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澈水夜谭》先得月

2、第 2 章

　　宫心这回过来是为了替老爷子传话。

　　老爷子的老伴，村上人唤她唐家子婆的，一大把年纪还往地里忙农活，又不小心闪着了腰。老爷子起先说要送她去镇上医院，可唐家子婆不肯，说现在川里的医院都叫地震伤员们占着，这点小毛小病去了丢脸，所以还是在家歇着。

　　老爷子到家陪她不过数十天，就让宫心给我捎来消息，说是叫我带着吕飞回一趟黄泥村。

　　黄泥村地处蜀中的西北部，从绵阳往西大约三四百公里，再下车换骑骡子，一颠一颠的，在村道上颠个十几公里就能到。这里不是地震的重灾区，村里铺的黄泥路上几乎看不着裂口跟缝隙，脚底有泥土颗粒特有的声响，骡蹄子一踩上去就“沙沙”的。

　　这个村子算是老爷子他们的祖村，家里十七八代祖宗都葬在这。我说的老爷子，自然是江湖人称的不倒翁。不过在这里是不能那样叫他的，村里人只知道叫他“果子唐”。老爷子是唐家门里的倒插女婿，原先唐家在黄泥村就是靠培植果树出名，当年他一路流浪至此，见着他媳妇家农场分场边大片的黄橙子林，倾倒不已，于是才正式安顿下来。

　　我们到的时候是十月初，橙子花早谢了，听说盛开的时候是漫山青白花一片。这会儿却是橙子果正到熟透时，林中的空气都甜香四溢，路过时吕飞跟宫心偷偷上树摘了几个，我负责把风，也不知到底有没有让村里人瞧见。

　　经过黄泥川上的独木桥，村道岔开两边，我们从磨坊一侧向左转，再七弯八绕地拐几拐，就是老爷子的老家，一栋白墙青瓦的小平房。

　　相对于老村民家的黄泥房，老爷子家的水泥地平房也算是气派了。进门就是三进客厅，左三间右三间都是卧房，楼上还有专供客人休息的，我们三个就恰好一人一间。听上去貌似有点小余钱，也不知是老爷子种树种来的，还是摸人钱袋赚的。等住了几天才晓得败絮其中，早上起来打水冲凉，水龙头都是半锈，放了好半天的黄泥水。

　　我当年拜师的时候在这里住过一阵子，这回正好可以找旧友们打个招呼叙叙旧情。炉灰堆里的小黄猫还是那样瘦，跟小黑绝对是正反对比，小黑身上肉到连脖子腰身都看不出，小黄猫背上的骨头却是一摸一个准。吕飞从我手里接过它来掂一掂分量，评价说：“六七斤的样子，标准模特身材，你不能拿小黑跟它比。”

　　我拍拍小黄猫的头，它懒洋洋地打一个呵欠，爱理不理瞟了我一眼，表示认出我来了。我特地偷了点小黑的罐头带来给它当见面礼，但可惜它对美食不屑一顾，还是懒懒的不肯动，直到对门家的老黄狗过来追着它跑，它才一个箭步直接窜到梁上。

　　院子里的番石榴跟龙眼在枝头挂得沉甸甸，我们踩了些拿去喂猪喂羊，让唐家子婆瞧见了，直接是好一顿的臭骂。老爷子在鱼塘边听见她又咆哮，就扯着喉咙一连声地道：“当心腰，才好的！才好的！”

　　我跟吕飞在老爷子家呆了几天，眼看他家老太婆马上就要活蹦乱跳了，还是没弄明白他叫我回来究竟是为着何事。宫心最近社交丰富，村里一些年轻崽子们好不容易见着个伪洋妞大美人，一窝蜂都涌了上来。我没好意思提醒他们那是个人妖，想想觉得实在残忍，破坏他们心目中女神形象什么的，还是等走之前再说好了。

　　吕飞做人比较实在，化清闲为勤奋，帮老爷子晒黄豆喂鸽子。他在篱笆外的地上摊了好几层，圈里的猪都冲着他嗷嗷叫。我有天出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差点笑岔气，伸手进去捏捏猪耳朵，再对吕飞建议：“不如晚上黄豆炖猪蹄吧，你看这东西，急着上桌呢。”吕飞大概觉得我在一边游手好闲的，会打扰他正经工作，一看见我就赶我走。

　　我这人一闲下来就会觉得没意思，况且在这种地方肯定是无聊透顶的，连让人想不搞搞探险都不行。有一天我实在是熬到耐不住性子了，开始在大屋里的各处东推推西敲敲。转到屋外厨房灶台边，摸摸炉底的积灰，再到屋梁上偷嚼几口腌白菜，然后我就从天窗向外探，窗外一条曲曲折折的羊肠小道，被踩得歪歪扭扭的，似乎是通往披屋后面的小松林。

　　有险不探非君子，更何况我还是个梁上君子。

　　我沿着小路一直往里走，途径一个大池塘，池塘里的鲜活鱼虾带着扑鼻的腥气与泥土味道。走到林子最深处，不出我预料，是一间废弃的茅草屋，屋门上很没创意地锁了一把大铁锁。但这锁根本拦不住人，窗户上的铁格子早生锈到变形，我随手掰了掰，咯吱咯吱动静挺大，想要卸下来估计不成问题。

　　直到后来，我才万分庆幸自己当时幸好没有当场就把那铁栅栏给拆了。

　　我往屋子里看，里头黑咕隆咚的，人又仰着脖子，头有些晕，反应了很久才意识到东南角落上拴着一个东西，活的。我使劲闻了闻，一股恶臭，像是排泄物，又像是掺杂着化肥农药，隐隐间还带着一丝兽类血的气息。

　　我把鼻子再往里凑凑，双颊磕在铁格子上，“吭”的一声，瞬间就惊动了那个东西。它嘴里发出哦哦嗬嗬的沙哑嗓音，吼了一会儿又变成咕噜咕噜的，渐渐才没了动静。我吃不准它到底是人还是动物，只依稀觉着它的眼睛闪着青幽的光，森森然，盯得我一阵寒战。它被锁链锁着，爬不到两三步就停住了，一直等我转过身回村子方向去，它也没能再向前一步。

　　耳边是山风呼呼地吹，身后的铁链子霹雳啪啦响，那天晚上我折腾来折腾去翻了很久，到底是没能睡着。