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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劝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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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最帝王家,永璟上一世就很有感触,想不到这一世还要再有一次这么深的感触,永璟在皇宫中忍不住再次感慨自己的命运,这世上竟然有这么愚笨的皇后,她是怎么在后宫生存下来的。眼见帝宠渐失,竟然还如此顶撞皇帝,永璟甚是为她担心。
“皇上莫要忘记祖宗家法才好。”皇后冷冰冰的声音又响起了。
“朕还轮上你来教训,皇后才莫要忘了自己作为皇后的本份才是。”乾隆气的拂袖而去。
永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皇后的处事风格概括来说就是四个字,简单粗暴。进言也分直言和婉劝,永璟对这个上一世的侄子今生的老子有很深的了解,乾隆这人素来是个好大喜功又极好面子的,你若婉转的提出异议不伤及他的面子,纵使你说的不对,他也装出明君气度容忍过去,但你当面驳斥他那就是折了他的面子,是他最恨的事,就算你说的是天理他也听不进去,还会在心里忌恨你。偏偏皇后也是直性子,心气又高傲,说话直来直去,张口闭口就是规矩,动不动就祖宗家法,乾隆哪能受的了这个,两人的情份本就远不及乾隆与元后孝贤皇感情深厚,加之令妃等宠妃又不断从中挑拔,帝后越发的不和,皇帝已经三个月没有留宿皇后宫中,每月初一十五也以皇后身体不好为借口免了。那拉氏对此也很是着急,偏偏她又是个急脾气,只会严厉的苛责妃嫔狐媚,根本就弄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失宠,简直就是本末倒置。
其实那拉氏皇后也是个极聪明的,只不过太过于深爱乾隆,偏又爱而不得其法,乾隆喜欢女子柔媚,她就刚烈;乾隆喜欢女子多才,她偏偏认为女子无才才是德;乾隆喜欢听顺言,她偏偏就要忠言逆耳……情迷心智,恨不得将自己认为对的好的都给乾隆,却不知道乾隆心中到底需要什么。
永璟听得外间砸东西处置下人的声音微微颇眉,暗想这样下去可不行,他深知皇室的残酷,没有后宫支持的嫡出皇子,不论如何出众,最后的下场都会非常惨烈。像他前世的二哥废太子胤礽本是个文武双全的人。
“皇额娘,”永璟拉着皇后的手温柔的说着“你莫要再和皇阿玛争吵了。”
皇后正在气头上,见是爱子相劝,仍气呼呼的说着“皇上如此忘记祖宗家法,宠幸贱妇祸乱后宫,本宫为正宫皇后,岂能坐视不理。”
永璟叹了口气,一边仍拉着皇后的手温柔抚慰,一边命所有人都退下并让容嬷嬷守在门口任何人不奉诏不得入内,皇后此时才略诧异的看了永璟一眼,皇后自知这个儿子天擅聪慧,虽然只有8岁却极有谋略,不可轻视,但却不知他此时要做什么。
永璟待众人退后方才柔声道:“皇额娘,前些天儿子在上书房太傅给儿子讲史讲了一段故事。儿子听很有兴趣一直想讲给皇额娘听。”
皇后虽在气头上,但也不是笨人一听就明白自己的儿子话里有话,见他稚嫩的脸上却故装大人样,心里再大的火也压了下去,且永璂自进上书房读书后与自己越的疏远,每每见到自己都不耐烦和自己多说两句,那拉氏颇为伤心,此时见自己的幼子愿意和自己说话,自己也愿意和他亲近,于是故做耐心状逗他说下去。
永璟说道:“汉武帝末年,皇后卫子夫年老,色衰爱弛,渐渐失宠,宫里得宠的妃子眼见皇后失宠,便生了异心。每每进谗言于武帝,武帝年老昏庸,见妃子们屡屡进言,也不加以证实,便轻信这些事,以为皇后是无德之人,渐渐的厌恶皇后,连带着对太子也厌恶了几分。渐渐的,武帝心中越发偏信这些宠妃,每次皇后妃子有争执都偏帮妃子,令皇后气愤难平,每每与武帝争执,夫妻之情越发淡漠。”
皇后本是聪敏之人,只是性格刚直又不太得宠,因此失了本性,此时听永璟娓娓道来,初时以为儿子不过是宽慰自己,后来越听越是心惊,这情形竟与她如今境况如此相似。
永璟见皇后默不作声,但脸上却是惊疑不定,知她听的明白,又温言“卫皇后和武帝屡起争执,朝臣中更有奸滑小人见皇后失势,为一已私利构谄太子。武帝初时不信,但谗言听得多了也就有几分信了,加之太子为人宽厚与武帝性情不同,于是武帝越发的不信任太子。太子举步维艰,卫皇后这时已经在宠妃的谗言下完全失宠,难以面圣,其实纵然能面圣也不过是以争吵结束,更无助于太子。皇后和太子的日子越发的艰难,武帝常为小事苛责他们母子,又常常夸赞宠妃所生之子颇有才干能堪大能。”
永璟略一停顿,不动声色观察皇后表情,见她面上悲愤中略带绝望,又柔声续道:“武帝年事已高,移居到甘泉宫休养,武帝的宠臣江充与太子有隙,见有机可趁便联合宦官苏文等后宫势力构谄太子巫蛊谋逆,太子百口莫辩,卫皇后气愤难当,但是武帝此时厌恶皇后又不再信任太子,于是相信了这些谗言,令江充彻查。太子起初并无惧怕,认为没有做过不怕江充诬陷,打算去向武帝解释。但车马被江充拦下,太子不得机会面圣。太子惟恐不得自明,就请教他的师傅石德,石德以扶苏的例子警示他,怀疑武帝是否像秦始皇一样已经死亡被小人操纵。于是太子决定先杀掉江充绝不做第二个扶苏。因为太子能指挥到的车马有限,太子在决定起兵后报母亲卫子夫,动用了皇后宫的车架,并以武帝已死奸臣作乱的名义征兵,与江充等人在长安城中展开激战,终于杀死了江充。”
永璟见皇后听这个故事极是专心仿佛从未听说过一般心里微觉纳闷,这那拉氏也算是大家闺秀出身怎么会从未听闻此典故。他确不知这那拉氏虽出身显贵之家,因其貌美无双那拉氏的父亲那尔布恐她多读诗书被移了性情,是以只教她女工女德之类识得几个字罢了,后那拉氏被指婚宝亲王,两人初时也蜜里调油几日那拉氏也起了要为宝亲王学学诗词与之能诗文唱和之心,但那时宝亲王已有心爱的慧贤,那拉氏对他来说不过一时新鲜,几天后抛之脑后,慧贤独宠偏偏又常常标榜自己才女身份又借故屡次在乾隆面前嘲弄那拉氏不通文墨,那拉氏愤慨不已却奈何手段心计都不及慧贤只能忍气吞声,却在心里埋下了念头,认为天下读书多的女子都是心眼恶毒狐媚邀宠之人,因此深恶诗书把自己想读诗书的心也放下了,是以那拉氏竟从未得知此典故。
皇后初听永璟的故事还不以为意,但越听到后面心里越是恐惧,这故事与她目前处境相合,不由的将自己代入故事中去,她也为人母,虽然深爱乾隆到了不在乎自己的生死的地步,但母子情深,怎能置子女生死于不顾,握紧永璟的手,听他续道:“太子起兵后,一度得到民众的支持。但后来调兵不利,汉武帝派去了解情况的使臣又谎报太子造反。于是武帝就真的相信太子谋反了,派丞相讨伐并亲临前线证明自己尚在人世,太子兵败后逃到湖县隐藏。后行迹被发现于是自缢而死。卫皇后因不能自明也自尽身亡。卫皇后所生的两位公主也被诛杀。”
永璟讲完故事见皇后神色有异,满脸悲凉绝望之极双目空洞,知她联想到自身处境,也不多言,只略停顿一会,待皇后情绪略平复后才又说道“后来,真相大白,武帝虽有悔意,皇后和太子公主却再难复生,昔日构陷卫皇后母子的宠妃之子依然还是登上大宝。儿子听完这个故事,一直在想,如若当初卫皇后没有失宠于前,那么戾太子还会不会含冤莫白于后,固然奸臣可恨,可是卫皇后若能忍一时之气,为子女长远计谋,太子和公主又怎会落到身首异处的下场。”
皇后听他说完,黯然不语,半晌,竟是难以自抑的痛哭起来,她素来刚强,在人前从不露半点怯色,此时听永璟的故事竟暗合了自己眼前的境况,皇帝对自己日渐冷落,宠妃常常寻畔,自己所生的十二阿哥天生体弱,7岁进了阿哥所后屡屡无故被斥,整个人变得胆小怕事,畏缩不前,又不知被人挑拔几句,现在对自己也不亲近,但到底母子连心不忍见他受苦。十三阿哥倒是很出众皇帝挑不出刺来,和自己也是母子情深,却屡屡因自己的不受宠被牵连也不甚得帝宠,皇帝近来反倒频频夸奖与令妃关系融洽的五阿哥永琪,前些日子自己的额娘进宫请安时说,皇上当着大臣说五阿哥文武双全可堪大任。这一切都与故事中的卫皇后命运相合,一想到如果自己彻底失宠,自己的子女将来面临的命运,那拉皇后顿觉心如刀割。
永璟见她痛哭,心下不由生出几分怜悯,但知此时若光顾着怜惜她就会前功尽弃,于是硬下心肠,又对皇后说道:“素来女子为女则弱,为母则强,若是母亲不能保护自己的稚子,那他们在羽翼未满时就会轻易被人扼杀。皇额娘,如今虽然贵为皇后,但儿子看来皇额娘却并非真正的皇宫女主人。”皇后一脸震惊的看着永璟,永璟别过脸略定一定神,为长远计只得硬下心肠继续分析“皇额娘若再执意与皇阿玛起争执,怕终有一日,皇阿玛在小人的挑唆下也会生出废后之心。太后虽然暂时宠爱皇额娘,但再多的宠爱也漫不过对皇阿玛的爱,一旦皇额娘失宠,皇阿玛下决心废后,太后心疼儿子终究还是会依从。况且,太后年事已高,皇阿玛若等几年,太后驾崩后再行废后,到时再无人能阻止皇阿玛,皇额娘必会被废。”
永璟一顿见那拉皇后虽仍满脸悲愤,但也不似开始那般楚楚可怜,却是极认真的听自己的说话,暗喜今日这一番话怕是能起作用了,又续道:“那时,必有小人也像江充一样,唯恐儿子们挡了别的阿哥晋升之路必除之以后快,儿子们先失了母后的庇佑,又失了圣心,那时也只能像戾太子一样百口莫辩,且戾太子与武帝尚有几十年父子深情,儿子们和皇阿玛之情却远不及此,只怕到时连自缢也是不能,还得落下不忠不孝之名方能成全新君。”
那拉皇后听他如此说,犹如五雷轰顶,只恨不能挥剑斩退这些要祸害自己宝贝儿子的奸妃小人,但却也知十三阿哥所言纵是无奈却是实情,满腔郁闷顿时沉积于胸,气愤难平,胸中翻腾的历害,强行压制却觉得气血上涌,哇的一声吐一口血来,倒把永璟吓了一跳,唯恐自己这一剂猛药下的太狠要了皇后的命,忙上前看视。
那拉皇后吐出血来,整个人反倒平静下来,一手仍紧握永璟的手,仿佛那手给了她无穷的力量,一手抚胸平息,永璟见她神色无恙方才放下心来,知是气血难平所致,既已吐出污血料是无碍。
半晌,皇后方才平静下来,说道“我儿所言甚是,但是如今,形势如此艰难,如何是好。”
永璟见她平静下来,也不由生出几分佩服,如此刚毅果决,倒有几分那人的样子,想到那人已不在人世,心中一痛,忙收敛心神不作他想,为那拉皇后谋划道:“儿子这几日也为皇额娘仔细想了一下,有三策望皇额娘能采用。其一,皇额娘是先帝亲封的侧福晋,又是皇帝赐宝册封的皇后,儿子说句不该说的话,不宜自降身份和一些包衣奴才较真,有伤凤体。”
永璟虽没明说,那拉氏皇后却听的出来这让自己不要和令妃争宠,劝自己庄重大度,那拉氏本想争辩几句,忽然心中一动,想起慧贤皇贵妃在时,皇上对她宠爱之极远胜今日令妃,慧贤皇贵妃手段也远胜于今日之令妃,孝贤皇后的处境并不比自己强,但孝贤皇后却是个极能忍,一直熬到慧贤皇贵妃死后,还能处于后位岿然不动,哪像自己现在几乎闹到帝后失和,自己一向只顾着妒嫉皇帝夸孝贤皇后贤能,此时想来孝贤皇后也必定常常伤心难过,面上还必须装出贤慧大度而已,那拉皇后将嫉妒之心去了大半此时倒有几分佩服孝贤皇后,心下暗自反思。
永璟观那拉皇后神色,知她听的明白又续道:“其二,清理坤宁宫,儿子还记得前些日子也就是随口和皇额娘说起令妃的侄子福尔康如今已是二等侍卫,第二天皇阿玛便为此事斥责儿子,儿子细想来这些奴才中必有不少是他人的眼线。”永璟见那拉氏满面怒色,知她性情刚毅,恐她立时发作,补充道“此事虽紧要但却不能操之过及,容嬷嬷对皇额娘甚是忠心,眼线之事可让她去慢慢查明,”想了一想,又补充道“如今我们母子三人在宫中正是如履薄冰之时,切忌不可私下处置这些奴才,落人话柄,反倒引来更大的祸事,须寻到这些奴才旁的错误正大光明的交给慎刑司才可。”
那拉氏皇后略一沉思,也慢慢点头。
“其三,”永璟笑道:“太后向来疼爱皇额娘,皇额娘自当更加孝顺皇玛嬷才是。”
那拉氏皇后听他说到其三,顿时一愣自己何尝不尊敬皇太后了,连皇太后宫里的嬷嬷都一向交好,何来更加孝顺太后一说。永璟却闭口不再言语,若是前世的永璟做此神态,只让人觉得高深莫测,此时永璟也不过才8岁,做此神态,却让人觉得甚是可爱,那拉氏皇后见他一副人小鬼大故做神秘的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刚想开口教训几句,猛地一下才想到永璟那句话的真意。
原来元配孝贤皇后遗有一女固伦和敬公主,公主成年后指婚给蒙古王爷色布腾巴勒珠尔,太后和乾隆宠爱公主将额附留在京中在理蕃院任职,因此公主也得以时常到宫中各处走动。本来这和敬公主和自己,一个是元后遗珠,一个是继任皇后,没有什么利益冲突,但偏偏自己继承的是和敬母亲的地位和宫殿,和敬就有些不是滋味,再加上令妃原来是孝贤皇后奴婢出身,即使当了妃子对和敬公主也执奴婢礼,自己却心气高傲,因此,和敬公主渐渐刻意疏远自己亲近令妃,每次都在太后和皇上面前为令妃说些好话,对自己却不咸不淡,总让人觉得自己薄待了公主一般。自己不喜和敬,和敬也不亲近自己,太后每每提及和敬似乎都带有些对自己不满,自己原来只当是小事,但是此时细细想来,终不与她为敌的好。
只是如何修好,倒是颇费一番功夫,要自己学令妃低声下气那是万万不能的。那拉氏皇后心下细细思量。浑然不觉旁边永璟端着一张正太的脸正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