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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南山来客 ...
第十二章南山来客
清风送爽,静日怡情,选了八月二十九日这个顺风顺水的好日子,商予华将那件万寿无疆大掐丝珐琅花瓶装入箱中,遣了信任的金阁阁主陈佑澧护送上京。
神奕楼门外小厮们忙忙碌碌,显得尤为谨慎,余暮芸跟在商予华的身后望着那匹红棕色的骏马,体态俊美,四蹄雪白,比起“黑风”的烈性,它看起来倒颇为温顺。
余暮芸将身子探到前面,不禁感叹,“公子可真细心啊!”
“王爷的事情我怎敢怠慢。”
余暮芸微叹了口气,指尖掐着数算着,当她数到第九十九下时,那匹红棕色骏马突然中了邪一般一下子挣脱束缚,野性大发,冲着余暮芸就来。
余暮芸听着愈来愈大的嘶鸣,望着那匹奔向它来的骏马,她闭上双眼,心间下了一个巨大的赌注——她赌的便是自己的性命!
“唰——”得一声,身体瞬间被一把捞起,腾空而上。不禁感叹,他的轻功甚好。待她睁开眼时,自己竟稳稳坐于树上。
身边的商予华望着吓得缩成一团,惊魂未定的余暮芸冷冷地道:“每次有人杀你,你都一副不想活的样子,难道真就不会跑吗?”
“因为有公子啊,暮芸知道公子有这个本事保护好暮芸的。”她故意吐了吐舌头,实则高兴大鱼终于上钩了!
恰在此时,萧放大喝一声,“小贼,站住!”
瞬间腾身而起追向隐于街角的紫衣人,那个身影挺拔卓然却瞬息化作无形,犹如蒸腾的紫烟袅袅散入空中,那便是葬月。
葬月的轻功数一数二,江湖之中断不是一般人能企及的,萧放内力雄浑,却稍欠灵敏,她不必担心。
再看那匹骏马仍旧发了疯似的向这边的大树撞来,陈佑澧见小厮无法把持住那骏马,暗嘿一声,一个腾身驾于马上。谁知那马腾起前蹄,高扬起马头,撕心裂肺的叫声便响彻天际。
身后马车不稳,车上的木箱剧烈晃动起来,一下子便从车身上滑落下来,砸在地上,发出巨大声响。
商予华此时身已落地,如一朵愀然而落的秋花,不免添了几分惆怅。
他不禁淡淡地叹了一口气。
“看来终究还是得罪王爷了。”
眼见陈佑澧好不容易安抚住受惊的马儿,商予华轻抚马背,低下头来,只见骏马腹部有三枚银针,插得极深。难怪它突然发狂,冲向余暮芸,原来是那刺客故意刺向骏马,让其发狂撞向余暮芸。
“又是来杀她的……”商予华,望着那从马车上滑落下来的木箱,眼神中那抹遗憾愁苦暗藏在烟波深处。
“还是别打开了。”
他见陈佑澧意欲开箱查看,淡道:“铜胎就算是再坚硬,这一撞都不免会受损伤,釉色、胎型都不可能完好无缺。”
“公子,这……可如何是好?难道再连夜赶制一款?”
“时间不够了,材料也尚不齐全,再加上运送途中万一有个耽搁……只怕是无法按时交予郕王了。”
余暮芸坐在树上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真真切切,她能够感受商公子隐藏在话语当中的痛心。
那是他极爱的一件珍品,为了救她一命,他便牺牲了这件珍品,不惜以得罪郕王为代价。
余暮芸微微勾起嘴唇,眉眼中露出少有的冷艳妩媚,得意地长舒了口气。这次她终于赢了一局,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她设好的陷阱。
殊不知,她走的这步棋却恰巧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商予华轻轻摇着头,无奈地安抚着马背,瞬间一掌拍了下去,那三根银针便被逼出马腹。
“公子这尚是第一次毁约啊!对方还是王爷……”
他蹲在地上仔细查看那银针的形状样子,放在鼻尖轻嗅却有一种奇特的香气。
商予华逐渐皱起了眉头,淡笑道:“没办法,谁让有些人晦气到出门就有人追杀的地步,人命尚比珍宝重要。”
他抬头望向树上坐着正试图下来又战战兢兢的余暮芸。
“下来看看,我看你会不会摔死。”
余暮芸一听他的那句话足足愣了半晌,立即便摆出一副十分委屈的样子,“公子,都是暮芸不好,暮芸惹上的仇家,若是尚能补救……暮芸愿陪公子的花瓶。”
商予华对陈佑澧道:“给她根长竿,让她自己下来。把消息给郕王,就说无法按时交予他了,看他决定怎么处罚我。”
背过身去,将那三枚银针塞到陈佑澧的衣袖中,暗道:“找个懂香料的,查查这针上的味道……”
***
夜半时分,薄雾凄凉,余暮芸蹑手蹑脚潜进商予华的屋室,见他坐在桌前,手中持一卷诗书,径自观着,残漏声断,孤灯落花,闲适如一卷明丽的田园诗。
他暗道:“芸丫头,你来了?”
余暮芸冷笑着道:“对,我来了……”她将头顶的那枚碧玉簪取下,乌发在夜中翻飞,在他还未反应过来之时赫然直插他的心房。
“这下你该知道我来做什么了吧……”
余暮芸得意地咧开嘴笑得妩媚动人,商予华眉间轻笼上的薄雾凝凝如若玉带,“姑娘,你杀错人了……”
听到这句话,余暮芸心中猛然一惊。尔后她只觉得一瞬间便置于虚幻的时空,两人身后的屋室轰然倒坍,自己如同被玉帛勒紧脖颈,将要窒息。转眼间,身后的夜幕又化为漫山遍野的绯红,翻江倒海的破船,不远处商予华手拿着那只瓷瓶,将要狠狠摔在地上。
“我待你如若知己,你却三番五次杀我,你根本寻错仇了!”
“轰——”得一声,锦语不是被摔的而是被炸得粉碎,就如同一个世界倒塌了般只剩下断井颓垣,鲜血漫天。
余暮芸手指紧紧攥在一起,猛一机灵,双眼瞬间睁开,漆黑的世界如往常一般宁静,更漏声断,月色柔和,她的呼吸声才得以逐渐平复下来。
梦境有时候太过真实,真的会让人窒息,凌乱的梦境里好似杂着许多遥远的记忆,纷繁缭乱如同一捆杂草,还不如付之一炬,让她不再痛苦。
她裹紧素色罗衾,将蜷缩的身子往墙里靠了靠,这个时候她忽然想起了师父时常沉下来皱着眉头无可奈何的那张脸,亲切怀念。只可惜,那张脸他挂在遥不可及的天国。
鼻子有些酸楚,她吸了吸更觉得冷了,忽而又听得窗外呼呼风声作响,“吱呀——”一声,窗纱兀自开了道缝,碧窗里突然潜进一个黑影。
放着门不走,偏寻窗入的非奸即盗!
余暮芸警惕的望着那抹黑影,隔着床帐,那黑影猫着腰一步步试探着正移向她来,余暮芸闭上双眼,惊觉那人倒吸了口凉气,兵刃的寒冷之气就要骤然倾轧过来,她迅疾一个翻身那金铜双锏便刺在被褥上,明晃晃的光映在她脸上。
“小娘子果然美貌,弄得我都不舍得动手了……”月光通过窗纱倾洒在那人脸上,鼠目驴脸猿唇,直觉吓人,脸畔一道狰狞的刀疤如一条扭动的毒蛇。
余暮芸被这长相惊了一下,早在脑海里翻出了这个人的底细,江湖难得的独立杀手南山客,轻功绝佳,敛财劫色,杀人放火,坏事做绝,在锦衣卫那儿可是响当当的红名人物。
余暮芸咽了口吐沫,冷道:“你是谁?”
“来取小娘子性命的。”
他嘿嘿一笑,双手上的两把利刃在月光下化作两道无形的光影。
“我手无寸铁,你杀我虽绰绰有余,但我死之前能否讨个因由?”余暮芸团身坐起,手指有意无意摸向枕下。
“我南山客或许不该杀这么一个美娇娘。”他吸了口气,啧啧叹道:“真香!”
余暮芸眼见他将脸贴了过来,一阵恶心。如若那买她命的人被她知道非杀了不可。
“可老子最近手头有点紧,一百两雪花银还是够诱人的!”
那南山客诡异一笑,说时迟,那时快,手中金铜双锏已经刺向她来,余暮芸隔着帘子拔下玉簪抖手飞了过去,南山客侧身一挡,簪子划过他肩头,刺破衣衫。
“嗬!小娘子好手法。”
“哪里哪里!”
余暮芸在“选择呼救”和“动手”之间径自徘徊,可南山客断不会给她思考的时间。
眼见那金铜双锏就要下落,余暮芸瞬间从枕下拔出藏匿的寒宵短剑,沉浸在内心深处多日的戾气猛然迸发而出,眉间冷厉的色彩逐渐转浓,要知道她曾经也属于这种嗜血的寒夜。
她一个悬身,绕到南山客背后抬脚踢在他尾骨之上,南山客“哎唷——”一声,嘴边噙着坏笑,“痛痛痛——好你个带刺的娇娘!”
余暮芸挡住他袭来的金铜双锏,暗道:“在神奕楼杀人,你不要命了吗?”
“就算不要命了也想要你!”南山客哈哈一笑,“小娘子,别生气啊!”
余暮芸一手拽住他肘部,猛一探身,寒宵短剑即刻没入他腹部半寸,南山客哀嚎一声,大骂:“他奶奶的!”
一个纵身金灿灿的铜锏便直冲余暮芸肩头,她蹲身之时已经晚了,铜锏挑破衣衫在她肩头划下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沿着肩头流下,余暮芸暗叹,这家伙果然不是善茬。
在两人缠斗之时,只见窗外猛然闪进了个人影,带着午夜里新凝的薄雾清霜,翩然挡在余暮芸身前。
在南山客还未反应之际,纤长的手指在他身前虚晃一式,便瞬间勾住了南山客的裤腰带,商予华一抖手一样东西便被弹了进去,他笑道:“本公子赏你个好东西。”
商予华一掌打在南山客背上,笑道:“杀人劫色都伤身……”
南山客突然一惊,“你给老子裤子里放了啥?”
“好东西!”
南山客一惊恍然大悟,显然脱裤子已经来不及了,他双目圆睁,不知所措地来回抓挠着,哇哇大叫,夺窗而逃。
风中留下的怒吼仍生生不息,“你小子,给老子等着!”
只听得窗外噼里啪啦几声响,想见南山客狼狈窜逃的场景余暮芸就直想笑出声来,也许往人□□里放炮竹这档子事情除非商予华这种“有才人”,其他人断然不会想出来。
商予华转头望向余暮芸肩头,微皱起眉头,“你受伤了……”
他话还未说完,余暮芸才发现自己手中正持着那把寒宵短剑,刚刚那场打斗他定看了个清清楚楚,这只说明了一点,她的身份——暴露了!
那么,只有一个办法了,她把心一横,梦境便是最好的预言,看来她等不了多长时间了,今夜便是他的死期。
余暮芸眼中杀意渐起,紧咬着双唇,一剑就要刺去,商予华跨步上前,迅疾伸出左手紧紧攥住余暮芸的手腕,温热的掌心贴上她奔腾的脉搏,五根手指紧箍在她的腕上。
如同那夜桂花树下,他握住她拔下簪子的那只手手,只是如今,那手掌更加温热有力。
“先别动手!”他暗道,“治伤要紧。”
那双眼之中闪烁的星芒如入夜的第一缕清风,夹带着浓郁的兰雪茶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如何也无法不去在意。
余暮芸见右手被握难以发力,强忍着左肩的痛感,一掌击在他的腰腹之上,眼见他并未还手,余暮芸大喝:“为什么不还手?”
商予华仍旧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她,沉静的眸子里映着那个狼狈的身影,他皱紧眉头,却始终不言一语,也不发一招。
余暮芸摇头,她杀一个人从来没有这么磨叽过,狠命得勾起脚来,就要蹬腿一踢,嘴里大喝:“放开我!”
听着隔壁屋里打斗之声仍然睡得跟头死驴似的那个人,揉着迷糊的眼睛推开房门问了句,“哎呀,吵死了,芸夫人,刚刚是你叫的吗?”
商予华见推门进来的是连翘,赶紧挡住余暮芸的身子,右手护住她受伤的肩头,揽过她的肩膀,左手拽着她的手腕将她往怀里一带,趴在她耳边闷哼了一声,小声道:“我偏不放!”
“哇!”连翘又像撞鬼了一般,捂住双眼夺门而逃,一遍遍嘟囔着,“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余暮芸感觉到那五根纤细却有力的手指像是无限温柔的碧空之云,给她温暖,又像地狱之中最坚韧的禁锢,将她的手掌,脉搏,甚至是她的命都牢牢的禁锢在他的掌心。
逃不出,也放不掉。
既然这样,那就以死谢罪吧。
余暮芸抬起左手就要给自己一掌,她的穴位便被瞬时点住,惊骇之时,她不愿闭眼,仍旧睁着那双大眼睛,望着对面那双充满真诚的眼眸,看着他轻轻抬手覆上她的眼帘。
耳边传来的一句话与梦中的话语那般相似。
“芸丫头,你杀错人了……”
解释一下“掐丝珐琅”,想必很多人已经知道它还有另一个名称,那就是大名鼎鼎的——景泰蓝!
明景帝(朱祁钰)在位短短八年似乎什么都未曾留下,他只有短暂而跌宕起伏的命运,还有那从来未曾被承认过的帝位。但是我们透过历史的窗纱还是能够看到那因为他的喜爱而流传至今享誉世界的艺术瑰宝——景泰蓝。也许正是因为景泰蓝我们才记住了那个年代,那个叫做“景泰”的八年时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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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南山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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