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胧(上）》小吕儿

5、你为谁求平安

　　珈菩神堂如同每一处的佛院，并不奢华只是一派天然质朴，粉白的围墙上盖着错落的青瓦，一个院落连着另一个院落，院与院间铺着青石板小道，由于来祭拜的人太多，小道上已蒙上一层香灰。
　　院子前种有菩提树，菩提树下端坐着珈菩院内的大师傅，虔诚拜佛便能求得大师傅给的香烛，拿着香烛进院拜神，每个院落供着不同的神，自古天上人间求名求利求姻缘的人占了多数，夜女随着人流行走，珈菩院每年春末夏初才开院门，只开七天，故而各个星球来烧香拜佛的人很多，浮动在空中的灵力或强或弱，夜女信步走来，置身在各色人种中，即使脸覆黑纱，帽檐盖住了整个头部依然轻易被淹没在滚滚人流之中。
　　姻缘树下坐着带发修行的师傅，衡笄插着发髻，紫檀木做成的头冠将发丝挽得干净细致。白净瘦弱的面容在稀稀疏疏的阳光下显得安然洁净。少女们从他手中接过香烛，脸上半羞半涩。一抹明黄的身影在人流中默默前行，狐狸的尾巴轻轻摆动“夜夜，那个人也来求姻缘了，是求飞羽么？”夜女看向那抹明黄，再举目四望，不见飞羽的影子。信步而走的脚步短暂停顿后转了方向。顺着人流时已是人山人海，现在逆流而上更是艰难，人群却在这时向两边挤动。前面的人压过来，夜女只能跟着往两边靠去。
　　道路中间来了一群人，为首的骑着独角飞马，蓝色的独角上闪动着电波，骑在马上的人身着铠甲，银色的铠甲蕴藏着浓郁的生命气息，顺着人潮看过去，夜女不禁诧异，来人身后跟着十人，十人分成两部分护着中间一顶软轿，软轿由凤鸟载着离地一米距离飞行，轿身通体碧绿，是由海宫里的千年绿晶造成，宝鼎盖轿，顶上镶嵌紫色夜明珠，夜明珠如拳头大小，白日下依稀泛着紫光，轿檐四角翘起，晶莹的流苏直垂至轿脚，细看才能分辨出那细细的一缕流苏是由天蚕的丝搓成，一丝天蚕已是天价何况是这样一丝丝缠绕成的一缕。作护卫的十人更是拿飞龙当坐骑，盔甲覆住整个身体。连目光都难触及。人群自动为来人开路，狭窄的小道愈加拥挤。来人停在姻缘树前，姻缘树下的师傅温润地看向声势浩大的来客，敛眉观心，凤鸟收起翅膀将软轿安稳的放置在地上，十个护卫在轿后一字排开，骑马的男子朝软轿躬身行礼，随后恭敬地掀开轿帘，轿中人从掀开的轿帘中踏出一只脚，金线绣边的黑色锦鞋出现在人们的眼中，随后而出的人一头湛蓝色的长发散发着柔软的光泽，一袭修长白衣上浅银色绒线绣出细致线纹，那人面无表情，一双邪魅的凤眼冷若冰霜，周围的人山人海似根本未入他的眼，从轿上下来他便径自向姻缘树走去，每走一步身上戾气愈显，他的戾气感染了身后的护卫，十一人不由散发出一圈肃然气场，气场形成后戾气便更强大，人群中来自从未有过战争的星球中的少女被这样的气场吓到，往后退去，前面在退后面不让，一来一去，人群推推挤挤，夜女用灵力形成环护罩阻挡着人群的挤压，想离去奈何一步不能动。
　　明黄色的身影从眼角晃过，只来得及看见明黄色衣衫的女子向白衣男子倒去，一瞬间男子指尖凝聚了火红色灵力球，杀气外露，火红色灵力球毫不迟疑向着明黄衣女子击去，却最终被一身墨黑长袍的女子挡住，短短一瞬的攻击，即使被挡住，那样霸道的灵力仍然掀翻了夜女的帽檐，黑如锦缎的发丝四散着飞扬开去，无伴的白色狐毛瑟瑟作响。
　　“伴儿，可有事？”夜女心中一紧，一贯清冷的目光顿时染上肃杀之色。听到脖颈处的狐狸传音撒娇道“夜夜，风好大”这才重回波澜不惊。
　　一双黑色瞳仁直视过来，夜女迎着目光回看去，男子嘴角牵起若有似无的笑“能阻我的女子倒是少”几不可闻的讥诮。夜女拂过帽，重新盖住小巧的头颅，顺手细细抚顺无伴的狐狸毛，转身看向那穿着明黄色衣衫的女子。
　　“可有伤到？”女子眼中惊吓之意还未褪去，乍看到夜女清淡的目光，心里一上一下，不知如何开口，夜女也不等她。
　　“佛可拜完？”，女子点头
　　“那走吧”夜女等女子回应，见她点头，便转身向着另一座院落走去。女子乖乖跟在身后。
　　人群哗然，菩提树下的师傅抬起头来，注视男子莫测的神色“施主，贫僧可予你姻缘树的香火。”那人只看向女子离去的方向，嘴角一弯“毁掉我的姻缘树”习惯的命令式语气。师傅收回递出去的香火重又将它安稳放进香炉，眼中闪现怜惜的光芒，“施主的姻缘又岂是贫僧能掌控。

　　辗转走了半天，明黄色衣衫的女子总算从刚刚致命的危险中回过神来，然后慢慢发现眼前的黑衣女子已经来来回回在同一条路上打转多时，似乎是。。迷路了。。。虽然从她淡定的神色中看不出什么，女子忍不住开口问“你打算去哪儿？”便见那人转身向她看来，目光依旧清清冷冷，在那样的目光注视下，想起先前在绣衣坊发生的事，心中有些微羞涩。“我叫上官嫣然。。我是飞羽哥哥的未婚妻。。刚刚谢谢你”黑纱下的嘴角似乎勾起一抹笑，笑意从她露在面纱外的眼珠子里传达出来，上官嫣然心里重重松了口气。
　　“你是不是想去哪儿，但是找不着路？”试探着一问，没想到夜女点头如实道。“想去能祈祷平安的地方”上官嫣然笑得很僵硬“那你跟着我来吧”，狐狸这时抬起脑袋，不再懒懒散散的样子，“我还以为夜夜不信佛呢”狐狸说，夜女听后脚步慢了慢，狐狸仰头看去便见她的目光里渐渐笼上一层朦胧的微光，无伴心中不知为何发闷“夜夜，你在想什么？”忍不住问，许久没有听到回答，就在无伴以为夜女不会回答的时候，她的声音沉沉婉婉在耳边响起“无伴，我有六个小姐妹，她们就快来到我身边了。”轻纱下若隐若现的唇角勾勒出弧形优美的微笑，笑容落进狐狸眼里，突然无比刺眼“夜夜是去为她们求平安的？”“恩”夜女点头，环绕在她身边的气息难得的温柔悱恻。狐狸“嗖”的一跃，自夜女怀中跳到上官嫣然的肩膀上，上官嫣然吓得“啊”一声叫，待反应过来就见得肩上落了只通体雪白的小小白狐。“呵呵，这个小狐狸是灵狐吗？好可爱。。”边说着边要伸手去逗弄，而狐狸已经软软趴在她的肩头闭上眼睛一副此刻休息不容打扰的模样，手指便尴尬地停在半空，夜女眉头一蹙，凝视那只莫名其妙的狐狸，一会儿后便不再管它，跟着上官嫣然往古树参天的院落走去，平安树树荫茂盛，郁郁葱葱，遮天蔽日，即使大白天阳光也被遮掩了一半，难怪刚刚走了那么久也没找到，远远看到树下坐着的守院师傅，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老人打坐一般稳稳坐在树下，面容和睦，夜女上前，微微躬身，老人睁开眼睛，开眼时犀利的眼神震慑了旁人，老人伸手从树上摘下殷红的果子，却递给了站在上官嫣然肩上的狐狸。狐狸正趴着睡觉，似有所觉般伸手接下果子，也不睁眼，那老僧却不在意，笑意盈然，夜女凝眉若有所思，老僧又递来另一个果子，夜女接过道了谢。
　　求平安的人亦不少，平安佛爷面前堆着小山高似的果子，夜女虔诚的躬身，默默许下愿望，将平安果递上，奉了香火，眼角出现狐狸小小的身影，也是虔诚的鞠躬，默默地神色，他此时的模样不同于平日的憨稚，眉宇间似有千丝万缕缠绕不解的思绪。蓦地那闭着的眉目睁开，他向夜女看过来，夜女不知为何赶紧闭上眼做出一副正在祈祷的样子，那视线在她身上停顿良久终于移开，夜女小心地睁开眼睛，手心微微汗湿。

　　回到绣衣坊已是黄昏时分，见到上官嫣然同夜女他们一起平安回来，安飞羽顾不得其他，拽过上官嫣然开骂：“你跑哪儿去了，可知道我寻了你多久？你这任性的性子若再不改改，我定回了上官叔叔让他将你关在家里”这边还没骂完，那边上官嫣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狐狸一吓赶忙跳回夜女怀里，搂着他，夜女忽略心里一晃而过失而复得的喜悦。
　　“飞羽哥哥，我今天差点儿被杀掉。。”女人总是在某一个人面前变得娇嫩无比，恨不得将每一个委屈都原原本本说上几遍，让他心疼，让他安慰。
　　安飞羽着实一惊，拽人的手劲松了松“怎么回事？”
　　“是黑衣服姐姐救了我”上官嫣然不觉得称呼有什么错。
　　“夜，发生了什么？”安飞羽问，上官嫣然这才知道那人叫夜。
　　“是镜花水月宫的公子”夜女解释。
　　“里让？”安飞羽大吃一惊“他怎么会来珈菩星？”
　　“他去了姻缘院”安飞羽嗤笑一声“呵。。里让去姻缘树下只怕是去砍树的”
　　“你们提那个冷血冰山嗜杀男做什么？”门外传来菩丫无精打采的声音。话音刚落便见她拖着两条腿走了进来。
　　“丫丫，你怎么了？”上官嫣然赶紧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扶住。
　　“呜。。珈菩院的和尚太狠了，让我连夜赶做了几百套僧衣，害我今天一整天都在和衣服奋斗，伴伴，你跟夜女姐姐出去玩儿了是不是？我盼了这一天盼了这么久，居然就这么错过了。。。。呜。。。。。”该女毫无形象的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啕大哭。狐狸却缩着身子，脑袋埋在小爪子里没有抬头，菩丫矫健地爬了起来，凑近夜女的怀抱
　　“小狐狸，你怎么了？怎么那么没有精神？”得不到回应。
　　“小狐狸，我带你去吃土埋鸡，好不好，保证好吃，你抬头看我一眼”依然无果。
　　习惯性的用责难眼神盯着夜女，夜女不得不开口“里让跟你们很熟吗？”菩丫的身子抖了抖“谁跟那个变态熟啊。。。他那样喜怒无常的人，谁跟他熟谁倒霉，夜女姐姐，你们遇见他可要离远些走。”菩丫小心叮嘱。
　　“丫丫，他今天差点儿杀了我。”上官嫣然补充。
　　“啥？”菩丫扯着嗓子叫起来“嫣然，你最好最近别出门，好好躲躲，幸好绣衣坊后院加了我哥的结界，他没有存心找人，应该也不会那么容易被找到。”
　　“那人很厉害么？”上官嫣然问。
　　“呃。。厉害么。。。确实是厉害啦关键是他那个人心里有毛病，喜欢杀人，而且又是镜花水月宫的公子，被教的更加无情无义，那个邪恶组织最好还是不要招惹上的好。”
　　“哦”上官嫣然心悸地点点头。
　　“那最近我出去望望风声，夜你们就尽量不要出门了。”安飞羽也跟着嘱咐。
　　“飞羽，你得教我浮屠曲第三章，明天开始，你莫忘了”三人讨论的激烈，夜女带着无伴安坐在石凳上，闻着雪芽茶香，品一口茶，满口茶香。安飞羽略一踌躇，眼神不由自主落到夜女捧着瓷杯的纤长手指上，点了头应了下来。
　　小狐狸开始认真修炼起普华经来，身上的圣光日渐强盛但灵力也日渐消失不见，菩丫和上官嫣然坐在花圃里的石凳子上“为什么伴伴要修炼普华经，他的灵力明明就很弱。”上官嫣然不解的问菩丫。菩丫放下正在绣的衣裙，听了上官嫣然的话，向那坐在树枝上吹笛的女子望去“她让的，他从来就不拒绝”上官嫣然的目光也自然放到了夜女身上“话说回来，夜姐姐不仅声音迷人，似乎对音律也特别有天分，浮屠曲整套曲子她都已经基本掌握，仅仅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想当初飞羽哥哥也是花了整整一年才完全掌握。”“是啊。。”菩丫点头赞成，那只狐狸自从从珈菩院回来后修炼就特别用功，不同于一开始琢磨不透普华经时每日不见成效的修炼，现在他的修炼快得惊人，这样的速度太让人担心，菩丫想：难道夜女并没有发现？欲速则不达，这样的道理为何她从来不向无伴说，可惜这个世上无伴只愿听她一人的话。否则她早就不让无伴练那劳什子普华经了。越想越是气愤。菩丫一跺脚朝无伴修炼的浣花亭走去。“丫丫，你等等我，走那么快做什么？”上官嫣然提起大大的曳地裙摆小步跑跟在菩丫身后。
　　无伴刚刚将普华经的第五章冲破，睁开眼就看到大喇喇坐在自己身旁的菩丫和上官嫣然。
　　“菩丫，你绣完衣服了吗？”狐狸的声音里带着童音，软哝可爱。也不知是不是修炼了普华经的原因最近那声音里多了股子说不出的穆雅，菩丫一鼓作气的想法一听到狐狸的问话立刻软了下来。
　　“伴伴，你再练下去，就没灵力了，到时候看你怎么办”沉淀会儿菩丫还是决定努力劝劝无伴。却没料到狐狸听后依然不为所动 “菩丫，我知道啊。”“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拼命练习这个没什么用的普华经？”小小的狐狸眼睛向着大树上的人看去，想起那日她说的话，仔细想了许多遍，狐狸脸上泛起温柔的笑“菩丫，你放心，我不会有危险的”话一说完就盘腿开始修炼，一本正经的模样出现在狐狸身上甚是滑稽。上官嫣然忍不住“哈哈”笑起来，菩丫却莫名其妙觉得失落落。
　　“算了，不管你了，随便你怎么样”放了狠话，菩丫一跺脚气冲冲甩头走开。坐在大树上吹笛的夜女，眼睫动了动，似无所觉。风撩起满头乌丝，浣花亭的狐狸睁开闭着的眼，遥遥望去，只看见她垂下的眼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