饵，能把纪清平骗过来吗？你说他是更怕我，还是更担心你的安危？”
　　“你这是犯罪……”明枫说道。
　　舒沉耸了耸肩道：“证据呢？谁叫你远远跑到那么偏僻的地方买东西，谁又叫你走到路面监控照不到的地方，没人能证明我做过什么，包括我多年前对纪清平下手的那次。”
　　闻言，明枫使尽力气要向舒沉撞过去，却被牢牢钉在地上的椅子限制住动作，最终只能脱力跌回去。
　　舒沉笑得更加眉眼弯弯，“他滋味很棒，对吧？我真后悔没有留下来，如果我像你一样以救赎者的身份留在他的身边，一面摧毁一面拯救，绝对比现在还要好玩。”
　　“好玩？”明枫咬牙切齿道，“你给他带来那么大的痛苦，他之后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你到底还是不是人？”
　　舒沉摸了摸下巴，好像真的在思考，“别人都可以骂我，好像只有你不可以的，不仅如此，你还应该感激我呢——如果不是我让他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你确定你能和他在一起？曾经的他那么耀眼，身边从来不缺朋友和仰慕的人，如果不是我把他踩进泥里，你怎么能把这颗蒙尘的明珠捡回去。你说我是不是助人为乐？做人是不是很成功？”
　　明枫不想回答他，甚至多看一眼都觉得脏。
　　舒沉也没打算等回应，他凑到明枫脸旁，举起剪刀手笑道：“来，笑一个，茄子~~”然后趁明枫不及反应拍下了一张两人的自拍。明枫虽愤怒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照片被发送到纪清平那边。
　　纪清平收到照片时，距离明枫被发现失踪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之前许诺通过电话告诉他和年小森在甜品店前发现的状况，众人一起凑到电话前商议了下——报警是行不通的，虽然人员失踪随时可以报警，但成人需要失踪满48小时才可以立案。失踪现场有明显侵害迹象的可以破例，但掉落的钥匙和食品不足以证明这点，若是通过附近商家监控寻找证据的话，那至少也要等到天亮店家开张才行。于是许诺打算带着明桐继续在附近开车找线索，明桐则打电话命人加紧寻找舒沉其他可能的落脚点。
　　许诺一边开车一边刻意叮嘱年小森，要他仔细看好纪清平，毕竟舒沉的目标只有他，明枫被劫持的这件事很明显是诱饵。
　　所以年小森得令后几乎形影不离地守在一旁，当舒沉和明枫的合照发来时，他也在同时看到了。照片里的明枫气色不好，明显很虚弱的样子，对比的是旁边的舒沉笑得一脸灿烂。这张照片只照出了两人的头，明枫的具体情形无法探究出来，而且照片背景是一面空荡荡的白墙，所在地点更是毫无线索。
　　就在他们因收到这张照片震惊的时候，紧接着又收到了一段信息：清平，明枫他好像有些不舒服，还不小心把你的甜甜圈掉到路上了，正好我会做，你要是着急吃的话就马上找我来拿，再顺便把他领走，就在你第一次见到我的地方哦。不过我只做了一人份，人再多的话我真应付不过来，毕竟你来之前我还要帮忙照顾明枫嘛。
　　又是这种表面友好实则暗藏恶意的语句，纪清平全身本能地产生不适，但他只是缓了缓便站起来道：“明枫果然在他手里，我要去找他。”
　　年小森连忙拦住，“你先等一等，我把外面那两人叫回来咱们再一起去，你单独去太危险了。”
　　“舒沉的信息暗示得很明显了，我只能一个人去，要是再加上你们他就不肯现身了，而且明枫还会吃更大的苦头。”
　　“那我们报警也好呀，这属于非法拘禁。”
　　纪清平努力说服对方，“他既然敢把合照发过来，就不怕被定罪，他这个人一向很狡猾，也很会装作友善的模样，这就是他的盾牌。从照片和信息中你能找出他犯罪的证据吗？从表面上看，甚至连一丝恶意也找不出来。这些东西拿到任何一个局外人跟前，都不会感受到里面暗藏的威胁，只会认为我们小题大做。”
　　年小森脑中忽然灵光一闪，赶紧说道：“照片至少能证明他现在和明枫在一起，如果明枫真出了事，那他绝对脱不开干系，所以你不要理会他，明枫肯定会平安回来的。”
　　纪清平苦笑道：“明桐说过，舒沉很危险，但我比所有人要了解，他的危险更多是对别人心理层面上的摧残。虽然我没向你们说起，但我感觉那个已去世的留学生一定是自杀的，我之前也差点自杀成功了，如果不是荷包蛋发现我，你们都在奋力救我，我早就被他害死了。”
　　听到有人叫它名字，原本在猫爬架上趴着的荷包蛋跳下来，走到纪清平跟前喵了一声。纪清平抱起它，手指温柔地揉搓着猫咪的后颈，将脸轻轻贴在它温暖的毛皮上，继续说道：“不知道久病成医这个词套用在这里合不合适，不过我也算看明白了他的路数——我和明枫的人身安全不用担心，我只需要承担他的心理折磨，其实如果我的心足够坚强，那些都不算什么……”
　　“你能确定现在的你可以承受吗？”年小森心中无比担心，他知道面前这人刚从疗养院出来，至今还在吃着治疗精神问题的药物，这个人总是故作坚强，但苍白的脸和瘦削的身形令他看起来仍旧是那么脆弱，仿佛轻轻一推就会摔得四分五裂。
　　仿佛是纪清平冰冷的双手令猫不舒服，荷包蛋挣扎了几下。纪清平又轻轻地将它放在地上，回答道：“我不知道，但总是要面对的，我被你们保护得太久了，是时候该我直面他了。”
　　年小森能想出一万个反驳的理由，但看到对方如此决绝的模样，一时竟什么都说不出口。
　　纪清平看出他的纠结，又说道：“人在受过伤害后，灵魂好像就会停滞在被伤害的那一刻上，我好想走出我的16岁啊，你可以让我试一试吗？大不了就是继续留在那里。我猜，你是不是也想走出过去，好好重新面对自己的家庭？不管怎么说，那个家还留有你母亲很多的美好回忆。至于你的父亲，虽然你们之间闹过矛盾，但这么多年没有联系，你是否担心过他的近况？还有你继母带过来的妹妹，虽然你们没有血缘关系，也几乎没有过交流，但看到一个女孩子被混蛋骗婚，你也很惋惜痛苦的吧。咱们今天要不要打一个赌？如果我今天能走出来，你也要试一试走出来，好不好？”
　　年小森没有回答，他将手挡在额前，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过了许久他才重新抬起头来，眼眶有些发红，满脸不在乎地说道：“赌就赌，谁怕谁啊。听你说这么多话真是累得慌，赶紧走别再烦我。”
　　纪清平欣慰地对他露出一记淡淡的笑：“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