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生缘》裴子

2、咫尺之间

　　我笑了，那个时候的笑，是真正的不卑不亢，不掺假的。我说：“十四爷，情这东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说它有它便有了，若是你心里不想，便是当上了登徒子也没有。情，可不是人人都能消受的起的东西。 ”
　　“这些都是四哥教你的？ ”他把手里的折扇轻轻一拢，清脆的声响便代替了他的笑，“普通女子绝不会说出这等出世的话来。”
　　“十四爷折煞奴婢了。”我微微一俯身，“这些个儿话的确是奴婢自个儿想出来的。就算是奴婢现在想从四爷那讨教一二，怕也没那个本事。”
　　“呵。”他笑着把折扇从新展开，“以后你准是个讨巧的奴才。”
　　“谢十四爷夸奖。”我蹲身。
　　然后，我看见了他原本走出了一段的下摆停下来，“爷没夸你，爷只是提醒你，有个好底子千万别浪费了，别等到人家的碗里都有饭干着急。”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没笑，“爷走了。”
　　现在想来，我自己也想笑呢，我那是什么好奴才？我不是，当初，我在连四阿哥一面都没见过的时候就想安静的一生得过且过，这算设么好奴才？别说在这现如今的紫禁城里，就是在那当初的雍亲王府里，都有多少争着抢着想飞高枝的人。有时候，人有点儿世俗心里没什么不好，起码的，能为主子办好事，有个念想。
　　可是我呢？什么都不想，我没什么梦想，也不图富贵吉祥的安生日子。岚儿说，可能是我那时没遇到我命里的劫数吧。
　　我想是对的。
　　在我还没照顾病重的胤禛之前，我们曾见过一面。那时我在福晋身边。她是个温婉的女人，长大不出众，但是其中的气质把什么都补全了。在一开始的时候，我在她身边，那是一种夹杂着辛酸的崇拜，我不知道那是在辛酸她自己还是她在处理每一件和四爷有关的事情的时候那种明晃晃的有条不紊的微笑。她的微笑看似是享受这个有条不紊的过程，但是没人问她到底需不需要“享受”。
　　包括她在低声又温柔的叫出“四爷”这两个字的时候，我都为她难过，我感到了不值，因为她看到的不是自己的丈夫，是一个卑微的蹲身面前藏蓝的下摆。
　　“起吧。”他虚扶了福晋一把。
　　“谢四爷。”帕子在我的面前一闪而过。
　　在我的记忆里 ，在我重复的这些记忆里，我矛盾的自责着。我爱胤禛，但是我在爱他之前恨着他，然后慢慢的，我在爱的过程中也会恨他，我想他也是会的，我们有的时候，其实已经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恨意，但是谁都让它视而不见的隐藏起来了。那种恨意，在他茶褐色的眼珠里慢慢的加深了，最后，那变成了快意，一种没有名字的快感，可以把它定义为爱情，但是我们都知道那不是。
　　我们在彼此非常生气的时候，不会砸任何的东西，但是我们也忍受不了那种没有生命的死寂，所以，他冰冷的手指带给我的颤栗变成了融化后的悲伤，我的拳打脚踢成为了无声尖叫。
　　他看着我，眼神专注的好像只有我，黑漆漆的透明泛着光，像两个日月。这个时候，我总是说：“我为什么不去死？我要是死了，就知道你跟不跟我一起死？”
　　然后他笑了，冷寂里透着悲伤，“我不会去死的，还没有人可以命令我去为一个人死。”
　　我看着他的那张脸，那是一张很平常的脸，但是他依然英俊，那种英俊是被所有内心的磨难打磨过后形成的若隐若现的清冷。谁都模仿不来。那张脸真让人着迷，但是我依然可以说出恶毒的话：“你会的。”我脸上是骄傲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