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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懂否 ...

  •   3.

      他看她走在路上歪来扭去踢石子,追循夏日蚊虫的鸣声驻足。感觉她是超脱世俗的,却有种不符合年龄的幼稚,似乎理想与现实的界限明明白白摆在她面前,她也要另辟隙境。她说,蝉是种很有趣的昆虫,它要在地下成长十多年,才能换取与树木相拥一夏,至死不渝。
      她又问,如果将好几颗蝉蛹和一棵树苗同时播种,你猜谁会活得更长?
      树吧。蝉至多只有十几年生命。树能活几十年上百年呢。
      不一定。很可能树还没有长大,它的根便要被蝉们啃食至腐烂。言归正传。我认为我父亲的遭遇等同此类。
      ……
      路边的面馆还开着,灯光昏黄,飞蛾聚集盘旋飞舞。他们走累了,进去要了碗面,其实只为了坐着歇脚。她说,你看天空无星无月,说不定半夜还要下雨。
      他替她拈了裙上的叶和泥。发表他的看法。你看这脏的,等会儿还要洗次澡。
      哪里哪里。沐浴只为了洗除皮肉所沾染的污浊。泥土是芬芳的,我并不介意挟一身草木之味。刚才路上说到哪儿了?
      伯父年轻时十分的优秀。
      ……是的。父亲是个凡事都能用头脑解决问题的人。所以很可悲,他也是用头脑来谈恋爱。母亲和父亲在大一那年便相识了。她用力将铁盒子的盖扳开,从中取出几张照片给他。喏,给,他们年轻时的黑白照片。然后她边抠着卡在缝里的零星绿泥点边继续讲故事。
      我的母亲是学校中最优秀的女子,聪明貌美,家世清白,追求她的人多如过江之鲫。父亲是个追求完美的人,又自恃甚高。他们都很有野心,基本算是同类,所以很快便在了一起。后来他们结了婚,父亲要养家糊口,便出去创业。母亲怀上了我,便留守家中。然后,另一个女人走进了父亲的生涯。
      我不清楚他们的经历和感情,我只知道一贯沉着冷静的父亲将自己的前途都葬送在了这段短暂的爱情之中。或许他被她蛊惑了,或许是他的一味执着。我听说那个女人也另有家室,并且儿子比我还大几岁。但父亲豁开一切,带她远走高飞。他一定明白这样会产生怎样的后果,却也控制不住自己,只愿沉沦。
      他们的爱情并未能维持多久。他与那女人有个孩子,却是天生患有抑郁症,内向痴傻,平时不说话,一开口就是疯言疯语。仿佛是上天在诅咒他们的爱情结晶注定悲惨下场。顾小俗又抬起头,取出几张照片递给周久野。这是他那个时候的照片,没有那个女人的,我妈将她的照片烧了。
      他仔细端详着照片上充满落拓之气却仍苦笑的男人,跟刚才那些照片上沉着冷酷的男人判若两人。这个男人的眉眼给他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却想不起来是谁。对了,顾小俗给他的感觉也一定是因为跟这个人相似的缘故。他慢慢翻看思考,她慢慢地讲述悲剧。
      失去了光荣的工作、平静的家庭以及人生理想的父亲,就连重新振作的勇气都在日复一日的拖延中消磨怠尽。日子久了,他的爱情便成了一汪死水。他们相看两厌,再找不回从前的感觉,只觉得再住在一起都是罪恶。但是父亲无法逃脱这牢笼。他曾发誓不离开她。这也让他悔恨。我的母亲总是对我说,他、他曾经是那么接近完美的男人。他自作自受。

      面来了。
      周久野接过热气腾腾的一碗面,轻轻推给顾小俗。轻轻问她,那么,现在呢?
      她的目光变地沉重。他将在监狱里孤独终老。我不知他是否后悔过。或许哪天抬回来的,是未熬到老去便沉堕僵硬的尸体。
      周久野从旁边的筷子笼里抽了一双筷子,努努嘴笑道:快吃。吃完面就回家吧,外面都起风了。看天就要开始下雨。来得真快。你是不是会预言,怎么一说一个准。
      她的眼睛在蒸腾的热气中湿润了。眼前是一个长相朴直的男子温柔的面孔,暖黄色的灯光让他的头发显现出毛茸茸的质感。他的背后是店门外漆黑的洞,柏油路面如一条笔直的银河,熠熠生辉。
      于是她咧嘴一笑。因为我会按时看天气预报。懂否?

      24.

      后来他们从谈心变成了取乐。
      今后我们还会见面的。她对他说,这是女人的直觉。你必须要相信。
      我相信。所以?
      所以我决定不付你工钱。下次见面再付。
      噢,你这个黑心老板……
      他捂心作痛心疾首状,逗的她咯咯地笑。她因此不小心踩到石子滑了一步。他赶紧拉住她的手,然后用力搂进自己怀中。她的脸因为他的举动而微微发红。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松开手。继续耍赖。那什么,钱还是要付的。我人穷志气短,没人缘没脸缘,你的前途广大,今后说不定真见不着什么面了。我怀疑是将来穷困潦倒饿死街边,你给来收尸。那就惨了。
      会么?她问。仿佛看见他在黑暗中点头,一双眼眸黯淡无光失去生气。那是双迷茫和不安的眼。突然觉得夜风变冷了,简直冷气逼人。

      凌晨回家。他们彼此信任地躺在一张床上,一个睡头一个睡尾。似乎有种莫名的情愫充斥心中并生根发芽,让顾小俗无法平静。她想刚才只有自己吃了碗面,他说不定饿了。于是坐起身,想要下床给他弄点吃的。然而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似乎是已经睡着。又像是在逃避什么。

      25.

      顾母刷一声拉开窗帘,明媚温暖的阳光陡然照射进来,在光滑的地板上投射出班驳影象。桌上早已放凉了三碗汤圆。她回身走去,捧起一碗端庄地吃了。她不催他们起床,只是将放凉了的汤圆随即放入冰箱。然后蹲坐在沙发上,用毯子将自己细致地裹起来。是缺乏安全感的样子。
      她习惯了活在自己的世界之中,活在一场隔断了光明未来的婚姻阴影之中。她明明可以重新开始,但因为不能抛弃那个人。所以宁愿这么过活。
      那是另外一种宽恕。
      用折磨自己的方式。来宽恕。

      顾小俗起来时已经是九点。不知道母亲是何时起床做了饭又何时睡去的。她蜷缩在沙发上,带有银色光泽的白发在绵软光芒中轻柔飞舞。她昨晚应是又失了眠,眼袋深重。眼角生出细细的皱纹。面容是说不出的疲惫。于是她轻手轻脚地为她掖了毛毯。然后去母亲的卧室,拿了衣服朝身上比划。今天她要赶回城里。有个知名广告商要在公司里选角。
      换好衣服,她便要去叫周久野起床。

      似乎有只手推推搡搡着要将他从梦中唤醒。周久野睡得起了一身细汗,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正好看见顾小俗V字领浅绿色毛衣上方白皙的脖颈和□□。他蓦地转移视线,额角彪出一颗汗珠。她见了他的神情,笑了笑。我是模特。你不必如此拘谨。然后退开几步在床前转了个身。黑色的紧身牛仔裤极为贴合臀型,绷直了她修长的腿。她淡然的笑止住,颔首问他,好看吗?
      他盘腿坐在床边上,拾起白棉衬衣。头也不抬。好看。然后利索地穿起衣服,套上长裤。可我不能长久地留在一个地方。因此我不能再欣赏你的美。我怕我会沉沦。
      我不懂你的意思。
      那么我也不懂你的意思。并且,我要走了。我需要一些钱维持我的生活直到我找到工作,你能借些给我么?保证会还你。

      ……不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懂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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